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後悔

  他們乘坐的車馬,約莫又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左右,才終於慢慢停了下來。

  透著車簾,顧月兒瞧著外面的天色已經大亮,四周靜悄悄的,耳畔邊只有寒風簌簌吹過,她這時才發現,原來他們去的地方,並非是陳明州一開始說好的街巷。

  「我有事要出去會兒,你待在車裡別出來......我很快就回來。」顧月兒聽著陳明州簡單的囑咐她道,隨後,她便瞧著眼前之人抬手掀開車簾,接著就走下了車去。

  外面下著雪,那人掀開車簾的一瞬間,外面的雪卷席著寒風一片片的飄落了進來,走出去的人很快便將手中拿起的車簾放下,將天地間的風雪隔於車廂之外。

  此處位於京城之外的一條小徑上,但具體是在何處,顧月兒也不太清楚。

  只不過和陳明州離開前說的一樣,他很快便就趕了回來,顧月兒不知道陳明州做了什麼,但此事,應該和他日後取得的權勢有著什麼相關的關係。

  瞧著他上了車後,很快便出聲吩咐道:「老李,按著原計劃來。」

  「知道了,四爺。」

  聽著陳明州與車外那人的話語,顧月兒很快反應過來,簾外的那車夫應該不止是個普通的下人。

  那人之前應該是接受過了什麼嚴格的訓練般,所以才會這般受到眼前之人的任用。

  「我不在一會兒,你有沒有覺著冷?」陳明州登上了車,隨後便轉身,輕輕一撩衣擺,落座於她的身旁。

  那你說呢......

  雖說她一直待在車裡沒有出來,但不時吹來的微微寒風,鑽過車簾的空隙,直直地朝著她吹了過來。

  待的久了,自然渾身都覺著冷。

  感受著這樣的冷意,讓她心裡真是恨得牙癢,她本來應該是在府中睡覺的,卻大清早的被陳明州給弄醒,這些便也就都算了。

  只是,之前他說好了,說要帶她來看有趣的東西,但現下這麼一看,顯然他之前對她說的那些話,不過就是幾句託辭。

  陳明州今日真正要出來的目的,應該便是與他剛才離開......有關。

  思緒之間,顧月兒瞧著身旁之人伸手從衣袖之中,掏出一個暖爐,「知道你冷,特意給你帶來的,不太好看,先將就著用吧,回去之後再給你挑個好看些的。」

  說著,顧月兒看到陳明州將他手中的暖爐,慢慢的遞到了她的跟前。

  抬眸瞧著就在自己眼前的暖爐,顧月兒神色不由愣了一愣,想到不久前,他才對自己說要帶暖爐的事情,他竟然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顧月兒知道,他剛才下了馬車離開,定是有什麼著急的事情要去辦理,要不然也不會深更半夜裡就將她弄醒。

  她原以為她自己......

  不過就是他打著的幌子存在,而現下看著眼前陳明州手中拿著的暖爐,顧月兒知道,陳明州並非是個冷心之人。

  雖平日裡總是很不正經的模樣,事實上,他卻是個做事很細心,也很溫暖的一個人。

  ......

  而就在這同一時刻。

  沈府的書房。

  從那日街巷回來之後,沈昀卿這幾天的神色都有些不太對勁,仿佛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令他意志不時間有些消沉起來。

  他雖還是平日裡一派君子端方,溫文爾雅的模樣,但從他的眉眼間,卻能看出他似是藏著什麼心事,讓他始終放心不下。

  今日,他又是很早的便就醒了,或是心中太過在意,這幾日來,他總會在睡夢中,夢到他最初遇到顧月兒的場景。

  自從知道實情的真相之後,他連對顧月兒那最濃墨的一筆厭惡,也不攻自破,緊接著,過去三年在河間府與顧月兒的回憶,開始一點兒一點兒的呈現在他面前,仿佛舊景重現一般,讓他知道了顧月兒是有多在意於他,又是多麼待他之好。

  可是他呢,卻又對她做了什麼呢......

  他自來被贊詡為溫潤端方君子,待人接物總是落落大方,即使面對府中的下人們,他也不曾輕視於人。

  但他卻將自己最壞,也是最差勁的一面,展現在了顧月兒的面前,對待她的試試示好之舉,他心中不屑。

  為了儘早的擺脫於她,他也是口不擇言,各種刻薄言語也是被他說盡。

  那時他常會因為自己的情緒,輕易受到顧月兒的影響,而變得不像原來的自己,也是因此,沈昀卿對顧月兒的厭惡更是加深。

  那時候的他,雖常常告誡自己不要與那人扯上關係,但是不管怎樣的告誡自己,沈昀卿也騙不了自己的心,即使知道她不如表面那麼美好,他心裡還是貪戀著她的靠近。

  世上的每一個人都誇讚於他,可他自己知道真正的自己,其實根本不是那樣的完美,他也會氣惱,憤怒。

  但許多年來,他深深地掩藏著自己,讓別人看不出他的喜怒,而與顧月兒在一起,他卻能將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展現出來。

  或是歡喜,或是生氣,只是和她在一起那點子的歡喜,叫他藏在心中,而心裡的不快,卻通通的表現在了顧月兒的面前。

  他只是想以此方式,將顧月兒遠遠的攆走,不要讓自己受到她的分毫影響。

  在沒遇到顧月兒之前,所有的一切,沈昀卿都做的很好,身為沈家的長子,他自然日後要支應起沈家的門庭,而且他父母也早與他定下了一門親事,他又怎麼能與顧家的那大小姐牽扯不親。

  或是是之前說過太多拒絕於她的話,而當他再拋出這一消息給顧月兒之時,那人卻不肯相信,以為這只是他又一次為了拒絕她,而從哪兒不知找出的藉口。

  看著顧月兒的堅持不懈,看著顧月兒三年來的風雨無阻,沈昀卿知道自己開始越來越受其影響。

  但他卻不能讓此事聽之任之,每當自己對那人稍有些不一樣的心思之時,沈昀卿便不斷提醒自己,他與她的初遇之時。

  那日的她,驕縱蠻橫,仗勢欺人,實在讓人厭惡至極,那日的那個的她,才是真正的顧月兒,而後來的......

  不過都是佯裝出的假象,沈昀卿便是以這個理由,一直堅持著自己,努力不讓自己受其影響。

  但這些他自以為對的堅持,直到今時今日,沈昀卿才發現那不過都是自欺欺人。

  而當將那最後一件,能讓自己堅持厭惡顧月兒的......也不復存在之後,沈昀卿才發現自己真的錯的徹底,也是在意那人的徹底。

  這幾日來,他不管怎麼克制著自己,但總會在不知不覺間,想到他與顧月兒在河間府的那段時光。

  白日裡這般,到了夜裡入睡更是,他慣來自律,幾乎沒什麼事是能影響到他的,即使在河間府他受到了顧月兒的些許影響,但他也堅持到了回了京城。

  而如今的他,親事將近,會考在即,又怎麼可以因為一個女子,就這般影響到自己的心境。

  幾日來,沈昀卿不斷地壓抑著自己,他告訴自己,他是沈家的嫡長子,自己多年來維持的端方君子形象,絕不能因為一個女子而遭到破壞。

  他也告誡著自己,這些日子以來,他之所以會那般的在意此事,不過是因為過去在河間府的那三年,他的確對顧家的那位大小姐做事頗為過分,只是因為欠了她一個道歉,所以才會造成心裡這般不安。

  前些日子,他偶然一眼看到顧月兒就在京城之中,或許只要他真心實意的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再對她好好的說一聲對不起,也許之後,他便不會再像現在這般魂不守舍了吧。

  不過,當時他只是在鬧市之中瞥了她一眼,卻不知道她此刻居於何處。

  往日,都是她在不停的找尋著自己,仿佛他只要一出現在街道之中,很快便會被顧月兒從眾多的人群之中一眼找出,那時,他還以為在眾人之中找出一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到了現在,和她交換了位置,沈昀卿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從那日知道是自己誤會了顧月兒之後,他便吩咐了府里的一些下人,幫他在大街小巷之中找尋......

  與此同時,他自己也耗費了許多時間,只是,顧月兒仿佛就像一滴水落入深海一般,悄無聲息,已經找尋了好幾日的功夫,但卻連她的一點兒消息都沒得到。

  突然間,真的很想知道,那時候在河間府,顧月兒她到底是怎樣從那麼多的行人之中,一眼就將他從其中找出。

  若是早知道會遇見今日這樣的事情,那時候的他,或許應該向她好好求教一番,而不是只會對她橫眉冷對,冷言冷語。

  這一輩子,沈昀卿再也沒有做過像那般後悔的事了。

  那人明明是全心全意,將一顆真心捧到他面前,傾心相待於他,而他卻只是像看戲一般的身在其中,不僅向她道盡刻薄言語,而且還做盡了傷害她心之事。

  想到這兒,端坐在案前的沈昀卿,他不由冷下了神色,其中一手不自覺的用力抓住手邊的凳柄,越來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