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湧上了年代久遠的木橋,夏天連接了一個夏天,大雨席捲了烈日當頭的村落,夏天淹沒了一個夏天。
第二天清晨,遙清就從病床上醒了過來,守了一夜的眾人,也是將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了,路明給她買了水果,顧北給她帶了書,安頓好一切後,幾人方才回到學校里。
夏天變得越來越熱,天性怕冷的冉清竹,也穿起了超短牛仔褲,可即便是這樣,依舊難以抵擋正午時分的烈日當空,所以這個時候,人們都會跑到路的兩邊,因為那裡,有梓莘樹成排生長著,躲在綠蔭下,就不會感受到那種毫無遮擋,被紫外線摧殘的痛苦了。
這座城市的樹木蔥鬱旺盛。
這些厚重密實的樹蔭是沒有四季的,只是林中的飛鳥和昆蟲會隨著時間日漸稀少,整個學校都在冗長的夏日裡燥熱不安著,那些聒噪的蟬鳴,終究會貫徹一整個盛夏。
光線銼去銳利的角,剩下鈍重模糊的光感,微微地烘著人的後背。
今天他們回到學校的時候,看見所有布告欄里,都貼著一則緊急通知:
尊敬的同學們:
由於近日發生了一起嚴重的安全事件,學校決定採取緊急措施確保大家的安全,據悉,在距離學校約三公里外的一百大廈,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恐怖案件,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調查中,初步判斷,該案件可能與魔種有關。
為保障同學們的安全,即日起,學校將安排校車統一護送路經此地的學生回家,請同學們務必聽從老師和工作人員的安排,有序上車,如有特殊情況,請及時向相關負責人報告。
希望同學們保持警惕,注意自身安全,感謝大家的理解和配合!
海亮大學
2008年 7月 5日
看到這個消息後,路明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們說……世界上真的會有魔種嘛?」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語氣中明顯帶著一絲濃烈的好奇心。
冉清竹搖了搖頭:「不知道,好像身邊人也沒有見過這種東西,據說是會吃人的怪物,咦……感覺好可怕啊。」冉清竹抱緊了雙臂。
「怕什麼,有我保護你。」路明拍了拍胸脯。
「嘁,誰要你保護啦。」冉清竹瞥了路明一眼。
「路明,你說那個一百大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冉清竹忍不住問道。
「我也不清楚,等會看看新聞就知道了。」
冉清竹點了點頭,突然,她看到路邊的一棵梓莘樹上,站著一隻奇怪的鳥,那隻鳥的羽毛是黑色的,眼睛卻是紅色的,看上去十分詭異。
「那是什麼鳥?」冉清竹指著那隻鳥問道。
「我也不認識。」路明看了一眼,突然覺得那隻鳥有些不對勁:「不過它好像在看著我們……」
這時,包子突然害怕地躲到了路明身後,顫巍巍道:「好可怕啊,所以我從來不敢半夜出去玩。」
「膽小鬼!」路明對著包子豎了個中指。
站在一旁的顧北只是靜靜看著通告上的那些文字,並在腦袋裡勾勒出了魔種可能擁有的樣貌,想必是帶著獠牙,嗜血如命的傢伙!
海亮市的大部分人都沒有真正見過魔種,大多都是道聽途說,至於真假,他們並不關心,畢竟那東西距離自己太過於遙遠,就像每個城市裡都會有殺人犯,搶劫犯,但普通人在平常的生活之中,根本不會去想他們,畏懼他們,因為他們覺得,這些事根本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有時候,對於這些,大家都只是抱著聽奇談的心理了解一番罷了。
之後的日子,他們依舊正常上學,每天放學後,幾個人都會一起去醫院看望遙清,她的狀態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而顧北,路明,冉清竹還有包子,偶爾還是會去big boss,但已經不像之前那樣頻繁了。
畢竟馬上要放假了,最近的學習壓力又重,顧北和冉清竹就會經常泡在學校的圖書館裡,一呆就是一個早上或者下午,每次出來,書本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筆記。
路明和包子則會買點吃的,坐在圖書館門口等待他們,有時候,他們也會覺得自己在這裡胡吃海喝的,顯得有點兒奢侈,在這個號稱一寸光陰一寸金的海亮大學,所有人都在不停地內卷,大樹的陰影覆蓋上地面的同時,也覆蓋上了他們的心,揉一揉就像要擠出水來。
然而,令人震驚的是,就在一百大廈出事僅僅過去兩天,一場更為殘忍、令人髮指的事件再次發生了!
在一百大廈半公里之外的體育館,竟出現了一起更為慘絕人寰的案件,受害人,足足有三十多個!
他們的屍體慘不忍睹,身上的皮膚幾乎全部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現場血跡斑斑,慘狀不堪入目。
海亮市,似乎一下子就被籠罩在了陰霾之下,而海亮市的人們,避無可避。
體育館出事的隔天,海亮大學突然開始湧現出了許多陌生的面孔,這些人穿著黑色的西裝,繫著精緻的領帶,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手上還緊握著一個銀色手提箱。
據學校的老師們介紹,這些人來自執事局,是為了保護他們而來的,這個機構專門負責處理全市範圍內發生的魔種食人案件,是由政府成立的具有權威性的組織。
當學生們目睹這些執事們走進校園時,整個學校的氣氛瞬間沸騰了起來,畢竟,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親眼見到執事,心中自然充滿了好奇和期待,所以格外激動的心情,也能夠理解。
有時候想想,海亮大學還是挺為學生著想的,據說其他的大學,並沒有這麼好的安保措施!
接下來的幾天,很多女生們都會有意無意的紅著一張臉,從那些執事身邊走過,只為了多看他們一眼,就連路明也加入到了其中,不過他並不是花痴,而是純粹的好奇心作祟,想要了解這些只存在於電視和新聞中的人物。
冉清竹總對路明說:「麻煩你不要這麼沒禮貌,總去打擾人家。」
路明差不多每次都是一臉無辜的表情:「哪有,我只是單純的想要剖析他們!」
說到後來冉清竹也煩了,於是就任由路明一副偷窺狂的樣子,但心裡恨不得舉一個牌子寫——我不認識這個人。
然而冉清竹再怎麼裝作不認識,也是不可能的,學校裡面太多同一級的人,都是從海亮高中上來的,大家都知道路明和冉清竹,還有包子是青梅竹馬的關係。
而顧北和包子則是對這些人,毫無興趣,特別是顧北,對於執事,他會有種說不上來的畏懼情緒,可能是他們看起來太嚴肅了,有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所以每次見到他們,顧北總是會快步走開,眼睛裡仿佛有一團大霧似的,在夏日裡顯得更加的濃,白茫茫的一大片,額前的頭髮微微擋住了濃黑的眉。
而包子,便是單純覺得這些人太過於一本正經,有種被盯著不敢亂動的感覺,有時候和路明在圖書館門口吃零食,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甚至連丟垃圾都學會了分類,生怕自己做錯事後,這些西裝革履的傢伙會衝過來臭罵他一頓。
不過這種心思,純屬是多想了,他們,可沒有那閒工夫。
這天,夕陽把整個住院部的大樓都覆蓋了起來,爬山虎微微泛出的黃色開始從牆壁的下面蔓延上來,遙清的病房在最上面的一層樓。
八樓的陽台,遙清正趴在欄杆上,表情微微懊惱,像是心裡有著什麼無法言說的難言之隱,這種感覺,讓遙清覺得自己像被丟進了大海,而且是死海,什麼也抓不住,可是又怎麼都沉不下去,難受哽在喉嚨里,像吃魚不小心卡了魚骨。
這時,有腳步聲朝遙清靠近了過來,遙清回過頭去,看到一個面色沉穩的中年男人,正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她的身邊。
男人看到遙清後,笑著打了個招呼,然後問:「怎麼樣,身體沒什麼事吧?」
遙清點點頭,說:「沒事。」
說完,便繼續靠在欄杆上看向了遠方。
「遇到了很好的朋友嘛,水果,書,真是會體貼人啊……」男人低沉的嗓音,在空氣中輕輕迴蕩著。
遙清嘆了口氣:「嗯……」
場面有些尷尬,遙清似乎不喜歡和男人繼續談話,於是把頭伸出陽台的欄杆,想要躲避什麼,男人也隨著她往外面斜了斜身子。
然後看到樓下樓梯口的大樹下,顧北正跨在一輛自行車上面,陽光從梓莘樹日漸稀薄的陰影里漏了下去,打在了他的白襯衣上,白光四下泛濫。
「你看我說什麼來著,這會應該剛好是海亮大學的放學時間,一下課就想著過來看你的人,一定很關心你……」男人的手指不斷敲打在欄杆上,靜靜地注視著顧北的一舉一動。
「……」
「哦,對了。」男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藍色的卡片遞給了遙清:「聽說你住在這家醫院,我特地給你辦了飯卡,裡面的餘額應該足夠你好好補補。」
遙清撇過頭,看著男人手中那張嶄新的藍卡,下意識之間,竟有種想要婉拒的衝動,但是看著男人那不可拒絕的神情,遙清還是抿抿嘴唇,伸手接過了飯卡。
「謝謝……」遙清點點頭道。
男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修長的手臂微微抬起,撫摸上了遙清的後腦勺,那種親昵的表現,讓人感覺很不一般。
「這就對了,遙清,我想給的,我一定要給,我不想給的,誰說都沒用,你是一個聰明的姑娘,而我……喜歡聰明的姑娘。」說完,男人的手也是漸漸放了下來,看著遙清如流蘇般細長的頭髮,就像是在欣賞一件精心雕刻的藝術品。
「嗯……」
「好了,你的朋友想必已經在上來的路上了,我便不過多打擾,祝你們有個短暫的快樂時光。」說完,男人便帶著一臉和煦的笑容離開了。
而此刻,顧北也剛好從樓梯上走了出來,與男人擦肩而過,此刻的他,並沒有意識到身邊的這個人,會和自己有所瓜葛,而男人,卻是在那瞬息之間,仔細的將顧北觀察了一番,並露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笑容。
窗外,一陣風鈴聲響了起來,伴隨著男人緩慢的步伐,一步步消失在了醫院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