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陽光依舊刺眼,顧北的生活沒有特別變化,每天都會抱著一沓書,穿行過那些烈日照耀的梓莘樹,路明,冉清竹還有包子,也依舊如往常那般,和顧北待在一起。
冉清竹有時候覺得,路明和包子他們真的是人才,因為很多時候冉清竹都可以看到,他們在上課時間根本就沒聽,只是低著頭,吃著一包又一包的零食。
偶爾坐在前面的路明,會突然回過頭去看冉清竹,然後微微一笑,說:「等會去big boss怎麼樣?」
路明總是一副特別愛說話的模樣,而包子則不是在吃東西,就是在呼呼大睡的路上,並不喜歡像路明這樣喋喋不休,這也和他那只有一米四的身高形象完全搭界。
他們都有著最好的年紀,身邊擁有著最好的朋友,在這蟬鳴的盛夏,在這條條大路都能通往羅馬的海亮市。
路明偶爾會抱怨,說自己的爸爸總拿顧北說事,說他成績優秀,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除了話少,沒有別的毛病,別人的獎狀是一張一張的,他的獎狀是一疊一疊的。
午飯過後,四個人就會在操場邊上的石桌子上休憩,陰雨過後的陽光總是很好,帶著讓人倦怠的慵懶。
包子和路明躺在草垛上,一朵雲,跟著一朵雲的倒影,從兩個人年少的面容上緩慢地爬了過去,明與暗有了顏色,風從北方像水一樣地吹過來。
路明開玩笑說:「我的頭上有兩朵雲,一朵是白雲,另外一朵,也是白雲。」
「就像我家門口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外一棵,也是棗樹,對了,是棗樹嗎?還是柏樹來著?」冉清竹打趣道。
「應該是棗樹吧?那課文我也記不得了。」路明微微挪動了下身體,換了個更舒服也更慵懶的姿勢。
「已經過去很久了呢。」冉清竹說。
「好像是的。」
「路明,你想過畢業了要做什麼嗎?」
「不知道,還沒考慮過。」路明伸了伸腿,膝蓋微微有點兒酸。
「路明家那麼有錢,也不需要為這些焦慮吧?」包子帶著羨慕的口吻說道。
「誒,包子,畢業了給我打工吧?」
「好啊,路明,一個月給我十個W就夠了!」包子賤兮兮的笑出了聲來。
「找死啊你!」
「切,我包子以後必然是要干出一番事業的人,目標是上市餐飲集團的總裁,以後記得叫我包總啊!」
「得了吧。」冉清竹笑笑,又看向了一直低頭看書的顧北,問:「顧北,你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顧北抬了抬頭。
「你那麼喜歡看書,有沒有想過當作家?」冉清竹問。
顧北的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突然喚醒了似的,但又好像沒徹底醒來,像是沉睡在夢裡聽到窗外打了雷下起雨,卻沒有睜開眼睛,只覺得身上一陣又一陣的水汽和涼意,於是緊緊裹了裹被子。
「聽起來不錯。」顧北的心裡動了一下:「不過,畢業之後會先回花橙市。」
路明賤兮兮的笑了起來:「也是,畢竟沐晴在那裡。」
聽到這,顧北的臉突然就紅了。
冉清竹也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你和沐晴從小一起長大,而且花橙市也是你家,是要回去的。」
這時,包子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似乎有些累了:「真是累啊……感覺可以再睡個五百年。」
「哈哈,來來來,我背你去上課!」路明笑嘻嘻地說道。
冗長的夏天裡,一群飛鳥划過了天空。
十八歲真好,像盛夏的風一樣,可以躺在草地上撐著頭聊著自己天花亂墜的未來和夢想,張狂的青春肆意橫飛。
「哦,對了,遙清。」顧北突然開口道:「我在想,要不今天下午帶她去醫院吧?」
「去醫院?」冉清竹問。
「嗯,畢竟受了那樣的傷,還是去檢查下比較放心。」
路明這時突然像找到了話題的開端般,嘚瑟的露出了笑容來:「呦,顧北啊,你怎麼這麼關心她?難不成……」
聽著路明的話,顧北一時語塞。
好在冉清竹直接揮動拳頭,狠狠打在了路明的頭上:「路明你能不能正常點?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看見美女就拔不動腿啊!」
包子看著挨了揍的路明,不禁哈哈大笑:「路明這人就是欠揍!」
愜意的午後,就在這一朵接著一朵的白雲下度過了。
黃昏時分,眾人陪著顧北一起回了家,路明給每個人都買了奶茶,四個人穿過兩邊長滿高大梓莘樹的路,正是少年時。
就在快到顧北家時,一陣痛苦的慘叫聲突然傳了出來,這叫聲在黃昏里顯得格外嚇人。
顧北推門而入,看見遙清竟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傷口處的血馬上就涌了出來,尖銳的痛感直逼心臟,地上的遙清,只感覺連視線都在那一刻模糊了。
看著面前的顧北四人,遙清剛想說自己沒事,可是嘴巴一張就是一聲呻吟,這讓遙清自己也嚇了一跳,鑽心的疼痛越來越劇烈,血染紅了白色紗布。
冉清竹過去扶遙清,說:「顧北,快來幫忙,路明打輛車!」
遙清看著並不熟悉的幾人,他們竟是如此的溫暖,剛剛嚇得滾出的眼淚,馬上就收了回去,此刻,她感受到了一種心安,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而她的表情,也發生了從未有過的變化,像糾結,也像自責。
這是怎麼了?像是符合了少女漫畫的腳本,以及內心中那些若隱若現的劇情。
車很快就來了,包子和路明隨即為眾人打開車門,冉清竹和顧北一起將遙清送進了車內,路上,遙清不自覺地將身體往顧北身上靠了過去,肌膚上有了些微微的溫度。
顧北有點兒臉紅,距離被一瞬間拉近,空氣中瀰漫起花果的香氣,像是本就存在於空氣中的夏日清香,從被突然壓近的空間裡擠了出來。
車子一路暢通,司機開車的技術也非常好,幾乎沒有任何顛簸,很快就將他們送到了市中心醫院,梓莘樹的陰影覆蓋著這棟醫院,看上去十分幽靜。
剛到醫院的大廳,便有醫生推著擔架床沖了過來,這是路明提前安排好的,平日裡,他雖喜歡油嘴滑舌,沒心沒肺的,但真出了什麼事,他向來都是最穩重的那個人,因此很多事情都不需過度擔心。
因為傷口裂開,遙清進行了緊急手術,手術過程順利,路明安排了這家醫院最好的外科醫生為遙清手術,這名外科醫生和他的父親是好友。
手術結束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遙清被送到單人病房休息,顧北等人在病房裡陪著她,風從高大的玻璃窗外吹進來,撥動著遙清的髮絲,她的面容安靜而美好。
顧北坐在遙清的左側,眼睛有時候望著窗外,有時候望回來看看遙清,望來望去也沒有焦點,看不出在想什麼。
路明和包子早已靠在一起,呼呼大睡了過去,冉清竹單手枕在床頭柜上,陪著顧北一起照顧遙清。
「喝水麼?」顧北突然冒出一句。
「嗯。」冉清竹起了起身子,點點頭。
顧北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飲水機,水瓶也沒有,於是便只能下樓去了,冉清竹看著眼前的遙清,被窗外滲進來的微微白光照耀著,身上是一圈毛茸茸的光暈,像是電影裡的人。
「是個細心的人呢……」冉清竹想著,抿了抿略顯乾燥的嘴唇。
無數雙翅膀在窗外的高遠天空上成群結隊地飛過去,玻璃隔斷了聲響,他們聽不見。
黃昏穿過玻璃,將光芒投射到遙清的白色床單上,點滴放慢了速度,玻璃迴蕩著嗡嗡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