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捕捉

  王崇喜是昭寧帝的親信太監,此次千里迢迢來到泉州本就不同尋常,更何況還有密旨要宣,曲淳風看了他一眼:「既如此,王公公入內宣旨吧。」

  大隊御林軍值守在外,加上天一門的人,頃刻便將府衙守了個水泄不通,連只蒼蠅也飛不出去,曲淳風和王崇喜入了內室,正準備跪下聽旨,卻被後者連忙扶起:「國師快起,陛下特意囑咐了,不必多禮,站著聽旨便好。」

  曲淳風聞言順勢站直了身體,不見半分受寵若驚,垂眸淡聲道:「陛下有什麼密旨,王公公請宣讀。」

  熟料王崇喜聞言面上卻閃過一抹憂心忡忡,眉頭也緊皺了起來,走上前壓低聲音道:「國師應當知曉陛下密旨所為何事,便是那鮫人下落,實不相瞞,早在數日前陛下就已經龍體有恙了,日日靠奇珍異寶續命,生吊著一口氣,實在等不得了,這才派咱家來協助國師。」

  語罷長施一禮,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昭寧帝現在已經病得連筆都拿不起來了,內容自然也只是底下人代筆,上面加以印鑑。

  國君病重是大事,且不論太子尚且年幼,現如今南蠻北狄虎視眈眈,國喪一旦傳出,局勢必定顛覆,故而昭寧帝的病情只有少數幾人知曉,他此次派王崇喜前來,無非就是對天一門上下起了疑心,明為協助,實是盯梢。

  曲淳風將那封密信匆匆掃了眼,想起外間的大隊御林軍,指尖無聲收緊,面上卻是什麼都看不出來:「陛下既然有旨,臣自當照辦,只是海面多風浪,恐王公公經受不住,不如在驛館休息,剩下的事交給在下便是。」

  王崇喜竟是拒絕了:「咱家這條命早就是陛下的了,小小風浪又算什麼,還請國師抓緊時日,早些尋到鮫人煉製長生藥回去復命,否則洪大人在京中久久見不到你們,豈不是掛念?」

  後面一句便是若有若無的威脅了。

  曲淳風聞言目光冰冷了一瞬,他面無表情睨著王崇喜,直把對方盯得臉上的笑意都有些僵了,這才收回視線:「王公公想何時去?」

  王崇喜躬身:「自然越快越好,今日最佳,明日也可。」

  曲淳風聞言聽不出情緒的道:「那就明日出發吧。」

  語罷轉身離開了房間,絲毫面子也不給王崇喜。

  明宣和天一門眾人守在外間,見曲淳風從裡面走出來,連忙迎了上去,想問些什麼,又恐人多眼雜,只能壓低聲音擔憂問道:「師兄,無事吧?」

  曲淳風搖頭不語,只是看了眼暗中盯著他們的御林軍:「王崇喜帶了多少人來?」

  明宣:「太多了,數不清。」

  曲淳風:「……」

  天一門眾人雖有玄術加持,可也終究只是肉體凡胎,以一當十可,以一當百卻困難了,屆時兩方人若起了衝突,誰勝誰敗還真不好說,曲淳風只能靜觀其變。

  翌日清早,吳顯榮便在王崇喜的授意下點齊了人馬,帶著數百精通水性的手下,還有一眾大內高手浩浩蕩蕩的前往了海邊,找水師提督調了幾十艘戰船在水上待命,對外只說皇帝要祭天祈福,閒雜人等通通迴避。

  王崇喜在侍衛的攙扶下從馬車走出,堪堪落地就因為不適應濕軟的沙地踉蹌了一下,緋色的內侍袍服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乾瘦的身軀就像一根在風雨中搖搖晃晃的枯草,隨時會被吹走。

  他急忙忙扶穩自己的紗帽,看向了前方騎在馬上的曲淳風,提高了音量問道:「敢問國師,這天氣如此惡劣,我等該如何尋找啊?」

  明宣心想這個老東西既不會捉鮫人,跑來作甚,還當他有多厲害呢,原來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小聲對曲淳風道:「師兄,別理他。」

  曲淳風翻身下馬,亦是衣袍翻飛,他對王崇喜道:「既是尋找鮫人,自然是在海上找,公公若是身體不適,可在岸邊等待。」

  王崇喜自然是拒絕的,他在侍衛的攙扶下走上前來,恍若察覺不到曲淳風疏離的態度,滿面笑意:「老奴無礙,等會兒上船之後便與國師同行,務必要早日完成陛下的吩咐。」

  說話間,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哭喊聲,曲淳風循聲看去,卻見大批官兵與一群村民發生了爭執,推搡間吵鬧不休,眉頭一皺,看向了吳顯榮:「怎麼回事?」

  吳顯榮對上他近乎銳利的目光,結結巴巴說不出話,大冷的天竟是出了滿頭的汗,一邊用袖袍擦拭,一邊道:「回……回國師……下官……下官……」

  王崇喜見狀直接出聲道:「是咱家吩咐吳大人這麼做的,替陛下尋找鮫人蹤跡非同小可,萬不能讓無關緊要的人礙了事,這些漁民居住在海邊不肯離去,只能強行驅趕,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還請國師諒解一二。」

  那些官兵猖狂慣了,說是驅趕,卻更像打家劫舍的土匪,衝進去後噼里啪啦一頓亂砸,看見什麼值錢的東西直接據為己有,在大姑娘小媳婦身上毛手毛腳,他們的丈夫家人自然不依,兩方人馬便鬧了起來。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我們在這裡住的好好的,你們這樣不由分說的衝進來,與燒殺搶掠的土匪何異?!!」

  為首的隊正聞言直接一腳把說話的老伯踢到了地上,冷笑著道:「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現如今朝廷有命,陛下祭天,閒人不得干擾,你們誰再阻攔,直接就地正法!」

  說完鏘的一聲抽出了腰間佩刀,直直指向了地上的老伯,就在這時,一名少女忽然哭著撲過來擋住了刀刃:「不要殺我阿爹!」

  赫然是阿瑛。

  隊正見她生的秀美,竟也沒有發怒,而是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這小小的漁村還有這麼個俊女子,想留住你阿爹的性命可以,給老爺我回去做媳婦怎麼樣?」

  說完直接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欲行輕薄之舉,阿瑛嚇的又哭又掙扎,連發巾釵環都掉了,林伯急的想上前阻攔,卻被其餘的官兵一腳踹了個底朝天。

  隊正死死攥著阿瑛,目光淫邪:「好辣的小女子,正合了我的胃口,你若再不識趣,可別怪我不留情面,直接在此處撕了你的衣裳!」

  說完正欲伸手,誰料眼前忽然閃現一抹白芒,一柄長劍帶著破竹之勢刺了過來,劍鋒寒涼,剎那間便削去了他四根指頭。隊正躲閃不及,直接被濺了滿臉血,定睛一看,卻見自己手指被齊根斬去,驚慌失措的慘叫一聲,捂著手在地上痛的滿地打滾。

  而那柄劍嗖的一聲沒入不遠處的地面,粘稠的鮮血順著劍身滑下,然後浸濕了下面的沙土。

  一旁的官兵見狀都傻眼了,反應過來紛紛拔劍,想看看誰這麼大膽子敢殺朝廷命官,卻見一名面若霜寒的白衣男子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身後點頭哈腰的正是他們的刺史大人。

  有眼尖的已經認出來曲淳風,齊刷刷下跪行禮:「見過國師,見過刺史大人!」

  吳顯榮只恨不得衝上前去給他們一人一腳,踢死一個算一個,整天的溜須拍馬,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跟在曲淳風身後,嚇的大氣也不敢喘。

  曲淳風邁步過去,從地上抽出了自己的長劍,隨手一甩,上面沾著的血跡便數甩落在地,這才鏘一聲動作利落的收劍入鞘,面色冰冷,聲音沉沉:「你們就是這樣驅趕村民的?」

  隊正捂著手在地上弓成了蝦米,已經快痛暈厥過去了,哪裡說得出話,他的手下倒是機靈,目光不經意一瞥,卻發現地上有一顆不慎從阿瑛身上掉落的鮫珠,連忙爬過去撿了起來,見品質非凡,為了脫罪隨口胡謅道:「國師明鑑,國師明鑑,屬下等發現這名女子身份有疑,故而才對她多加盤查,這顆珠子價值連城,她一個貧民漁女哪裡會有,一定是從豪門大戶偷來的!」

  說著跪在地上,高高舉起了手,將那顆淡藍色的鮫人淚珠捧到了曲淳風面前,阿瑛見狀面色煞白,直覺渾身血液倒流,腿一軟噗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反應過來連滾帶爬的就要搶回來:「不!那是我阿爹出海從貝殼裡尋得的,不是偷的!」

  一旁的官兵卻直接將佩刀抵在了她的脖頸間,斥道:「國師面前,不得造次。」

  曲淳風緊緊皺眉,恐泄露鮫人行蹤,正準備將那顆鮫人淚珠毀掉,誰料卻慢了一步,旁邊忽然伸出一隻蒼老的手將珠子拿了過去。

  王崇喜自幼伺候在昭寧帝身邊,國庫珍藏著什麼他也一清二楚,但見他捏著那顆鮫人淚珠仔仔細細端詳片刻,忽而出聲道:「老奴怎麼覺得這不是普通的珍珠。」

  曲淳風淡淡闔目:「成色較旁的珠子要好些,卻不稀奇,我來此地已久,見過不下十顆。」

  王崇喜卻沒那麼好糊弄,一邊笑一邊搖頭:「國師有所不知,這鮫人泣珠和普通明珠是有區別的,泛月白之色,呈滴淚形,老奴若沒記錯,這顆珠子和楚宮國庫里珍藏的鮫人淚珠一般無二。」

  他說完看向面色煞白的阿瑛,一臉慈祥:「姑娘,你這顆珠子一定不是從貝殼中所得,而是鮫人泣出的眼淚。」

  王崇喜一字一句道:「你一定見過鮫人。」

  阿瑛慌張搖頭:「不,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什麼鮫人,這珠子是我阿爹出海撿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