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師兄陪著司予走到赤陽殿階梯下,便停下了腳步。
二、三、四、五師兄一步一步倒退,臉上帶著尬笑:「小師妹,師兄們便只能陪你到這了,接下來的路就要小師妹自己走了……」
趙伯元也道:「小師妹,師父年紀大了,咱們做弟子的,自然要多孝順他,你說對吧?」
司予:……
這是什麼塑料師兄妹?你們剛才可不是這樣說的。
她乖巧應道:「師兄們放心,我會好好孝順師父的。」
心裡卻想,書中說松虛真人脾氣古怪,只對江半深一人和顏悅色,看來是真的,瞧幾位師兄嚇的。
伍方方一邊逃,一邊小小聲道:「由咱們師父的事例可見啊,被姑娘甩了也不能自怨自艾,要打起精神投入下一場道侶追求戰中,光棍打久了還是不行的,脾性會變得奇怪。」他揉了把自己臉上的胖胖肉,「我現在就去敷個黃瓜片,爭取早日拐個貌美師姐妹來咱們赤陽峰啊。」
又招來師兄們的一致嫌棄。
司予撇了一眼奇奇怪怪的師兄們,心道松虛那小老頭兒似乎也沒書上說的那麼不講理啊,不然徒弟們在殿外這麼吵,以他在書中的人設,早就該殺出來,一人一腳踢下赤陽峰了。
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階,推開赤陽殿沉重的木門,然後就明白松虛真人為什麼沒跑出來教訓自家徒弟了。
因為松虛真人,華陽門赤陽峰的首座真人,七八十歲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正在背著徒弟吃獨食。
他在烤魚。
赤陽殿靠窗的角落處,松虛真人盤腿坐於地上,他的隨身仙器蒼松劍上穿著一條大魚,置在裝滿炭火的丹爐上炙烤。
一室肉香。
地上放著一排裝著調料的小瓷瓶,他隨手一把抓了三個,胡亂往烤魚上灑。
想來是為了方便吃魚,他保養順滑的長鬍子編了個麻花辮,還拿紅繩細心地系了個蝴蝶結。
司予:……
這個紅色蝴蝶結就很靈性了。
「來了。」松虛真人將那三個瓷瓶放回去擺好,才扭頭看向司予,表情平靜,看不出喜怒,「吃嗎?」
司予怎麼也想不到,松虛真人見她的第一件事,是要請她吃烤魚。
司予吸了吸鼻子,聞起來還挺香:「新鮮嗎?」她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看去,「是鱖魚嗎?」
松虛真人不可思議地看了司予半晌,突然笑道:「你這丫頭是挺有意思。」搖了搖頭,低聲道,「怪不得,怪不得啊。」像是自言自語。
司予奇道:「怪不得什麼?」
松虛真人拍了拍身邊的蒲團:「新鮮鱖魚,清晨在後山撈的,過來吃。」
司予歡呼一聲,關好木門,小跑著過去了。見松虛真人做出個「自便」的手勢,立刻喜滋滋地從髮髻上拔下桃枝劍。桃枝瞬間變成劍的模樣,她將桃枝劍隨意在袖子上擦擦,伸手割了塊魚肉,丟進嘴裡。
「好吃哎!」她眼神一亮,「好好吃!」
不得不說,松虛真人手藝不錯,烤魚外酥里內,鹹淡適宜,微辣,奇香,不僅沒有遮掩住魚肉本身的味道,反將鮮嫩激發出來,嚼著口齒生津。
松虛真人道:「喜歡吃鱖魚?」
司予又割了塊魚肉,囫圇道:「對啊,多鮮嫩。」
其實愛吃鱖魚的不是她,是夜姬。鱖魚鮮肥的季節,夜姬每頓飯都離不開鱖魚。她想盡法子以各種各樣的方法烹製鱖魚,擄來的廚子又都是大能,做出來的鱖魚相當好吃。司予陪吃了整整六年,早已吃得習慣了。
聞著香味,在司予衣襟中睡覺的空見揉著眼睛鑽了出來。
「小孩兒,你又背著老子吃獨食!你在吃啥?」
司予:……
忘記交代這貨不要說人話了。
她有點心虛地看向松虛真人,後者卻又從桶里拿出了第二條鱖魚往劍上穿,看都沒看她一眼。
空見自己割了一大塊魚肉,吃得香噴噴,甚至吃出了吧唧嘴。
松虛真人這才扭頭看了它一眼:「好吃嗎?」
「好吃!」空見忙著吃,忙得頭也不抬,「可以可以,你手藝可以,跟那女人擄來的廚子也不相上下了。」
氣得司予拍了它一巴掌。這胖子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什麼是「那女人」?怎麼不乾脆指名道姓說「夜姬」呢?
空見這才想起自己的靈設是個不會說話的小動物,急得它瞪著一雙黑豆般的小圓眼,火急火燎。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想解釋些什麼,又覺得不該張口。憋了半天,憋出了一聲「吱」。
司予:……
笨死得了。
松虛真人倒是饒有興趣地看著空見:「上古神器的器靈。」他的目光在司予身上掃視了一遍,而後定在司予手腕上,隨著動作而不住晃動的風回鈴,「風回鈴的器靈?」
司予:……
六六六啊!不愧是華陽門首座之一!果然見多識廣!
既然松虛真人已猜出,司予也不再隱瞞,乾脆將腕上的風回鈴解下來遞給他:「確實是風回鈴的器靈,名叫『空見』。」
風回鈴晃晃悠悠,卻一點聲音也沒有。司予嫌棄風回鈴的鈴聲暴露**,特意封住了它的聲音,除非驅使它,否則平常時間便是個啞鈴。
松虛真人拿著風回鈴,低頭看了許久。也不知他在想什麼,嘆了口氣,手也有些抖。對著個舊鈴鐺,倒像是對著久別重逢的故人,蘊出了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孤寂的情緒。
真奇怪。
良久,久到司予和空見吃完了一整條魚,又自助烤好了第二條魚,松虛真人才將風回鈴一抖,抖出一個夜縛靈來。
司予:???
「小孩兒,你進華陽啦?」夜縛靈跌了個跟頭,爬起來時剛好與松虛真人四目相對,「哦嚯!這老頭是誰?」
松虛真人默了默:「蘇家的夜縛靈?」又扭頭瞧著司予,神情古怪,「上古神器到了你手,竟成了儲物空間。裡面還有什麼?」
司予:……
「真、真沒有了……」司予一臉誠懇地將松虛真人望著,「我對著烤魚起誓……」
松虛真人將風回鈴丟給司予,隨手指著掛在正中的三清相:「去磕三個頭。」
司予將魚骨劍重新插回髮髻上,又用風回鈴收了空見和夜縛靈,前去三尊神像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又照松虛真人的指示,先後給華陽門祖師爺和松虛真人磕了三個頭。
「好。」松虛真人正色道,「從今往後,你便是我松虛的七弟子。」
司予正想改口喊一聲「師父」,松虛真人卻似有些煩躁,隨意抬袖一揮,殿內便突然捲起一陣勁風,將司予給吹出了赤陽殿。緊接著,木門「嘭」一聲在她面前重重關上。
司予一句「師父」卡在嘴邊,硬是沒叫出口,只能默默地閉了嘴。
這老頭兒脾性是有點難以捉摸,她自以為跟他聊得還挺好……
一旁候著的趙伯元忙小跑過來,急道:「怎麼了小師妹?師父他老人家生氣了嗎?」
司予有點茫然:「也沒有吧……」不是還請她吃魚了嗎?
趙伯元忙安慰道:「沒事兒啊小師妹,我帶你去你的房間,你先休息一下,明日我送你去端陽峰,近兩年你需跟隨這一屆的外門弟子入學。」
司予心道,這老頭兒不止脾性古怪,性子還懶,連內門弟子都懶得教,直接丟去外門弟子堆里吃大鍋飯。
她跟著趙伯元,繞過赤陽殿,走到後面的一排弟子居舍。幾位師兄已經緊急收拾出一間房來。
折騰了一天,她也乏了,懶得四處探查,躺在床上,剛打了個飽隔就入了夢。
夢裡是個無星無月的暗夜。她凌空立於山巔,長發和衣衫被山風捲起,糊了一臉。
她知道自己身在夢中,也知道四周暗藏殺機,不免又急又慌,伸手就要撥開遮擋視線的亂發,這才發現手中還握著一把長劍。
抬起一看,竟是落塵劍,散發著輕柔白光,隱隱有劍聲嗡鳴。
她吃了一驚。
落塵劍不是送給顧塵光了嗎?為何會出現在她手中?
忽有鈴聲撕開狂風,響徹在她耳邊。
抬頭一看,是風回鈴,就懸在她左手邊猛烈晃動,鈴聲又急又促,震得她一陣心驚。
這是哪?
仰頭間,有液體自臉上滑落,滴在手背上。
她借著劍光一瞧,竟是鮮紅的血液。
忙摸上臉頰,她在流血?她受傷了?
「殺了他們!」
「快!殺了他們!」
她心下一陣奇怪。
殺了誰?
她又是誰?
好熟悉。
這是個夢啊。
這個夢以前也做過。
「小師妹!」
誰在喊?
「小師妹!醒來了!」
小師妹是誰?
「小師妹!」
「小師妹!」
「小師妹!」
司予猛地睜開眼。
從窗外漏進來的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竟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有人在拍著房門呼喚她,聽聲音是趙伯元,應該是來接她去端陽峰入學的。
司予擦了擦額頭冷汗。
時隔六年,她竟又做了這個古怪的夢。
一直到端陽峰時,她都有些神情恍惚,連趙伯元交代她傍晚在崖邊等他接她回赤陽峰時,都有些心不在焉。
「喲!這是誰啊?這不是那個內門弟子嗎!」
「怎麼?被師父掃地出門了?怎麼回到我們這群外門弟子這兒了?」
「她叫什麼來著?司……司什麼?」
幾個年輕人伸手攔住司予的去路,臉上帶著嘲諷的哂笑。
司予差點一頭撞他們身上去。
「啊?司予啊。」她一臉茫然地抬起頭,「你們說什麼?」
幾個年輕人:……
「呵,還敢威脅我們?」
「我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要你管!」
「對啊!我們說的都是實話,你還怕我們說?」
司予:???
所以他們到底在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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