10 崩塌

  在趙爵的「威逼」之下,方東順經過了一個比較「痛苦」又「細緻」的回憶過程。

  最後被趙爵問得他頭都快炸了。

  大概一個小時之後,趙爵畫出了一張素描圖,遞給方東順看,問他——是不是這個人?

  方東順點了點頭,說就是這樣了。

  展昭和白玉堂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都皺眉……的確正如方東順所說,這是一個看起來特別普通的大學生。

  趙爵笑眯眯將畫好的畫拿了起來。

  方東順看著他的動作。

  趙爵看了看畫像,點了點頭,伸手,將畫像一撕兩半。

  眾人都疑惑地看著趙爵的這個舉動。

  不過展昭好似並不覺得驚訝,問題出在哪兒呢?就出在那張畫像上。

  這是一張太普通的畫像,普通到什麼程度呢……普通到不真實。

  為什麼這麼說?

  凡是警方畫像師聽口述繪製出來的嫌疑人畫像,大多都比較誇張,甚至很多都有點像漫畫,因為什麼?儘量放大特徵!

  試問,一個普通人,如何記住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自然是記住他臉部的一些特殊之處。

  比如一眼看過去,他是個鷹鉤鼻,或者這人眼睛特別大,嘴唇特別厚,招風耳、臉寬臉窄,等等。只要臉部有一個特徵,一定是被記得最牢的。

  那麼有沒有那種臉部完全沒特徵的人呢?比如說,中等的鼻樑、中等大小的眼睛、中等臉型、中等厚度嘴唇……也許有吧,但真要是有,不可能每一個普通的五官都被記得那麼準確!因為越是普通越是容易混淆,而且,什麼是普通?中等高的鼻樑是多高?一面之緣而已,轉臉就忘了。

  方東順見眾人識破了,也笑了起來。

  此時……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終於現出了真面目。他往床背上一靠,說道,「你們想抓到那個人的話……我需要花點心思好好想想。其實我只是從犯,真正動手殺人和想出這個方法的是梅雯。只要你們確定梅雯是主犯,我是從犯,我就好好回憶一下,那個人長什麼樣。」

  一旁拿著手銬就想把這小子考走的趙虎有點忍不了了——這個簡直人渣中的戰鬥機,出軌殺妻……結果竟然還要把罪責推給小三,這尼瑪做人一點底線都沒有的麼?!槍斃他都不解氣。

  白玉堂看了看展昭,那意思——貓兒,治他!

  展昭挑挑眉——還用得著我,他挑釁的可是趙爵。

  白玉堂微微笑了笑,看展昭的眼神像是——哎呦,還挺自豪。

  展昭一扭臉——才沒有!

  前面趙爵撕了畫像之後,抬手就給方東順來了一耳光。

  眾人一驚。

  展昭和白玉堂也愣了——這倒是沒想到。

  方東順懵了。

  白燁微微一歪頭,覺得有點不對頭,竟然使用暴力?

  「你們……警察打人啦!」方東順回過神來,立刻喊了起來。

  趙爵伸手,給他看手心。

  就見他手心裡有一隻被拍死的蚊子。

  方東順張著嘴,臉上五個火辣辣的手指印,以及部分被拍死的蚊子的屍體。

  展昭瞧了瞧白玉堂,像是問——剛才方東順臉上有蚊子麼?

  白玉堂一聳肩——沒留意。

  方東順捂著臉就喊,「我要驗傷,我……」

  話沒說完,另一邊臉又挨了一耳光。

  方東順張大了嘴,趙爵再給他看另一邊的手心,裡面又有一隻被拍死的蚊子。

  眾人都愣了……這個是怎麼做到的?

  趙虎看了看身後的馬漢,要說眼神那肯定小馬哥最好了。

  馬漢也沒反應過來——這真是打蚊子麼?

  白玉堂趕緊去把趙爵拉開……雖說這小子是渣得要命,但揍人也不行……

  方東順兩邊臉上十個手指印,他可不幹了,抓住理就鬧,非要說警察打人。

  趙爵甩了甩手,說,「別喊了,我可不是警察。」

  方東順一愣,轉臉怒視白玉堂和展昭,說要告他們濫用職權……

  趙爵隨手拿起了一張紙,邊畫,邊說,「你兒子,最近是不是經常拿著一朵蒲公英?」

  展昭和白玉堂都望向趙爵。

  方東順也一愣,他皺了皺眉頭,眼珠緩緩轉動,似乎是在回憶。

  沒錯,就連進地下室的時候,他兒子手裡都拿著朵蒲公英,還以為他是在草地上摘的。

  趙爵抽出王愛珍和杜平的屍體照片,給他看。

  方東順看到照片,愣住了——因為屍體跟他處理的並不一樣……

  「是不是感覺不一樣?」趙爵微笑問他。

  方東順有些疑惑地看著照片上的屍體……

  展昭和白玉堂在之前聽他說案件細節的時候,也聽出了一些端倪。

  方東順犯案之後,是連夜跟梅雯一起處理的屍體,夜晚的玉米地,兩個初次殺人的新手……很難製造出這樣的案發現場。

  但是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警察,見過太多的屍體了,這兩具在玉米地里發現的屍體,身上有太多的細節。無論是一些配飾,手裡的土,土裡的蒲公英,再加上屍體臉部朝向,一切都有一種精心布局過的感覺。

  方東順的眼神告訴眾人,這屍體,是經過「二次加工」的。

  趙爵看了一眼剛才一臉囂張,後來一臉破罐子破摔,再到一臉無理取鬧,到現在一臉疑惑的方東順,繼續拿著那張紙畫著畫。

  「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厲害?」趙爵突然問他,「面不改色地殺了兩個人,布局了一個能唬住人的計劃,還跟警方討價還價……是個了不起的大惡人,對不對?」

  方東順微微皺了皺眉,趙爵每一個字里,他都能聽出嘲諷。

  展昭他們聽著這話,也都覺得很諷刺。

  趙爵邊畫著畫,邊隨意地說,「你知道真正的壞人是什麼樣子的麼?」

  方東順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剛才趙爵那兩巴掌還挺狠的,打得他嘴角都破了。

  他心有不甘地看著趙爵,想著用什麼方法可以告他或者報復他,總之咽不下這口氣……

  就在他想壞主意的時候,趙爵沒什麼溫度的聲音又傳來,慢悠悠說,「真正的壞人,在聽到你的煩惱之後,想出了一個整你的小遊戲。」

  方東微微一愣,不自覺地就認真聽了起來。

  「他在聽到你兒子的心理諮詢時,就生出了一個計劃,給你提供了一個好主意,替你準備了一個精美的圈套。你一頭鑽了進去,沉浸在自己想出完美計劃的喜悅之中時,啪,他抽了你一耳光。殊不知,你在進行計劃的時候,他也在進行著計劃。他一方面是以你取樂,一方面,又挑釁著警方,還利用以算計了一下自己的監護人。最重要的是,在你設計殺死情人的丈夫和自己的妻子時,他已經跟你的兒子交了朋友。」

  方東順疑惑地抬起頭。

  趙爵看了一他一眼,微微一笑,「你覺得,你兒子最好的生活環境是什麼?四個人裡面除掉兩個人,他就幸福了是麼?」

  方東順不解地看著趙爵,臉上的表情,已經開始產生微妙的變化。

  「可是啊,那個人覺得,你兒子最好的生活環境是,四個人全部除去,才是最好的!也許……」趙爵似乎是畫完了畫,抽出剛畫好的素描來,放在了他眼前,「你兒子也是這麼想的。」

  方東順一眼看到趙爵那張畫像的時候,整個人都一顫,他睜大了一雙眼睛,以一種驚恐的表情看著那幅畫。

  「還要再年輕一點麼?」趙爵看了一眼方東順的表情,就拿回去修改了一下,又拿回來放到他眼前。

  方東順突然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眼前趙爵給他看的畫像活脫脫就是那天他看到的年輕人,一分一毫都不差。他不停搖頭,想不通他是怎麼做到的,像看鬼一樣看著趙爵,「怎麼會這樣?你是什麼人?」

  趙爵笑了笑,湊近他小聲說,「你覺得,他最想要的是什麼?」

  方東順此時臉都有些變形了,驚恐地看著趙爵。

  趙爵看著他,用冰一樣的聲音說道,「他想看到的,是你的絕望……而且,他未來可能會成為你兒子唯一信賴的人,沒有人能夠保護你兒子了。」

  「啊……」

  方東順突然喊了起來,像是癲癇發作了一樣抽&搐。

  外邊楊帆聽到動靜趕緊帶著護士跑過來,從展昭和白玉堂的角度來看,方東順整個人都被趙爵摧毀了,他崩潰了……

  趙虎和馬漢交換了一個眼神,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殺人犯,現在已經整個被擊垮了。

  楊帆讓護士按住暴怒加狂躁的方東順,就要給他扎鎮靜劑。

  但趙爵突然伸手,在方東順眼前打了個響指。

  方東順瞬間就安靜了下來,他猛地一把抓住趙爵的袖子,說,「我幫你抓那個人!一定要抓住那個人!」

  趙爵「嘖嘖嘖」地搖了搖頭,一臉不屑地看著他,問,「兔子能幫獅子抓住狼麼?你以為你是什麼?」

  方東順還想說什麼的時候,趙爵輕輕拍了一下他肩膀,「你還真不是什麼大惡人,你只是又蠢又貪婪……原本,你兒子可以有四個保護他的人,陪伴他一起長大……就算我們替你抓住兇手,那又怎麼樣?那朵屍體上的蒲公英,永遠會開在他心裡,兇手對他的影響,會比你都要大。當然了,你應該看不到他的未來了,你自以為聰明的操作,卻是完美避開了所有對的選擇,最終走向滅亡。」

  趙爵說完,留給方東順一個如魔鬼一樣的嘲諷笑容,將那張畫像遞給了展昭,背著手,沒事兒人一樣溜達出去了。

  白燁搖著頭跟著出去,房間裡,只有目瞪口呆的馬漢趙虎、皺眉對視的展昭白玉堂,一群不知所措的醫護人員,以及陷入絕望嘶吼的方東順。

  眾人都神情複雜地看著床上從精神到靈魂,完全被趙爵摧毀的方東順。

  楊帆只好採取藥物手段讓他冷靜下來了,護士們把眾人都趕了出去。

  出門前,白玉堂最後看了一眼方東順,問展昭,「他為什麼那麼崩潰?他兒子也不見得未來就一定會是個悲慘的結局,也許離開他倆上樑不正的家長,在其他親人的照顧下,會成長的更好呢?」

  展昭盯著白玉堂看了看,微笑,「你真是善良,你覺得他那麼崩潰是因為他擔心兒子的未來麼?他要是真擔心兒子的未來,動手殺孩子母親之前稍微往這個方向想一想,也下不去拿個手。」

  白玉堂皺眉,「那……他為什麼?」

  「一個人崩潰,基本都是因為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折斷了,方東順這種人,一切以自己為中心,可以毫不猶豫地捨棄身邊其他人,因為在他心裡,他自己才是最好最重要最完美的。」展昭搖了搖頭,「趙爵只是讓他知道了,他其實是最普通最一般,甚至是平庸又愚蠢的,所以他才會崩潰。」

  白玉堂皺眉,抬頭看走廊里研究自動販賣機,似乎是想買飲料的趙爵。

  展昭看了看白玉堂,又看了看前面不知道為什麼跟自動販賣機吵起來的趙爵。

  「真的沒問題麼?」

  展昭自言自語地說。

  白玉堂看他。

  展昭似乎是問白玉堂意見,「無論是從專業能力上,還是智慧上,我可能都無法壓制他,和他一起查案,真的沒問題麼?」

  白玉堂甚少看到展昭自我懷疑,笑了笑,「說實話,我也有點被他嚇到。」

  身後,趙虎和馬漢都點了點頭,感覺跟一般人不是一個維度……

  「但是。」白玉堂話鋒一轉,問趙虎和馬漢,「什麼感覺?」

  兩人對視了一眼,趙虎開口,「爽!本來堵著一口氣,現在舒服了。」

  馬漢也說,「方東順這種人,一輩子都不會為自己犯過的錯懺悔,就算法律制裁了他,限制了他自由甚至判他死刑,他都不會悲傷或者難過。」

  白玉堂也說,「雖然作為執法人員,我不支持私行,但趙爵這個精神打擊的方法,在我看來為受害者帶來了某種正義,這種後悔絕望的感覺,是方東順他應得的。」

  展昭微微笑了笑,回頭看,「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如果他失控了,我能不能控制住他……他這種能力,也可能會傷害到他自己……」

  說話間,就見白燁走過去,伸手抓住正用腳踹販賣機的趙爵,抬手,拳頭輕輕一撞販賣機的門。

  「咔噠」一聲,一瓶飲料掉了出來。

  白燁彎腰,從卡槽里拿出飲料,打開蓋子,遞給趙爵。

  趙爵拿著飲料到一旁沙發上坐下,咕嘟咕嘟喝了起來。

  白玉堂低聲跟展昭說,「咱們控制不住沒關係,有人能控制住他。」

  展昭也點了點頭——的確,還治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