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會和那人在一塊兒,而且舉止還那般親密的模樣。
沈昀卿的面色冷冷,握著油紙傘的手腕也不由用力了幾分。
他蹙著眉頭微微垂下眼眸,驀然想起妹妹沈若雨曾說過的話,那日她說,鎮北侯府的那位四公子將要成親了。
那......成親的那人,該不會就是.......
不會,這怎麼可能。
顧月兒她再怎麼在是個官家小姐,她的父親也不過只是個小小的五品官員,且還是個小小的地方官員,又怎麼可能與出自簪纓世家的鎮北侯府相比。
以她的身份,是絕不可能會嫁的進侯府的門第的。
而且,他剛回京城不久,耳畔邊便聽聞了關於陳明州不少的事情,典型的貴族紈絝子弟,除了出身高貴之外,其餘都是不學無術,一無是處的評價。
顧月兒她......難道就不知道陳明州的真實模樣麼。
那時候,在河間府之時,為了討得他的歡喜,顧月兒對他說過不少些好聽的話,許多的,沈昀卿已經記得不大清了。
但他一直記得,顧月兒曾說過,就喜歡他這般博學多才,溫文爾雅之人,不像很多權貴少爺公子,只以為出身好,便依靠家族庇佑,不再好學努力。
那麼,如今呢,顧月兒她怎會與京城最有名的紈絝公子,走的那般相近。
她說她喜歡他,沈昀卿過往聽了三年,聽得耳朵起了繭子。
那時候他壓抑著自己,想說自己不在意,但時間久了,他的內心多少起了幾分漣漪,只是他面上依舊不曾顯露。
從幾日前,知道過往都是自己誤會了她之後,沈昀卿便站坐不適,他以為是因為自己誤會了顧月兒,所以才心裡後悔不已。
他以為自己對那人是絲毫不曾有情意的,只不過又是一個在豆蔻年華時,貪戀上他美貌的少女,和別的女子沒什麼不同,只是性子更加執拗了一些。
且他自己本來就已經有了未婚妻子,又怎麼可能對別的女子,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從小,他便是自律到極致的人,不管何時何事,都絲毫不會影響他的決定,還有他的判斷,因為他很早便給自己布局好了人生的路線,且那是對自己而言,最平穩安定的一條路線,他不想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擾亂了他一切原有的計劃。
那條他制定好的人生路線,沈昀卿在遇到顧月兒之前,他一直都做的很好,也走的很是順利,顧月兒的出現,對沈昀卿而言,只是他人生路線上的一次意外。
他很討厭這樣的意外,討厭這樣的......一個可能會影響到他人生的意外。
再加上初次相遇的不好印象,讓他對顧月兒一直沒有好脾氣,這麼做,面上看著像是自己有多麼厭惡她人一般。
而事實上,沈昀卿心裡是在緊張,是在害怕,他害怕這個意外,會壞了他多年來所堅持的一切。
因而他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將她驅遠,眼不見為淨。
如此這般,顧月兒她便再也不會影響了他。
沈昀卿一直以為,自己的做法,是對的,是正確的,只有那般,才是對自己最好的方式。
但如今,知道了初遇當日的真相之後,他的心反而更雜亂了。
幾日前的他,若還是沒有看清自己的真心......
而現下,當他看著陳明州那個紈絝子弟,與她過為親密的舉止之後,他心裡難受的不知該怎麼描述。
也是在這一刻,他才終於看清了自己。
但似乎......好像已經遲了。
沈昀卿抬起眼眸,沉默的看著眼前的車馬漸漸走遠,細雪飄飛,街巷檐下燈籠搖曳,路上行人談笑往來。
只他一人,手執油紙傘,視線隨著車馬走遠,漸漸地車馬消失於眼前,沈昀卿的眸光也黯淡了下來。
回想起,與她在河間府的那三年時光,雖不那麼美好,但卻是他十幾年來生命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他,此時此刻,卻只能一動不動的站在這裡,想要與她道歉,想要與她說些什麼,但仿佛已經沒了資格。
只是,他心裡當真甘心如此嗎......
......
從登上了車馬之後,顧月兒便側著身子倚靠著一旁的車壁,思索了許多。
前世的,今生的......
還記得自己死而復生剛醒來之時,她以為自己的身邊,至少還有婢女采蘭,那時候,她那般的信任於她,還曾為前世她最後被發賣出府之事,而感到愧疚。
甚至於,在她這一世又一次被松華山匪劫走之時,顧月兒心裡還頗為采蘭擔憂,擔心她又一次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再次得到不好的結局。
而如今看來,卻都是她多想了。
原來,她早已經不是她身邊的人,想想這些年來,她一直貼身侍候於她的身側,實則卻是在幫蘇姨娘母女辦事,顧月兒心中便不是滋味。
她待采蘭是不夠好嗎?
為什麼一個二個的,都要這般的對待她。
母親早逝,父親冷落,蘇姨娘母女待她的那些好,也都只是逢場作戲,而現下,就連她身邊貼身侍候了幾年的婢女也是如此。
顧月兒真不知道,還有誰能值得信任。
「月兒,還在想那事麼?」思緒之間,陳明州的聲音緩緩響起。
聽了話,過了許久,顧月兒才慢慢開口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的月兒也不是那麼笨嘛!」陳明州一勾唇角,輕笑著說道:「早在第一次見你之時,我就覺得你很聰明,不過就是太容易輕信於人了,後來,在鶴頤樓瞧著你再次出事,我便察覺到不對勁了......」
顧月兒聽著身旁青年慢慢說道:「難道之前,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身邊之人嗎?」
聽了陳明周到話,顧月兒神色微微一怔。
「我......采蘭......」顧月兒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索性便又閉上了嘴。
難道她之前,從沒有懷疑過采蘭麼.......
其實並不是,鶴頤樓那件事之後,顧月兒對采蘭也曾生出過一絲懷疑,但很快,便又被她在心裡否定,或許是因為她身邊只剩下了采蘭一人,所以,她不想再失去這唯一待她之人。
如今看來,卻是她因為膽怯,所以才自我逃避罷了。
只是到了此時此刻,當事實都擺在她的跟前之時,顧月兒知道,她不可能再自欺欺人了。
想了一想,顧月兒只覺得她的人生還真是可笑,前世如此,這一世依舊如此,竟那般容易就輕信於人,怎麼就沒多長長記性呢!
「瞧你的樣子,我就知道,你當初心裡定是懷疑過的......」
顧月兒閉著眼眸,耳畔邊傳來陳明州輕柔的話語,「只是你總把人心想的太過簡單,所以才會一次次的被人傷害,今日的這事,其實是我故意給你安排的,既然你要成為我的夫人,日後少不得一些勾心鬥角,我也不求你多麼厲害,只想你能多些自保意識......日後,總有我可能顧不到你的時候,那時,你就會明白我今日的做法了......」
「我明白。」
陳明州擔憂顧月兒會誤會他今日的行為,不由便多說了些,往日,他都喜歡和聰明人一起說話,只稍稍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知道對方的用意。
但今日,他也不知自己怎麼了,竟然變得這般耐心,就怕眼前的少女聽不懂。
或許,他是真的有些上心了,才會這般擔憂的她的安危吧。
畢竟,他知道其實自己在做的事情,也很是危險,若能早些能讓顧月兒成長起來,這般也不會在自己萬一日後出事之時,而讓她手足失措,驚慌不已。
他本還想再補充些什麼,但卻聽身旁之人聲音輕輕道了一聲:「我明白。」
聽了這話後,陳明州倒是有些怔住了,他以為自己還要說出一大長串的話,才能安撫到她今日受了傷的心。
畢竟被那般親近的人所背叛,並不是一時三刻就能接受的了的。
只是沒想到,她恢復的卻是比他想像中的要快許多。
其實早些知道真相也好,謊言就是謊言,背叛就是背叛,總比蒙在谷中要好。
而且,今日這一事,陳明州也是想讓顧月兒知道,不要以為所有人的心思都是善良簡單的,要學會對身邊的人保持一顆警惕之心,只有這樣,她在日後才能好好的保護自己。
而不是像以往一般,總會不知覺間落入敵人的圈套之中,卻連自己到底被誰設計了,還不能清清楚楚的知道。
有時候,陳明州對眼前的女子很疑惑,相比於她的婢女采蘭來說,陳明州覺著蘇姨娘才是更為狡猾的,那為何顧月兒都能知道蘇姨娘的心思,為何卻漏掉了她身邊的這條漏網之魚呢?
真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今日他讓她所看到的事,他對她所說的話......
她要能真的有所感悟才好,他做的這些,就是想讓她早日學會保護自己。
而此時鎮北侯府,陳明禮的書房。
「世子,我們的人跟四公子跟丟了......」兩名侍衛垂首向坐在案前的人稟告。
「跟,丟,了......」聽了來人的稟告後,陳明禮隨即輕輕一笑,他回答的雲淡風輕,仿佛一點兒都不在意一般,只有熟悉他的人知道......
這平靜的表面之下,卻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緊接著,只聽「嘩!」的一聲,書案上的摺子書冊燭盞皆被青年摔落地面,杯盤狼藉,滿地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