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動得越發厲害,有山石從山頂滾落。近旁幾條山路的年輕人尖聲叫著,抓緊樹枝躲避山石。
陸緹雖說性子跳脫了些,但骨子裡到底還保留著世家大族教導出的君子作為,遇見危險時,知道護在姑娘們身前。
他將扇子塞進腰帶中,一劍掃飛幾塊碎石,見司予拉著蘇見淺,緊貼石壁站著,不禁起了捉弄心思:「小美人兒,叫一聲『哥哥』聽聽,本少爺保你平安。」
司予噘著嘴:「我不,我才不隨隨便便叫『哥哥』呢。」
司予越是不順服,陸緹越是被勾起興趣。
他「嘖嘖」兩聲,挽著劍花吊兒郎當道:「本少爺保護你們保護得這麼辛苦,叫聲『哥哥』以示感謝,這是禮儀規矩,懂不懂?」
司予反駁道:「那你剛剛發瘋被我喚醒,你怎麼不叫我一聲『姐姐』以示感謝?」
陸緹:……
他憋了半天,才嘴犟道:「本少爺那是逗你玩!實則根本沒有被惑了心智!」
司予嫌棄地「噫」了一聲。
有御劍的華陽弟子落在三人面前,白衣金面具,是江半深。
司予眼神一亮,拉著蘇見淺沖江半深揮手:「江哥哥,你來保護蘇姐姐和我啦?」
陸緹氣道:「小騙子,你不是說你不隨便叫人『哥哥』嗎?」他瞪著江半深,一臉的不服氣,「不知尊駕是哪位?」
江半深看了眼陸緹手中,那柄蘊著土黃色光暈的斬龍劍,瞭然拱手道:「陸公子,在下江半深。」
聽見「江半深」這個名號,陸緹明顯有些心虛,心裡服了氣,嘴上卻不肯輸,只尷尷尬尬回了個禮,喚了一句「江師兄」,便立刻沖司予道:「小美人兒,人家堂堂華陽雙壁,你少套近乎,你跟人家熟嗎?叫什麼『哥哥』,不說尊稱一句『江公子』,也要喚一聲『江師兄』吧?」
司予胡亂拍著陸緹的手,嫌棄道:「爪爪拿開,不要擋路。」她見御劍而來的華陽門弟子紛紛載著登山的年輕人離開,忙拉著蘇見淺湊到江半深面前,「江哥哥,眼看著山都要塌啦,你先帶蘇姐姐走啊。」
她不知道華陽門內部出了什麼么蛾子,還是趕緊去往安全地比較好。
陸緹不服氣道:「小美人兒,本少爺也會御劍!」
江半深道:「那正好,便請陸公子帶蘇姑娘去端陽峰。」他指著空中的同門師兄妹,「跟著他們便是。」
司予急道:「江哥哥,你帶蘇姐姐走啊。」
蘇見淺可是你的CP啊!怎麼能推給別的男人呢?江半深你個直男你醒醒!
她生怕因為那一夜自己在客棧的行為,擾亂了原書男女主角的感情線,因此她甚至願意自我犧牲,指著陸緹那個大傻子道:「我可以跟他走。」
陸緹當即眉開眼笑道:「小美人兒真有眼光。放心,本少爺御劍,不顛簸,不搖晃,平穩安全,技術一流。」
司予:……
果然古往今來,人類炫耀車技的本能都是共通的。
「就是因為不放心你,才讓江哥哥帶蘇姐姐走的,你……」
她話未說完,江半深右手一揮,他的伏英劍已至他腳下。而左手將司予一拉,司予當即踉蹌著踏上了伏英劍。
司予:……
就很氣!很想來一句國罵!提前打一聲招呼能死嗎?突然大力拽她上劍是想嚇死誰?
這種社交能力為負數並且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狗屁大直男,她再幫他扯紅線她就是豬!
伏英劍載著二人倏地升至半空,速度之快,嚇得司予一把抱緊了江半深的腰,連空見也抓緊了司予的頭髮吱吱亂叫。
氣得陸緹在下面大喊:「江半深你個劫匪!你把小美人兒還給我!」
「慢慢慢點……」司予一張嘴便灌進了一口冷空氣,「我我我有點怕高……」
江半深無情地掰開司予的手,反手將她推離自己:「司姑娘怕高?前幾日御劍時倒未曾聽聞。」
司予聽著,這話怎麼像是在諷刺她瞎說謊似的?
前幾日你御劍多平穩,今日跟開過山車似的,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江半深又道:「這種時候,還是由我親自看著司姑娘,才能安心。」
司予:???
Emmm,這位大哥幾個意思?就還懷疑她是合歡宗弟子唄?她是歸是,但今日變動與合歡宗有一丁點關係嗎?華陽門連這點么蛾子都搞不定?
她忽而感覺到後方襲來的凜冽殺氣。
江半深抓住司予的手,往自己腰上一放,道:「抱緊了。」
話音一落,伏英劍如離弦之箭一般,倏地下落幾丈,繼而繞著大彎重又升空,躲過了那幾道劍氣。
空見嚇得鑽進了司予的衣襟中,司予也被突然的失重感嚇得小臉煞白。她抱緊了江半深的腰,心裡將江半深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個遍。
一顆心還沒放下去,方才那道殺氣又來了。
司予扭頭看去,那是一道黑色劍氣,如跗骨之蛆一般,跟著江半深窮追不捨。江半深一道精純劍氣擊過去,那黑色劍氣卻像是長了眼睛一般,輕巧躲了過去。
敢情兒是沖江半深來的,可憐的她是被無辜連累了。
因這道黑色劍氣的追殺,江半深找不到機會將司予帶去端陽峰,只得將一柄仙劍御成了過山車,驟升驟降忽左忽右,司予抱緊了江半深的腰,慘白著一張臉,覺得自己快吐了。
劍氣還沒躲開,又忽有一龐然大物從地底鑽出來。司予低頭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怪物足有十幾丈高,外觀似狗又似獅,卻有九條尾巴九顆頭,哭聲如嬰孩一般,尖利得讓人頭皮發麻。它的四肢與脖子上都拴著極粗的玄鐵鎖鏈,部分鏈子已經被掙斷了,晃晃悠悠地垂落下來。
它眼睛發紅,似是被激得狂怒,粗壯有力的尾巴憤怒地甩著,擊打在山上,頓時便掃掉大塊山石。許多年輕人被震落山崖,又有華陽弟子匆忙去救,整個外峰哭聲一片。
原來方才的震動竟是因為它。
空見驚嘆道:「乖了個乖,蠪侄啊,這傢伙竟還沒死!」
司予聽到「蠪侄」二字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它。
原書中,蠪侄是上古凶獸,壽與天齊,為禍人間,極難絞殺。華陽門仙祖捉住蠪侄,將之鎮壓在華陽山地底的八卦陣中,還人間千年安寧。後來顧塵光因故墮魔,變得狠戾且嗜殺,為了一統魔道,不惜毀掉八卦陣,放蠪侄這禍害出來。當然,蠪侄也就是囂張了一天不到,攪得華陽門人仰馬翻之後,便被江半深殺死了。
但那是十年後的事了,彼時的江半深已是太清境七層的功法,是華陽門的武力值天花板,可現在的他不過只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嫡傳弟子,一個十幾歲的小少年。
也不知此番是哪個倒霉孩子將這凶獸給放了出來。
司予衡量了一番,深覺蠪侄這東西非人力能抗,且覺得自己不能出師未捷身先死,既然不敢在江半深面前暴露實力,那該逃命時就得逃。便湊到江半深耳畔,商量道:「江哥哥,不然你將我放下吧,你帶著我,是個累贅……」
江半深作為華陽門這種名門正派教導出來的弟子,凡事喜歡往深明大義那個方向想,自然是以為司予決定犧牲自己不拖累他。都說危難當前方能見人品,不由得深覺這個小姑娘似乎不像自己思量的那般虛偽狡詐。
他揚聲道:「我華陽弟子,自入門起便發誓,此一生懲奸除惡,護佑弱小,匡扶天下正義,維護世間清明。我丟下你一個小姑娘自己逃命,豈非叛師門、叛信仰?」他將司予的手往自己腰上使勁按了按,「抱緊了。」
腳下伏英劍速度更快,上躲黑色劍氣,下躲蠪侄長尾,激得司予險些沒吐出來。
司予:……
她不是,她沒有,放她去端陽峰,她要獨善其身!
你們華陽門的事情,你們華陽弟子自己解決,不要拉上她這個合歡宗妖女嗚嗚嗚!
不過「此一生懲奸除惡,護佑弱小,匡扶天下正義,維護世間清明」怎麼有些耳熟?仿佛她的第一任師父祖提便是這般教導她的吧,似乎一字不錯?奇了怪了,佛修祖提倒是與道修的華陽門信仰一致。
江半深聲東擊西,深得圖書管理員的游擊戰精髓,以精純劍氣擊向蠪侄,打一槍換一地兒。因黑色劍氣的圍追,他始終沒有機會放什麼大招。是以在司予看來,頗有蚍蜉撼樹的范兒。
司予和空見齊齊揉著心口,壓抑住頭暈噁心,免得吐出來。
忽而聽聞一陣歡呼,有人齊聲喊著什麼師兄。
四處一瞧,只見頭頂上方,一少年立於仙劍之上。仙劍泛著瑩白柔光,而少年衣袂翻飛,雙手結印,手腕一翻一揚,一張淡青色的法陣竟自他手中結出,拋向下方的蠪侄。
江半深喜道:「是顧師弟!」
他急轉方向,帶著司予飛離蠪侄。
法陣從天而落,將蠪侄牢牢籠罩,而後,無數炙熱火焰在法陣之內,自四面八方熊熊燒來。
竟然是華陽門的鎮山奇術之一,虛無業火真訣!
炙烤難捱,蠪侄很快露出頹態,九條尾巴縮了起來,不再擊打山石。
眾人爆出一陣歡呼。
趁亂,司予左手燃出一道紫色符篆,右手結印,藉助符篆之力,使出饕餮術,吞噬掉窮追不捨的黑色劍氣。
她自以為無人發現,著急地拍著江半深道:「江哥哥,黑色劍氣消失了,你放我下來,去幫上面那位師兄吧。」
江半深見尾巴果真已被斬斷,這才放心地將司予放在端陽峰頂,而後立即返回,亦使出虛無業火真訣,與那位師兄一起,牽制住蠪侄。
而其餘華陽弟子,則紛紛圍在法陣四周,各顯神通地輔助攻擊。
端陽峰頂,被救回來的年輕人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快看快看!方才帶我過來的師兄說,那便是虛無業火真訣,華陽門鎮山奇術之一!」
「哇!看著就好厲害的樣子啊!我什麼時候才能使出虛無業火真訣呢?」
「你就想著吧,華陽門年輕一輩中,能使出虛無業火真訣這種頂級術法的,也就華陽雙壁罷了。」
那人指著遠處半空中尤為顯眼的二人驚嘆:「不愧是華陽雙壁啊,年紀輕輕,便能使出虛無業火真訣了。」
亦有心大的花痴女感慨:「那個仙劍發白光的就是顧師兄了,長得那麼好看,聽說性子還特別好。」
從古至今,美貌都是稀缺資源,立即便有姑娘發問:「真的好看嗎?好遠啊,我看不清。」
「你傻啊!看身形就知道是個美男子了呀!我一個外人都知道,華陽門裡喜歡顧師兄的姑娘排排站,能繞著華陽山脈幾個來回了。」
「我瞧著江師兄的身形,仿佛也是個美男子吧。」
「那不清楚,他常年戴著個面具呢,少有人見過他的真容。不過聽說露出的半張臉是俊的,就是不知遮起來的那半面是個什麼模樣。」
「我猜也好看。我不挑啊,顧師兄和江師兄隨便給我哪一個我就知足了。你要是看不上江師兄,那我正好可以獨占他!」
「想得美哦!愛慕江師兄的師姐也不少呢!」
「哎你說,華陽門的師兄是不是都那麼好看啊!嗚嗚嗚更想進華陽了!我一定要進華陽啊!」
「也不全是吧,比方說,方才御劍送我過來的那位師兄,就很一般了。」
「啊,那好遺憾哦……」
膽小鬼空見回到峰頂半晌,才緩過神來,遠遠瞧著半空中,不由得驚道:「小孩兒,那是不是落塵劍?」
司予聽著眾人議論,也是一愣。
原來他是顧塵光啊,怪不得方才覺得人和劍都隱隱有些眼熟呢。
六年沒見,顧塵光竟人氣爆棚成這樣?
蘇見淺和陸緹擠開人群,圍到司予身邊。
蘇見淺一把抱住司予,她的身子輕微發著抖,像是極為害怕,聲音卻盡力鎮定:「姑娘,還好你沒事。」
原來是在擔心自己啊,司予心中一暖,笑眯眯地安慰她道:「蘇姐姐,我吉人自有天相呀,你不要擔心。」
「就是。」陸緹笑道,「本少爺說了很多遍了,禍害都是遺千年的,小美人兒絕對長命百歲。看吧,本少爺說准了吧。」
司予:……
誰禍害?說清楚了!
就還挺奇怪的,到底是個怎樣的生長環境,才能養成這貨這麼欠的嘴呢?
陸緹完全不知又惹怒了司予,搖著一把摺扇衝著空中二人點了點:「那個叫顧塵光的,聽說是華陽門這一屆的傳奇,十歲上華陽,從外門弟子到嫡傳弟子,只花了兩年時間,如今可是元陽峰首座的寶貝疙瘩。」他砸了咂嘴,還對江半深私自帶走司予一事耿耿於懷,「就江半深那個目中無人的性子啊,也就得顧塵光這樣的天才治一治了。」
「我看他倆挺要好的,打不起來。」司予撇撇嘴,「而且江半深自己就挺天才的,不一直是華陽門的傳奇嗎?」
陸緹被懟得說不出話,咂咂嘴,跑一邊與旁人點評江半深去了。
不久,華陽門首座與長老們修補完地底八卦陣,匆匆趕來將蠪侄重新封印。一場變故這才算塵埃落定。
眾人鬆了口氣,司予卻覺得奇怪,整件事沒頭沒尾的。蠪侄是誰放出來的?放出來是何目的?那道黑色劍氣是誰放出來的?為何只對江半深窮追不捨?被她打斷後為何便沒了後招?今日發生的事情,原書中完全沒有交代,一時半會兒也不知真相為何。
好在她是個樂天派,只想了一會兒便丟開去了。反正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華陽門的么蛾子自有華陽門的人處理,輪不到她這個外人操心。
顧塵光與江半深直接跟隨長輩們離開了,其餘華陽弟子則留了下來,安排端陽峰上的年輕人返回山腳,從頭來過。因蠪侄的襲擊,雖無一人喪命,卻有百十人受傷,這些傷員將統一安排至山腳休養。其中傷重的,怕是要無緣成為華陽弟子了。
陸緹罵罵咧咧地抱怨:「好不容易到了山腰,竟要我們從頭來過?為什麼?憑什麼?華陽門的錯處算在我們頭上?啊?還有沒有天理了?」
竟還帶動了一小撮義憤填膺的年輕人一同抗議。
正小部分騷亂著,忽有一華陽門師姐御劍而來,落地後揚聲道:「請問司予是哪位?司予還在嗎?」
司予高高揚起手臂:「我在這呢!」
陸緹奇道:「原來小美人兒名叫『司予』啊!好名字好名字!」
師姐沖司予招招手,笑道:「小師妹,你跟我來。」
陸緹驚道:「她、她什麼意思?她為什麼叫小美人兒『小師妹』?小美人兒免試入選了?不會吧?為什麼?憑什麼?」
司予也奇怪,她穿過人群,小跑著來到師姐面前,仰頭沖她甜甜一笑,乖巧道:「師姐好。」
師姐將司予拉上長劍,道:「小師妹,你抓緊我,我帶你去見松虛師叔。」
司予為難道:「師姐,可是我要去山底哎,我要重新參加入門試煉呀,見完松虛師叔,會不會就來不及了?」
師姐笑道:「傻丫頭!試什麼煉?松虛師叔要收你做內門弟子啦!」
司予:???
哈?是她天上少有地上絕無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儀態萬方的絕世美貌閃瞎了那位松虛真人的雙眼嗎?
此時此刻,她只想像陸緹一樣,問一句——
為什麼啊?憑什麼啊?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