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傷得不輕。」顧塵光回完話,才發現江半深眼睛的異樣,忙問道,「江師兄,你眼睛怎麼了?看不見了嗎?」
江半深言簡意賅答道:「無妨,只是中了魔道妖人的毒粉。」又皺眉問道,「傷得不輕?師妹,你不是說只是小傷嗎?」
司予還沒來得及回答,便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奇道:「顧師兄,六師兄沒戴面具,你都不吃驚嗎?」見顧塵光平靜地看著自己,她頓了頓,才恍然大悟,「哦,好吧,你竟然比我更早看過六師兄的臉……」
這兩個人果然像書中的關係一樣好啊,她給顧塵光的忠告真是一點用也沒有。
司予氣得是,顧塵光不聽自己的劇透,偏要與男主交好。可看在顧塵光眼中,卻又是另外一番意味了。他以為司予是在埋怨江半深,讓他這個「外人」比她更早看見了自己的臉。
顧塵光心中痛苦異常,面上卻不肯顯露出來,又生怕司予難過,便勸慰道:「予兒,我亦是不小心才看見的,且我入華陽門比你早,認得江師兄的時日亦比你多。你莫要難過。」
司予奇怪地看了顧塵光一眼。他在說什麼呢?怎麼說得像是她才看見江半深的臉,是吃了多大虧似的。
她道:「六師兄,顧師兄說的是『看起來傷得不輕』,只是看起來而已嘛,不是真的。你們都不要擔心啊,我真的沒事兒。」
她雖未實話實說,但此時確實已緩了過來。體內四處流竄的炙熱真氣逐漸平息,鬼降術的反噬之傷也逐漸治癒。她雖說從不肯主動找苦吃、找痛受,可一旦麻煩找上門來,她確然是個能吃苦、不怕痛的人。
此時殘留的這點傷痛,她還並未放在眼裡,也不想二人繼續婆婆媽媽地糾結她的傷情。畢竟她還有很多秘密瞞著他們,而秘密這種東西嘛,說多錯多,容易說漏嘴。
見司予不願多說,顧塵光不忍逼問,便攙過江半深的胳膊,道:「江師兄,我送你回赤陽峰。」
司予見江半深似乎還要糾結她的傷情,忙點頭應和道:「六師兄傷得好重啊,顧師兄,你快帶他回去療傷吧。」
好說歹說,才將人給送走。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了。
頭頂四四方方的一塊天,藍色的底色,瀰漫著艷麗的晚霞,好看得緊。
司予拍掉凝結在頭髮和臉上的冰霜,打了個噴嚏,又縮回冰水中。
體表寒冷,體內卻熨帖又舒服。
空見還在沉睡,司予一個人無聊,靠著石壁竟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被人叫醒時,已是夜晚了。
一輪又大又圓的皓月掛在正空,灑下皎潔光輝,水面波光粼粼。司予睡得迷迷糊糊,只恍惚覺得眼前景色美得醉人。
顧塵光輕聲哄道:「予兒,喝口水再睡。」
「顧哥哥?」司予望著顧塵光,一臉的不可思議,「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這處山谷狹小,寒潭四周便是山壁,沒有岸邊或是大石可以站一站,所以顧塵光便與她一起浸泡在冰水之中。
「我問過赤陽峰的師兄,你三天都不能進食,但我想著,此時你大約可以飲些水了。」他從懷中掏出個水囊,遞給司予,「還是溫的。渴不渴?」
司予接過那隻水囊時,人還呆愣愣的。
顧塵光以為司予是太過擔心江半深,便道:「江師兄回到赤陽峰後毒發了,但趙師兄他們已經請了醫師,且因你的丹藥和此處寒氣的壓制,毒並未侵入他的肺腑。所以不用太擔心,江師兄會好起來的。」
見司予還是不聲不吭地望著他,他想了想,又道:「你的五位師兄皆尋解藥去了,江師兄性命攸關,所以才沒來陪你,你莫要傷心。」
司予:……
這呆子在說什麼?她好端端地在此養傷,又不需要別人照顧,師兄們不來陪她,她為什麼要傷心?
大腦終於清醒過來的司予,看見顧塵光跟她並排靠山壁坐著,紮起一副準備在此處陪她一整晚的架勢,便勸道:「顧哥哥,這裡好冷的,你衣服都濕了,快回去吧。」
「我陪著你。」顧塵光笑道,「你小時候不是怕黑嗎?」
司予心中疑惑,她何時怕黑了?
只聽顧塵光又道:「那夜你初見夜縛靈,跟他說自己怕黑,死活不肯進院子。」說著便笑了,「將他氣得吹鬍子瞪眼,卻也拿你沒奈何。」
司予正抱著水囊,小口啜著溫水。溫熱流入肺腑,四肢百骸都熨帖不少。聞言心道,這顧塵光的記憶力真是好得可怕,這種小事她自己都不記得了,他卻還記得清楚。不過,她何曾怕過黑呢?想來當初應是隨口胡謅騙叔叔的吧?這傻子,她隨口胡說之話,他竟也信。
她抬眼看了看顧塵光,他正目光悠遠地望著天上流雲,眼神竟比明月還要亮,面上神情似乎頗為懷念當年。她想著,大概在顧塵光眼中,她還是從前的那個時常依賴於他,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會的柔弱小妹子吧。
他待她,一如當年。
寒潭冰冷,月色清冷,獨顧塵光的笑容極為溫暖,讓司予一時竟覺著像是沐浴了仲秋的日光,莫名一陣舒爽。
於是她便想著,那就讓他陪著吧。他冷不冷,她已顧不得了,被病痛折磨了這麼久,她只想讓自己舒服一些。反正……反正是他主動要求陪著她的,她向來是個自私的人。
司予往顧塵光身邊挪了挪,像幼時那般靠在他身上,舒服得直嘆口氣。末了,學著幼時的口吻道:「顧哥哥,你對我可真好。」
輕嗅著淡淡的藥香,感受著少女嬌軟的身軀,顧塵光身體一僵,下意識地便不著痕跡地悄悄坐遠了些。
誰知司予察覺後,立刻便粘了過去,伸手將顧塵光一抱:「顧哥哥,你不要跑。」她嘟嘟囔囔地,「我又不重,你就讓我靠一下嘛。」
顧塵光的臉頰和耳尖早已悄悄紅了,他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
司予自然也發現了。
她伸出小手,摸上顧塵光的心口,奇道:「顧哥哥,你的心跳得好快啊,就像是敲鼓一樣。是因為你覺得很冷嗎?」說完又疑惑了,「那不對啊,你的身子明明還挺燙的。」她突然一愣,隨即醒悟道,「顧哥哥,這裡這麼冷,你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她蹭地站起身,抬手摸上顧塵光的額頭,反覆在自己和顧塵光的額頭試溫比較:「你發熱了嗎?」
皎潔月光下,少女濕透的衣衫貼在身上,玲瓏曲線畢現。她一雙眸子黑如點漆,眼神乾淨清透,猶如天上月光。發上、面上覆著清霜,表情帶著些懵懂,仿若一隻不染塵俗的山間精靈。
這是過去六年中,多少次出現在他夢中的人啊。夢裡的天黑得可怕,夢裡的她渾身浴血,夢裡的他來不及就她,也來不及與她做最後的訣別。她曾是他內心最沉的疼痛與最深的牽掛,可是她如今就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顧塵光一時竟痴了。
司予奇道:「好像也沒發熱啊……」
一抬眼,見顧塵光看著自己,不言不語,滿目柔和,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心道該不會是被凍傻了吧?
「顧哥哥?」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顧哥哥?」
顧塵光猛地回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窘狀,羞得他忙移開眼神,將司予重新按回水中:「我、我沒事,你坐好。」
司予嘟嘟囔囔道:「你沒事為什麼會臉紅心跳?你肯定是被凍傻了。」
顧塵光一愣。
沒事為什麼會臉紅心跳?
他沉默了半晌,才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一個答案,然後心便跳得越發厲害,臉燒得越發燙人。
他好像……對予兒生出了超越兄妹的情愫。
她生病受傷,他心疼憤怒;她待江師兄親近,他失落妒忌;她與他見外,他害怕傷心……她的一言一行,時時刻刻牽動著他的情緒。
這個認知讓他心驚不已。
少女還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語,聲音如黃鸝一般婉轉清脆,顧塵光卻破天荒地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直到司予抱著他的胳膊搖了搖:「顧哥哥,我問你話呢。」
「嗯?」顧塵光愣怔著,「你說什麼?」
司予噘著嘴,嬌滴滴地吐槽:「顧哥哥,你還說你沒事,你都聽不到我說話啦。我是說,白師姐是不是就在隔壁的寒潭思過?你也像陪我一樣陪過她嗎?」
顧塵光忙否認:「我從未。」話說出口,又頓了頓,遲疑地問道,「那如果……我陪過呢?」
司予知道他不過是在說笑,所以不走心地叉腰「哼哼」兩聲:「那我就再也不搭理你,再也不和你天下第一好啦。」
顧塵光揉著司予濕漉漉的結滿了白霜的頭髮,心想,她也是在乎他的吧?
司予軟糯糯地向顧塵光求保證:「顧哥哥只能是予兒一個人的哥哥,顧哥哥只能待予兒一個人好,顧哥哥要永遠永遠永遠永遠陪著予兒。」
她是有私心的,有這麼一個超能打超好看超溫柔超貼心的忠犬哥哥好處多多,甚至等以後她嫁了人,他還能為她撐腰。既然顧塵光主動表現出要像幼時那般,將她看做妹妹,那她便要提醒他,收了她的落塵劍,跟她有了過命的交情,那他便是她的人了,他可得好好記著。
顧塵光看著少女笑彎的眉眼與漾起的酒窩,內心柔軟溫暖得一塌糊塗。
他溫言道:「我自會一直陪著予兒。」
他從來是個果決清醒之人,既然認清了自己的內心,他便不會再有任何遲疑與退縮。他會加倍對她好,更會一直陪著她。
他會陪她慢慢長大。
作者有話要說:後來的後來,司小予震驚不已:顧哥哥,我把你當親哥哥,可你居然想娶我?
司小予,一個頂級綠茶,為什麼單單會對情愛這麼遲鈍呢?
因為她被拔了情根呀!
為顧哥哥掬一把同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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