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鬱單手插兜,就站在盛川身後,半邊身形剛好浸在窗外透進來的熹微晨光中,卻還是落下一地難以驅散的陰影。眼形狹長,尾端上揚,瞳仁如一點黑墨凝聚,看人的時候帶著些許睥睨,銳利且冰冷,哪裡還有半分之前懵懂瘋傻的樣子。
他是裝瘋的……
雖然這個答案看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卻是唯一能合理解釋現在情況的理由,盛川以前也有微妙的懷疑過,但最後又被他壓下去了。
他記憶中的沈鬱肆意妄為,乖張驕縱,從來沒對誰低過頭,這輩子受過富貴,受過寵愛,就是沒受過委屈,又怎麼會整天躲在小黑屋裝瘋賣傻,被沈潤打的奄奄一息都不還手呢。
怎麼想都不可能,不可能。
盛川想起他前段時間在西餐廳當著沈鬱的面說他脾氣臭,之後還按著他在酒店滾了一次床單,再往前推移,還故意倒了飯菜讓他餓肚子,林林總總加起來,黑歷史怎麼著也得有十幾件了。
那麼問題來了,沈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恢復正常的?
難道宋明雪真那麼神,一晚上時間就治好了一個精神病?
#宋醫生賽高#
盛川看了眼腳邊渾身是血的沈潤,想不通他做錯了什麼要面對這麼血腥的場面,面上勉強維持著鎮定:「你不是在宋醫生那裡嗎?」
沈鬱聞言低笑一聲,聲線黏膩冰涼,意有所指的道:「原本是在她那裡的,不過你跑的太早了,所以我就只好提前回來了。」
他說完,忽而目光暗沉的對盛川道:「你又騙了我一次。」
他說,你又騙了我一次……
盛川是明哲保身的聰明人,尤其是在沈潤下場不怎麼美妙的情況下,竭力想把這件事給繞過去:「我只是回家探個親……」
探完親就去診所接你了懂嗎?
沈鬱聞言眉梢微挑,聽不出情緒的問道:「是嗎?」
盛川裝正經很有一套,到這個時候也不見慌張,反問道:「我騙你幹什麼。」
誰料沈鬱聲音忽然冷了下來,像一根尖銳的針,輕易就戳破了他的謊言:「你不是說你父母雙亡了嗎,去探誰的親?」
書香門第,父母雙亡,全家死的只剩他一個,這是盛川當初接近沈鬱時用的假身份,又一個謊言。
淦!
盛川只感覺自己腦子都秀逗了,怎麼今天頻頻短路,老是往死里挖坑埋自己:「……也不算探親,就是回去上個墳。」
沈鬱斜睨著他,語氣輕飄飄的:「是嗎,那我建議你還是先給自己上三炷香吧。」
他說完,終於鬆開了盛川的肩膀,步下台階,沈潤掙扎著想去抓他的褲腳,然而求饒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門外就進來兩個黑衣大漢,將他拖死狗一樣復又拖到了客廳中央,直接丟在了地上。
沈潤的腿似乎被什麼重物碾壓過,姿勢不正常的扭曲著,八成斷了,這一下牽扯到他的傷口,直接痛的像殺豬一樣叫了出來,涕淚橫流。
沈鬱就那麼在沙發上落座,翹著腿,好整以暇的觀賞著這一幕,目光晦暗不明,和之前咬著袖子懵懂茫然,被盛川按在酒店大床上欺負得嗚咽哭泣的模樣相去甚遠。
盛川看著沈潤渾身是血的模樣,忽然覺得自己身上也痛了起來,該死的有點感同身受,低聲叫出了系統:「系統。」
系統biu的一聲彈了出來,看見這血淋淋的一幕,也有些瑟瑟發抖,悄悄躲到了盛川身後:【親,你叫我幹什麼?】
盛川問它:「宿主殺人你們管不管?」
系統聲調忽然拔高:【管,當然管!】
電死都是輕的。
盛川又問:「那宿主被人殺了你們管不管?」
系統:【……】
它發現了,這個宿主總是喜歡問一些讓球十分尷尬的問題,聞言背後扇動的翅膀停頓了一瞬,然後繼續撲棱著,不確定的道:【應該……應該管吧……】
盛川瞬間明白了,這個改造系統不是球,是一隻雙標狗。
沈鬱在沙發上坐了半晌,似乎終于欣賞夠了沈潤痛苦的樣子,讓人把他帶下去換身衣服,然後送去警局,視線看向盛川,一雙眼黑白分明,唇角弧度微冷:「你就不好奇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盛川心想那還用說,被你揍的唄,再次自證清白:「他的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點!都!沒!有!
沈鬱頭也不回,忽然冷冷問道:「那你被他收買接近我的事呢?」
這句話在寂靜的客廳內陡然響起,如投石入水,激起漣漪無數,他說這句話時,語調沒有任何起伏,卻讓人從骨子裡感受到了一股涼意。
盛川早知道有瞞不住的一天,沈潤肯定把自己抖出來了,但聽見他這樣說,還是下意識看了過去,卻見沈鬱坐在沙發上,周身氣息陰鷙,顯然他現在的心情並不算好,甚至可以稱得上糟糕。
此時盛川腦海中得出了一個死亡等式:沈鬱心情不好=要發泄=自己遭殃
此時客廳里並沒有什麼人,空蕩蕩的只剩了他們兩個,盛川踩過地上那一攤蜿蜒的血痕,然後走沈鬱面前傾身蹲下,茶色的眼睛永遠通透溫潤,讓人永遠都猜不到他心裡在盤算著什麼瞎話:「……所以你就因為這個恨我?」
沈鬱聞言,狹長的眼睛眯了眯,漫不經心勾起盛川的領帶尾端,在指間繞了幾圈,然後倏的收緊,迫使他傾身靠了過來,面無表情的問道:「怎麼,你覺得這只是小事?」
他幽暗的眼中陡然升出一簇野火,燒的噼里啪啦,多了一抹揮之不去的陰翳,盛川的戲耍與玩弄令他感到憤怒,連指甲都深深陷入了掌心。
盛川說:「我確實是為了錢接近你的……」
話音未落,他頸間的領帶就倏的被人攥緊,窒息感瞬間湧上,盛川頓了頓,直視著沈鬱的眼睛繼續道:「但是我沒想過要害你……」
他緩緩覆上沈鬱緊繃的手背,掌心溫熱,無聲軟化著對方尖銳的情緒:「我如果真的想害你,為什麼要給你治病,為什麼要幫你找出兇手?」
系統心想那是因為我逼的呀,這個宿主忒不要臉。
沈鬱目光刀一樣在他身上刮過,似乎要剖開他的皮肉看看裡面那顆心到底是黑的還是紅的,似笑非笑,語氣陰沉:「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了?」
盛川神色不變:「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如果不信,我也沒辦法。」
他這幅漫不經心的模樣顯然惹怒了沈鬱,話音剛落,就被攥著衣領按到了沙發上,耳畔響起對方咬牙切齒的聲音:「你到現在還想騙我?!」
盛川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沈鬱緊繃的拳頭,想起剛才沈潤悽慘的下場,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反身將他壓在了身下,微微用力制住他的四肢,壓低聲音道:「如果你覺得我說什麼都是假話,那我解釋再多也沒用。」
沈鬱臉色陰沉的嚇人,冷冷道:「三秒鐘時間,鬆開你的手!」
盛川想起門外站著的黑衣大漢,卻沒動,他在賭,賭沈鬱還是有一分心軟,無聲攥緊對方的手腕,在他耳畔問道:「我不松的話,你是不是想殺了我?」
他有一雙蠱惑人心的眼睛,裡面清楚倒映著沈鬱的樣子,說話時熱氣噴灑在耳畔,余息氤氳,仿佛又回到了酒店的那個晚上,他也是這麼貼著沈鬱的耳朵親吻逗弄的。
沈鬱以前最喜歡他這樣看著自己,但一想起都是假的,又恨的想喝了他的血,無聲眯眼:「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盛川竟然笑了笑:「你殺了,我才信。」
他說完,垂眸看向沈鬱,清俊溫雅的臉總是那麼具有欺騙性,片刻後,忽然毫無預兆的低頭吻住了他,單手扣住他的後腦,熟練的撬開牙關長驅直入。
沈鬱瞳孔驟縮,第一反應就是踹開他,卻被按住四肢動彈不得,盛川太熟悉他的身體,輕易就可以令他丟盔棄甲,一點一點的將空氣盡數掠奪乾淨,指尖在他腰側的敏感點來回按揉撫摸,泄盡了身下人所有的力氣,直到下唇陡然傳來一陣劇痛,才動作一頓,緊接著被一把推開。
盛川跌坐在了沙發上,他襯衫微皺,領口開了幾顆扣子,一縷頭髮滑落下來,將那份斯文敗類的氣質體現得淋漓盡致,伸手摸了摸唇,這才發現被沈鬱咬出了血。
好吧,以前親一親就能哄好的招數好像不怎麼管用了。
沈鬱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頭髮凌亂,唇瓣因為剛才的一番廝纏而微微紅腫,胸膛起伏不定,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別的,目光陰鷙的盯著盛川,像是要把他碎屍萬段。
這個時候不能慫,慫了你就輸了。
盛川無意識摸了摸下唇,牽起一陣密密的刺痛,一副放棄掙扎的樣子,抬眼看向沈鬱:「你要殺就殺吧。」
做錯事的時候,如果被捉了個現行跑不掉,就乾脆利落的認錯,爭取寬大處理,這是盛川從小就明白的道理。
沈鬱聞言面色陰晴不定,喜怒難辨的道:「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動你?」
盛川可從來沒這麼想,沈鬱性子有多橫他是知道的,天都敢捅個窟窿出來:「我說了隨你處置,不騙你。」
沈鬱一開始確實是瘋的,但後來就漸漸的恢復了神智,他一直裝瘋賣傻,除了想調查車禍的真相,再就是想看看盛川會怎麼做。
這個被沈潤收買、懷著目的接近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