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司予覺著,好漢不吃眼前虧,不能由著九夫人發瘋,否則像七夫人那般,吃虧的還是她們芷蘭院。如今五夫人、丁香和石蘭都有傷在身,自己又只是一個小孩子,著實沒有什麼戰鬥力,也再經不住第二波摧殘了。

  既然唯一的外掛風回鈴成效不佳,那她便只能……

  出賣色相了!(不是。

  司予順了順劉海,揉了揉臉頰,快速醞釀好情緒,趁著五夫人不注意,扭著小身子從她懷中鑽出來,蹦蹦跳跳地來到九夫人身前。

  沒了風回鈴的蠱惑,九夫人眼前的幻像便消失不見。她以為是自己的氣勢嚇退了邪祟,正要一鼓作氣繼續驅邪,忽然感覺自己的衣裳被人拽了拽。

  她一心驅邪,沒空搭理。

  又拽了拽。

  九夫人:???

  「呔!何方妖孽!速速……嗯?」

  低頭一看,竟是五夫人那個不成器的女兒,司……她叫司什麼來著?哦,這不重要。

  九夫人兇巴巴地喝道:「滾開!」

  別打擾她驅邪!

  小孩兒小小的身體瑟縮了一下,似是很害怕,卻並未放開抓著她衣裳的手,而是怯生生又眼巴巴地盯著她看,內心有些猶豫,臉上便顯出掙扎神色。

  五夫人嚇了一跳,一個不留神,好好地護在懷中的小女兒,怎麼就跑到九夫人那邊去了呢?

  「予兒,快來娘這兒。」

  五夫人滿臉憂色地走過去,想要將司予抱回來。

  誰知那小小的小孩兒卻倔強得很,攥著九夫人的衣裳不肯鬆手,五夫人竟也奈何不得。

  就在九夫人耐心耗盡,想將小孩兒一把推開之時,忽然聽見她小小聲說了句:「九、九夫人,你好厲害呀!你為什麼這麼厲害呀?」

  九夫人:???

  她猛地扭頭看向五夫人,眼神仿佛在質問「你女兒搞什麼?」

  五夫人:???

  她哪裡知道女兒在搞什麼?

  小孩兒小臉上滿是崇敬之色,看著九夫人仿佛看著蓋世英雄,肉乎乎的小手憑空比劃著名:「就、就是這樣,突然抽出長劍劍。唰唰唰!好厲害呀!」她拍著手驚呼,奶聲奶氣地誇讚,「九夫人,你這麼厲害,可不可以教教我呀?」

  小孩兒神色誠懇,充滿期待,仿佛所說之話皆是肺腑之言,而她,無比崇拜九夫人。

  說起來,九夫人實乃修真界的學渣,勉勉強強算是會個人劍合一罷了。如今二十多歲,竟連御劍也沒學會,什麼劍法、咒術之類,更是一塌糊塗,著實當不起「厲害」二字。從小到大,也從未有人覺得她厲害。今日被這小孩兒誠心誠意的誇獎仰慕了一番,這種感覺……

  還真有點爽!

  芷蘭院不得家主喜愛,五夫人便極少外出,在司家一向存在感極低,即便是鄰居,九夫人也很難見得著司予幾次,是以直到今日才發現,這小孩兒似乎並不像傳聞中那般惹人討厭。

  小孩兒眨巴著一雙純真的大眼睛,一扇纖長濃密的睫毛小蒲扇似的,肉乎乎的小手雙手合十,抵在下巴邊邊,可憐兮兮地看著九夫人道:「拜託拜託。」

  九夫人:!!!

  會心一擊!

  她死了!

  面對小孩兒期待的眼神,九夫人手足無措地將鬢邊一縷髮絲撩到耳後,揚著下巴斜睨著她,佯裝兇狠道:「你資質這麼差,你學不會!」

  聽聞此言,小孩兒「哦」了一聲,滿臉寫著失落與傷心,喃喃道:「可是……可是真的好想學……九夫人英姿颯爽,我也想成為像九夫人那樣的人。」

  說著說著,眼中竟滾落一串淚珠。小孩兒細聲細氣地哽噎著,想來是傷心到了極致。

  九夫人:……

  英、英姿颯爽?說、說她嗎?

  九夫人若有所思地琢磨著,看來這世上並不缺少發現美的眼睛啊,她看這小孩兒的眼神就很好使嘛。

  清了清嗓子,她道:「也不是不行。像你這般資質之人,原本自然無法修行,但你運氣著實是好,遇見了我。我這麼厲害,自然可以教會你。你也、也不必傷心至此吧?」

  她兇巴巴地掏出帕子,擦去小孩兒臉上的眼淚,動作粗魯到把白嫩的肌膚都擦出了紅痕。

  小孩兒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眼神中換發出驚人的光彩,歪著腦袋天真地問:「真的嗎?九夫人,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呀!」

  九夫人哼了一聲,心情愉悅,便隨手挽了個劍花。

  司予很捧場地用力鼓掌:「九夫人,你的劍好漂亮呀!我可以摸摸嗎?」

  九夫人炫耀似的將劍柄遞給司予:「可以,但只能摸一下。」

  小孩兒激動地點著頭,小雞啄米似的,頭上的兩個小啾啾跟著一上一下亂晃。她伸出食指,先是怯生生地看了九夫人一眼,而後才小心翼翼地碰觸上長劍。

  「呀!它有仙氣耶!」小孩兒興奮地抬起頭,激動地跟九夫人比劃,「它有仙氣,我感覺得到!」

  九夫人驕傲地一挺胸脯,恥笑小孩兒:「那叫靈氣。」

  一旁的五夫人心裡焦躁不安,畢竟九夫人向來驕縱,又與她們芷蘭院素來不睦,生怕她傷了女兒。

  卻不料那九夫人如今看司予可順眼得很。她正琢磨著,怎麼自己以往沒發現,這五夫人雖然是個上不得台面的草包,生的女兒倒是個極有眼光的小甜豆呢?

  「這麼大了啥也不會,也不知道你娘是幹啥吃的。」九夫人收了長劍,「睡了午覺你來尋我,我帶你修行入門。」

  司予歡呼一聲,歡蹦亂跳地拍著小手,像是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般,她突然像小兔子一般向前一撲,牢牢地抱住了九夫人。

  九夫人一驚。

  這小孩兒身高剛及她腰,軟乎乎的一個小人兒,小胳膊環抱著她,小臉努力地揚起看她,一雙大眼睛閃閃發光,像是落滿了星辰在裡面。她笑得很甜,唇邊的梨渦像是盛了蜜。

  九夫人當即就又不行了。

  五夫人何德何能,這是生了個什么小甜豆啊!

  其實九夫人自己也是有過孩子的。四年前她曾生下一個女兒,可惜不足月便夭折了,滿腔的母愛還未來得及完全釋放,便被生生封住,今日被這小甜豆一抱,心中堤壩仿佛泄了洪一般,整個人頃刻間母愛泛濫。

  小甜豆依戀且親昵地抱著九夫人,嬌滴滴地道:「九夫人,我想跟你說一句悄悄話。」

  九夫人裝作不耐煩道:「什麼話?」

  她雖然這樣說著,卻貼心地蹲下身子,將耳朵湊到小甜豆嘴邊。

  小甜豆的身上泛著淡淡奶香味,趴在她耳邊,以氣聲嬌滴滴小小聲道:「九夫人,大哥哥還在院子裡玩,要晚上才能回去呢。他不是壞人,你不要趕走他好不好?大夫人知道會傷心的。」

  九夫人臉色一變。

  先是驚訝於這院子果然有邪祟,再驚訝於她怎的犯了糊塗,竟口稱司家嫡長子為邪祟?

  先時她聽聞七夫人在芷蘭院裡撞上不乾淨的東西發了瘋,生怕住在隔壁的自己也跟著遭殃,於是才著急忙慌地帶人來驅邪,偏偏就沒考慮到,這邪祟真身為何人。

  大夫人的手段她不是沒見過,眼下那七夫人便是個現成的教訓。而她此刻所做之事,若是傳進大夫人耳中,怕是不會比那七夫人好到哪去。

  她真是瘋了頭了,怎敢大張旗鼓地宣揚大夫人的嫡長子是邪祟?

  小甜豆童言無忌,倒是提醒了她。

  司予見九夫人臉色大變,便知道她明白了其中關竅,想來應當會立刻鳴金收兵了。

  既能化敵為友,又何必大動干戈?畢竟她穿書初來乍到,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於是司予笑眯眯地在九夫人臉上親了一口,軟糯糯地道:「九夫人,你真好,我喜歡你耶。」

  來自小孩兒嬌滴滴奶兮兮的示愛,九夫人一晃眼,仿佛看見了滿世界花開,心也柔軟得一塌糊塗。

  如果她的女兒能夠活到這麼大,應該也跟這小甜豆一樣可愛吧?

  一時歡喜,一時難過,最終竟叫九夫人略顯狼狽地落荒而逃。

  她帶來的幾個胖尼姑面面相覷,十分沒眼色地問:「九夫人,咱們還沒驅邪祟呢。」

  一句「邪祟」嚇得九夫人一個踉蹌,回頭惡狠狠地罵道:「驅你奶奶個腿兒!」

  她是氣急了才發貨,但話一出口便覺得不妥,眼角餘光瞥見小甜豆的臉白了一白,心道完蛋,果然還是嚇到她了,再看幾個一臉懵逼站著沒動的尼姑,不由得更來氣:「還不快滾出來!沒看見嚇到小孩兒了嗎!」

  打發走鄰居,司予孤獨求敗地嘆息了一聲。

  這個世界,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她還真是孤獨寂寞冷呢。

  五夫人後怕地抱著司予:「予兒,你可嚇死娘親了,方才九夫人若是打你,該如何是好啊?」

  司予回抱著五夫人,發現她的身體正輕微發抖。

  這個娘,是一個真愛女兒的娘,哪兒哪兒都好,就是怯懦了些。

  她軟軟地安慰道:「娘,你不要怕,九夫人是好人。」

  就算從前不是好人,以後也不會再為難芷蘭院了。

  丁香與石蘭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出了一句話——

  五姑娘這麼單純這麼傻,把誰都當成好人,以後萬一被騙了,可怎麼辦啊?

  九夫人甫一回到自己的金玉院,就勞師動眾地把一院子丫鬟都叫進屋子裡來。

  她也不說話,就坐在主位上喝茶,眼見著茶喝了三杯,還是什麼話也沒說。

  眾丫鬟見主子面色不佳,皆以為她是在隔壁受了氣,想拿她們來撒氣,是以膽戰心驚地跪了一地,大氣不敢出,足足跪到地老天荒,才等到九夫人一句莫名其妙的問話。

  「隔壁院那小孩兒……」

  九夫人尷尬地頓了頓。

  素來覺得自己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九夫人,顯然覺得連鄰居的名字都沒記住,是一件略微丟人的事情,她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才終於艱難地問出口。

  「……行幾、名誰?」

  眾丫鬟:???

  未幾,有一位勇士顫顫巍巍舉起手,顫顫巍巍答道:「回九夫人,好像行五,閨名一個『矛』字。」

  九夫人眉頭一擰:「矛?哪個矛?」

  那丫鬟顫顫巍巍地接道:「矛盾的矛。」

  九夫人面無表情地道了句:「很好,賞。」

  撇了撇嘴,心中嫌棄道,隔壁那女人果真品味奇差,一個女孩子叫什麼「矛」?也不嫌磕磣……

  行吧,待下午小孩兒過來,她便稱她一聲「矛兒」。

  噫,有點惡寒!

  九夫人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心想自己表現得這般慈愛,想必小孩兒應該會很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三姑娘司予:???

  ……你才是五姑娘司矛!你全家都是五姑娘司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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