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夫人被帶走後,五夫人才抱著司予,哭哭啼啼地回了屋子。
方才司予被護在懷中,竟是絲毫未傷。而五夫人卻是結結實實地挨了十三鞭,此時髮髻凌亂,滿面塵土,血水滲透衣裳,看起來傷得不輕。唯一值得慶幸之處,大約是沒有傷到臉。
五夫人僅有的兩個丫鬟也沒好到哪去,被打得烏眼青似的,臉頰腫得小山一般高。
「予兒有沒有受傷?」五夫人親了親司予,把她放在床上,也顧不上處理自己的傷口,先將寶貝閨女從上到下檢查了個遍。
司予有些尷尬。
她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從未感受過母愛,如今乍一遇見個母愛爆棚的年輕母親,對她又親又抱又摸又哄,即便是左右逢源社交高手如她,一時竟也不知如何與之自然相處。
漲紅了臉,憋了半天,竟憋出一句:「……沒有。」
司予:……
淦!
作為擅長趨利避害的精緻利己主義者,此時不是應該先表達一番對五夫人傷勢的深切關懷,暖一暖其心肺,再賣萌裝乖小可憐,最大程度地激發其母愛嗎?「沒有」兩個字乾巴巴冷冰冰,能頂屁用?
五夫人見司予身上半寸傷口也沒有,這才放下心來。
高個子丫鬟端來了熱水和傷藥,一邊悄悄抹眼淚,一邊憤憤不平道:「七夫人也太欺負人了!竟對您與三姑娘下這般狠手!五夫人,咱們去跟夫人說吧,讓夫人來主持公道。」
五夫人嘆了口氣,只道:「丁香,你留下來照顧予兒。這盒膏藥消腫鎮痛,你先給自己敷上。」又扭頭喚那名瘦一些的丫鬟,「石蘭,你隨我回房處理傷口。」
她抱著司予親了又親,才帶著石蘭離開。
司予明白,五夫人刻意避開她,是不想她看見那些可怖的傷口,怕嚇著她。遂一邊感慨為人母者果真堅韌且偉大,一邊又深切覺得這種日子真不是人能過的。
五夫人雖說只是司家家主的妾室,但也不該什麼人都能隨意毆打凌辱。還有這屋內陳設……嘖,破舊的木床、衣櫥、桌椅,打了補丁的枕頭、被褥,擺件更是一件都無,就連鏡子也坑坑窪窪,照影模糊不清。
……嗯?
司予眼角餘光瞥見鏡子,看見鏡中女童後,一邊接上方才的情緒嘆了口氣,一邊忍不住在心裡感嘆一句——
哎,我長得可真好看!
不同於前世艷光四射的凌厲美人兒,如今的她是個典型的白蓮綠茶長相,精精緻致,溫溫柔柔,楚楚可憐,屬於那種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憐惜的美人兒。
她扭著小臉左照右照。嗯,就是太瘦了些,一看就是自小衣食不周,缺乏營養。她決定先把自己養白胖。
說起來,這司家是修真世家,雖說只是二流,但好歹門徒眾多,斷不會到這般一窮二白的地步。怎的五夫人的生活竟這般清貧?她也是個白蓮相貌的大美人,甩那囂張跋扈的七夫人幾條街,這般美人怎會不得家主寵愛呢?
司予百思不得其解,便開口問了丁香。
丁香是個沒什麼城府的,也不考慮有些話能不能跟三姑娘說,便倒豆子一般全說出來了。
司予聽完便明白了。
說白了,問題還是出在小炮灰身上。
古今中外,大多數父母都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現代社會的父母看中兒女的成績,修真界的父母看中兒女的修為。小炮灰是個罕見的無靈根、無慧根的修行廢柴,幾百年也不見得能找出一個這樣的,連普通人都不如。便宜爹本就是個好面子之人,有心人一挑撥,外人再一亂傳,便宜爹便覺得她是個孽障,是自己的恥辱,丟了司家好大的臉面。
偏那五夫人又是個笨拙的,沒什麼顯赫家世,又不會經營人脈,更不懂抓住夫君的心。
司家家主一瞧見五夫人,便會想到三姑娘這個孽障。如此,就算五夫人再漂亮千倍百倍,估計也不願多看她一眼。母女倆失寵至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丁香用熱水給司予擦淨了小臉和小手,見她有些困意,便服侍著她睡下了。
司予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想,這個副本聽起來還挺有難度。
睡著後,小炮灰的記憶全數湧進了司予的腦海中,走馬燈一般輪番上演。回憶過完,她當即清醒,只覺得一時無法吸納如此多記憶,腦袋沉得厲害。
此時還不到晌午,緩了片刻,見屋內只有自己一人,她便悄悄從懷中掏出風回鈴,催動它顯出夜姬留下的術法口訣。
萬鬼千煞,妄念歸墟。以爾為祭,供吾所驅!
司予:???
鬼、鬼降術?不會吧?夜姬怎麼教她這個?
鬼降術實乃魔道高階術法,能驅動死靈為宿主所用,是夜姬的拿手絕技之一,後來傳給了顧塵光。
同夜姬的其他術法一樣,鬼降術在正道眼中,也是陰邪惡毒的邪魔外道。它是極難練成的術法,就算是顧塵光這樣的修行天才,也花費了許多年才得以入門。夜姬把這個術法的口訣給她,擺明了就是不想收她為徒嘛。不好意思直接拒絕,便讓她自己知難而退。
不過司予早有心理準備,夜姬這種魔道至尊,怎會輕易對一個陌生小孩兒卸下心防?
鬼降術練不了,但風回鈴還能嚇嚇人,這種上古仙器少有人識得,又做得精緻好看,司予便拿了根紅線,穿起風回鈴,戴在手腕上做裝飾。
正美滋滋地搖著鈴鐺,外面院門突然被拍得震天響,她一溜煙小跑到門口。
木門閂了,石蘭扶著五夫人在門口站著,而丁香正順著門縫往外瞧。
「予兒怎麼來了?」五夫人面有憂色,將司予抱在懷中,「還困不困?走,娘帶你回去。」
這種熱鬧司予怎願錯過?
「娘,我不要回去,我就要在這。」她奶聲奶氣地拖長了音調撒嬌,拉著五夫人的手湊到丁香身邊,「丁香丁香,外面是誰呀?」
丁香滿臉喜色道:「是七夫人。聽說從大夫人院裡出來就瘋了,這會兒也不知撞了什麼邪,挨家挨戶地拍門,一直拍到咱們門前。三姑娘別怕,她進不來,一會兒就走了。」
司予一聽,也趴在門縫上,撅著小屁股往外看。
只見今早還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七夫人,如今已是瘋婦模樣,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眼神渙散,落魄至極。
真可謂一時天堂,一時地獄。
院門門縫頗寬,七夫人身旁的一個婆子瞧見了司予與五夫人,當即沖她們福了一福,而後從腰間抽出一條鞭子,竟朝著七夫人兜頭抽去。
七夫人吃痛,下意識地躲著鞭子,張大嘴發出「嗬嗬」的音。司予這才發現,她嘴裡竟沒了舌頭,有人連根拔去了她的舌頭。
說起來,當年眾人皆以為司家嫡長子是因貪玩,才溺水而亡,可見這件事做得多麼嚴密。這麼多年過去,只怕很難再找到當年的線索。七夫人被司予一嚇,胡言亂語狀似癲狂,大夫人既知證據難以找到,又不願放過嫌疑犯,便索性叫她真的瘋掉,以慰幼子在天之靈。
如此這般趁勢而為,乾淨利落,是個厲害角色。
不過,謀害嫡長子一事,不像是七夫人這個小嘍囉敢做、能做之事,只怕幕後還有主謀,說不定便是那位祭活人續命的四夫人。
七夫人打了五夫人十三鞭,那婆子不多不少,也剛好抽了七夫人十三鞭。抽完將鞭子往腰間一塞,再沖五夫人與司予福了一福。
司予:……
Emmm,這大夫人還真是個妙人,如此算是答謝她們芷蘭院嗎?
幾個婆子揪著七夫人鬧鬧哄哄走了,丁香剛將院門打開,冷不丁的便有一個年輕女人從一旁竄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尼姑,大搖大擺氣勢洶洶地往芷蘭院裡闖。
那女人身上堆滿了金玉,走起路來叮叮噹噹的。她脖子上掛了一個拇指粗細的金鑲紅玉流蘇項圈,雙手手腕各套了一隻羊脂玉鐲、一隻絞絲金鐲,十根手指戴著五顏六色的各色寶石戒指,腰間佩了三枚玉佩、三隻香囊,頭髮更是誇張,像是為了能儘可能多戴些珠翠首飾,她竟梳了一個恨天高髮髻。司予悄悄數了數,那高聳入雲的髮髻上,插了三十多個金鑲玉的釵子。
司予:……
一身行頭怎麼說也得幾十斤,感覺鈦合金眼已被閃瞎……
姐妹豪橫啊!
丁香忙道:「九夫人,您這是做什麼?」
「我做什麼?」九夫人一手捧著個玉瓶,一手拿著根柳條,以柳條沾了瓶中水,扭臉便往五夫人臉上甩,「我自然是來做好事。」
她一邊四處甩著水,一邊道:「聽聞你這芷蘭院有邪祟,有人來一趟就瘋了。你我院子僅一牆之隔,我擔憂被邪祟所擾,便請了幾位活菩薩來給你驅驅邪。」
五夫人摟著司予退到角落,訥訥不敢言。而丁香和石蘭攔不住人,急得快哭了。
司予:!!!
草(一種植物)!
這才只是穿書第一天,什麼四夫人、七夫人、九夫人,趕場投胎似的往自個兒身上撲,往日裡小炮灰和她娘過得到底是什麼倒霉日子?
她這位便宜爹是土皇帝嗎?怎麼這麼多老婆!不好好當家主,就知道談戀愛!怪不得司家只是個日漸式微的二流世家!
五夫人分明怕得瑟瑟發抖,卻依舊緊緊護住懷中幼女,試圖以纖弱之軀扛起一方天地。
司予倒不是被便宜娘親這母雞護小雞一般英勇無畏卻愚蠢怯懦的精神所感動,她只是覺得便宜爹的這群小老婆們像蒼蠅一般煩人得很,於是當即祭上她穿書以來的唯一金手指——風回鈴。
故技重施。清脆鈴音中,九夫人卻並不似七夫人那般怕得發瘋,反倒祭出長劍,執於手中,昂首挺胸,大喝一聲:「看來這院子果真有邪祟!你這妖精,活著都奈何我不得,如今死成一把枯骨,竟還妄想找我報仇?不自量力!」她冷笑一聲,揮長劍向空氣砍去,「呔!妖精看劍!」
司予:……
好、好虎一女的……
抱拳!
不過既然也是修道的,卻非得找幾個修佛的撐場面,是想再湊個修魔的召喚神龍還是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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