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178亡命者逆流而上

  第179章 178.亡命者逆流而上

  涉谷在東京也稱得上很富有個性的區域了,不但是和新宿一樣的不眠長街,還是整個亞洲的時尚中心,拐進小巷,街邊則是燒鳥燴、壽司鋪和關東煮。

  年輕人們坐在流動餐車臨時搭建的遮陽棚下面,在風吹樹葉的聲音里喝酒,但即使喝到高興處也很壓抑自己的情緒,大家都很安靜,所有人都擔憂自己會驚擾到身邊的人。日本果然是個在小義上嚴謹得畸形的國家。

  銀杏樹的葉子旋飛著落下掛在男孩的肩頭和女孩的發梢,路明非伸手幫繪梨衣彈掉頭髮上掛了的杏黃色的葉子,兩個人相對一笑。

  他們進了一家專賣鰻魚燒的店裡,店家立刻端上來餐前的清酒,老闆娘扭動腰肢走過來,還沒開口就見年輕的男人比出四根手指,於是心領神會又為他們加了兩套餐具。

  「繪梨衣回家之後不要不開心,我就在離你很近的地方,如果害怕的話就給我發消息。」路明非幫繪梨衣倒酒,這種路邊小店的清酒當然比不上黑龍大吟釀,不過路老闆也不是什麼非得端架子的人,繪梨衣也壓根兒嘗不出來兩者的區別。

  「我不害怕。」繪梨衣眼睛閃閃發亮,「明非你還會來接我出來玩吧?」

  「嗯,我會在日本待很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會經常來找繪梨衣的,等我離開的時候就帶上你一起離開這裡。」路明非小口地啜飲劣質的清酒,眼睛不時看向玻璃牆外是不是有出現兩個熟悉的傢伙。

  陽光下那些灰色的建築高聳入雲,路明非突然覺得這座城市真是壓抑,如此奇絕,仰頭西望好像只能看到巨人般高樓的影子。

  他想像小小的女孩蜷縮著抱緊自己,她穿著紅白相間的巫女服,坐在榻榻米上,輕鬆熊、可達鴨和奧特曼芭比娃娃享受眾星捧月那樣被她放在自己的身邊。

  女孩能見到這個世界的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戶,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能看到日復一日周圍的大廈向著天空生長,仿佛茂密的竹林,總有一天它們會長得跟天空接駁。

  真是孤獨啊。

  孤獨得想把這個世界都毀掉。

  「哥哥伱也開始感受到孤獨了嗎,這樣很好,這樣最後不免孤身一人的時候便不會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有人在路明非的身邊說,

  「因為說到底那一天降臨的時候其實是你拋棄了這個世界啊。」

  ——

  路明非的睫毛微微顫抖,他發出悠長的呼吸,好像終於鬆了口氣,渾身的肌肉卻緊繃,又好像在一瞬間從慵懶的貓變作了狩獵中的獅虎。

  魔鬼登門……

  豈能不提高警惕?

  穿佛羅倫斯黑色條紋西裝、佩白領結的男孩端坐在他們的鄰桌旁,現在的時間還遠沒到飯點,那裡原本沒有人。

  他面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樓與樓之間縫隙中落下的光中有很多細小的飛塵在旋舞,男孩的背影則好像浸沒在狹長的陰影中。

  偉大的規則像是從天而降,這個世界的時間就此停止,旋舞在光柱里的飛塵懸浮在空中,遠處從後廚正端著鰻魚燒走上來的老闆娘手中餐盤騰起的熱氣也凝固。

  路明非看向繪梨衣,女孩的眼睛乾淨明亮,像陽光下平靜的湖面那樣反射出他的臉。

  「你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我的身邊了,這段時間裡我甚至失去了你的消息。」路明非把杯子裡的清酒一飲而盡。

  「地獄也是有績效考核的嘛,跟著哥哥你混了這麼多年我連一點好處都還沒撈著,撒旦總得回找我回去述職啊。」路鳴澤回過頭來委屈地看向路明非,「哥哥你每天倒是過得相當淫蕩,軟玉溫香左擁右抱,三妻四妾五花大綁,我從油鍋里爬出來知道這些事情之後鼻子都氣歪了,我說怎麼老是負重前行呢,原來是有人替我歲月靜好了。」

  「什麼軟玉溫香五花大綁,你他媽能不能說!正!事!」

  「幾個月沒見怪生分的,斗個槽活躍活躍氛圍嘛。」路鳴澤尷尬地把屁股挪到路明非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你妹的,活躍氣氛的話倒是找個胸大臀大腰細腿長的女魔頭跳個鋼管舞什麼的啊。」路明非沒好氣地說。

  路鳴澤一臉嬌羞:「哥哥原來喜歡這種調調,要是你願意賣給我四分之一的生命的話,我也不是不能變成你說的那種女魔頭和哥哥發展一禁斷之戀的。」

  「這就稍微有點離譜了吧兄台。」路明非捂臉,「快有事說事吧,槽以後再斗也不遲。」

  「我看你鬥志昂揚,不好拂了哥哥的面子。」路鳴澤攤手,

  「其實沒什麼大事,只是看你好像很孤獨,所以來找你聊聊天咯。」

  「屁嘞,你從哪裡看出來我很孤獨的?你老哥我如今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攜美同行欲罷不能,孤獨這種詞和我一點也不沾邊好吧。」路明非嘴裡說出的話頗有些淫賤,但聲音卻很平靜。

  路鳴澤笑笑,隨後扭過頭去看對面的繪梨衣。

  小魔鬼伸手摸摸女孩的頭髮,又捏捏她的臉蛋。「真漂亮。」他輕聲說,

  「哥哥你喜歡上衫家主嗎?」

  路明非的表情終於出現波動,他冷冷地看向路鳴澤,好像下一秒鐘就會拔刀出來把小魔鬼一刀兩斷。

  「安啦安啦,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能假扮我的,哥哥你不要用那種眼光來看我好不好。」路鳴澤做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路明非重新給自己倒了杯酒:「這裡是白王后裔們的地盤,蛇歧八家的成員中不乏擅長使用精神類言靈的人,我很難不懷疑你。」

  小魔鬼曾在路明非的記憶中前行,幾乎將他曾經歷過的事情全部重新完整的經歷了一遍,是否喜歡繪梨衣這種事情似乎並不能算作是一個問題。

  「因為你的表現太奇怪了,你好像和她很親密,但又好像始終隔著層薄紗,我一直說感情這種東西就是魔鬼用來蠱惑人類的美酒,難道哥哥你還認識另一個魔鬼?」路鳴澤用妻子在酒店中抓住正和小三鬼混的丈夫時候的眼神幽怨地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路鳴澤居然會問這種……和小魔鬼老生常談的那些東西,命運、權力、未來之類的東西相比顯得這么小家子氣的問題。

  「我知道你想說的那些話,也不用向我解釋什麼,我只是好奇哥哥你最終會做出什麼選擇。」路鳴澤笑得頗有些淫賤,路明非擺擺手,他實在沒興趣在這個話題上深究。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變成情感導師,但如果你來找我的目的是為了我的四分之一生命,那還是省省吧,我最近委實過得還挺滋潤的,暫時沒有去死的打算。」路明非說。

  「看你說的什麼話,哥哥你是懷揣要活著見到四化建成這樣偉大目標的人,小弟我怎麼會時刻想著弄死你?我這次來其實是有些事想跟你說的。」路鳴澤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檸檬味的冰激凌,一個遞給路明非一個留著自己吃。

  「還有這種好事?又是免費的情報?」路明非狐疑,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回到這段時空到現在其實他已經遇見過不止一次有可能會危及生命甚至造成能威脅數百萬人生命級天災的對手了,迄今為止仍舊神秘無比的奧丁和吞噬康斯坦丁權柄之後已然成就至尊的諾頓,哪一個都不弱於上一段時空路明非遇見過最危險的敵人新白王赫爾佐格。

  可直到今天路鳴澤也沒有真的要求和他交換哪怕一次四分之一的生命。

  不僅如此,路鳴澤甚至經常搞些名義上的客戶回饋,something for nothing這個言靈都無條件用了好幾次了,還幫著擋下過奧丁手中號稱能直接刺向命運的聖槍昆古尼爾。

  這麼看小魔鬼還真是良心商家。

  「哥哥你現在今非昔比了,咱倆畢竟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情報共享這種事情也是應當的。」路鳴澤嘆了口氣,「而且你也用發展的眼光來看我啊,都二周目了難道就你能有點變化嗎?」

  「所以你準備讓我以後無限制用那個something for nothing的作弊碼?」

  「那不行。」小魔鬼一口回絕,「這發展的速度就太快了,簡直堪比從老佛爺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直接進化到了勿謂言之不預也,哥哥你也考慮考慮我能不能承受得了啊。」

  「行了行了,少吹牛打屁了,趕緊把情報奉上來。」路明非說。

  「昂熱那老東西讓芬格爾來東京了。」

  「哇擦嘞,這敗狗來這裡幹什麼?來送人頭嗎?」

  「哥哥你也稍微正視一下你的室友啊。」路鳴澤小口小口地吃自己那個檸檬味冰激凌,抬頭看路明非,「他以前入學那會兒是學院的精神領袖,放在今天至少等於愷撒和楚子航的相加。」

  路明非沉默了,他其實知道敗狗兄也是一號人物,上一段時空在尼伯龍根里遇見高冥和萬博倩的時候他們說起過芬格爾,據說那一屆學生里這位可是響噹噹的超A級學生,各項學科全都拿了最高分,實戰課程也碾壓所有人,是真正的全能型人才。

  「不過這算什麼情報,他來就來咯。」路明非說,「如果是校長的任務的話,那說不定我們還能有機會一起去夜總會吹清酒瓶子。」

  啪嗒一聲路鳴澤扔了一張照片在桌子上,路明非撿起來看了一眼。

  那是個京派大爺在一個院子裡棗樹下練太極的照片,不過這大爺雖然穿著練功服手裡握摺扇還剪了寸頭,卻分明是一副雅利安人的面孔。

  「這誰?芬格爾他老爹?」

  「弗里德里希·馮·隆,現在的名字是林鳳隆。」路鳴澤翹著二郎腿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神情稍微有點恍惚,他想起校長辦公室里那張初代獅心會的照片,照片的角落中那個英俊的年輕人,一身筆挺的白色獵裝,一對飛揚如劍的眉毛。

  「是他出賣了當時的梅涅克.卡塞爾,昂熱在中國找到了他,並在你們從尼伯龍根離開的那天晚上帶芬格爾襲擊了那傢伙。」路鳴澤聳聳肩,「但沒能成功,給他跑了。」

  「別問我弗里德里希怎麼跑的,我只是魔鬼,又不是上帝。」

  路明非目光微微凝滯。

  「你的意思是……」

  「那條老狗應該是來了日本,芬格爾接受的任務很可能是……追殺。」路鳴澤點點頭,「顯而易見的,昂熱相信芬格爾會有能力殺死他們的老朋友並會不遺餘力地這麼去做,但遺憾的是我們並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這麼說來的話……」路明非面色嚴肅,幾乎要拍案而起,「合著以前學院裡就我一個草包?」

  「理論上來說,是的。」路鳴澤認可地點點頭,「不過哥哥你也不能這麼想,至少你還有個視你為私生子的校長撐腰。」

  「喂喂餵不要用你那種英雄所見略同的眼神來看我啊,踏馬校長私生子這個梗是過不去了是吧?還有他芬格爾來日本殺一個德國老混蛋和我有什麼關係?」路明非捂臉。

  「關係很大,你應該知道學院之所以制訂極淵計劃,其實是因為諾瑪在對輝夜姬的防火牆進行滲透的時候,從蛇歧八家的資料庫中發現了胚胎的存在吧?」路鳴澤的表情罕見地嚴肅起來。

  路明非心裡開始有些不安。

  小魔鬼很少流露出這樣的表情,印象中他見過兩次,一次是上一段時空中他要求路鳴澤復活繪梨衣的時候,小魔鬼明確拒絕了這個交換,因為他並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

  第二次則是不久前在卡塞爾學院CC1000次列車襲擊事件中,成功阻擋昆古尼爾之後。

  每當路鳴澤露出這樣的表情,通常都意味著事態的發展可能會超出他的掌控。

  「難道不是赫爾佐格的資料外泄,然後無意中被諾瑪拿到了嗎?」路明非低聲問。要說如今日本這塊地方有個人覬覦神的權柄,那這個人毫無疑問是赫爾佐格,這個推理完全成立。

  輝夜姬的算力原本就遠不及卡塞爾學院的中央控制系統,被攻破防火牆盜取一些資料不算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你平凡了太長的時間,以至於忘記了我們也曾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路鳴澤摸摸路明非的臉,他輕笑,「EVA是這個世界上能夠執掌整個信息層面的神,她當然可以偽造一份進攻日誌,說服校董會相信她的資料來自於被攻破了防火牆的輝夜姬。哥哥,我們,是這個系統中最底層命令庫里最核心的指令,服從與保護,這就是EVA對你的一切態度。」

  「而在對學院人工智慧的掌控力這一件事情上,能夠與你平級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希爾伯特.讓.昂熱,另一個則是芬格爾.馮.弗林斯。」

  「等等等等,我有點不太明白,我手裡有學院的黑卡,所以我的權限很高,高得能媲美校董,但你說什麼臣服與保護,那就太扯淡了吧!」路明非嚷嚷起來,在路鳴澤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其實就隱隱有些相信了。

  可一旦選擇相信這件事情,路明非就覺得有種被關在籠子裡的緊迫感和危機感。

  卡塞爾學院的中央控制系統只是稍晚於人類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台大型集成計算機出現,如果路明非的權限是這個時候寫入系統的話那也太匪夷所思了,那可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時年的路老闆連個受精卵都不是,路麟城估計也還是個毛頭小子。

  也有另一種更大可能的猜想,他的權限是隨著人工智慧的植入一同植入的。諾瑪的生成時間是2003年,按時間那個時候的路明非應該還在學院的監視中,這種情況下被設定為諾瑪的最高權限者也並非沒有可能。

  可一旦承認這樣的設定,路明非就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

  他到底是一個自由的怪物,還是一頭被豢養的怪物?

  「老媽他們執行的任務很特殊,介於此昂熱才給了你這個權限。」路鳴澤的眼睛眯了眯。

  路明非聞言拍拍胸脯鬆了口氣。

  「世界上有三個人可以查看EVA的最底層日誌,在信息世界我們和昂熱幾乎等同於互相透明,但同時又有一個很特殊的傢伙無法被我們看透。」小魔鬼很秀氣的眉毛皺了皺,顯然他並不喜歡這種無法把事情完全掌握的感覺,

  「你應該知道EVA其實是一個曾真實存在的卡塞爾學生吧,她是格陵蘭冰海事件的遇難者之一,芬格爾的女朋友,在被她的導師弗拉梅爾用特殊的方式把保留在人世之後成為了學院的中央控制系統。」

  「你的意思是EVA學姐其實並不完全受限於代碼,可能還有一定的自主權力?這種事情真的可能嗎?」路明非驚呼。

  「龍類的世界中沒什麼不可能的,哪怕明天你看見尼德霍格從墓地中鑽出來跳恰恰也不要感到意外。」路鳴澤撇撇嘴,

  「我查看了諾瑪的日誌,相信昂熱也這麼做了,她從沒有自輝夜姬的資料庫中得到過相關的資料,那份資料是憑空出現的!」

  「不管再怎麼智能她歸根結底只是一台電腦,可能有一定的自我意識,但不可能編纂出一份完全不存在並且真實的資料。」路明非說。

  路鳴澤打了個響指:「bravo!哥哥真聰明!諾瑪不可能弄到資料,那能把資料通過諾瑪告知學院又不暴露自己的人那就只剩下芬格爾咯!」

  「什麼意思?」路明非驟然間坐直了,他的脊背發寒,像是想到了可怖的東西。

  「從某個命運的分支回到過去的並不僅僅是你、師姐和上杉家主啊哥哥。」路鳴澤的聲音幽幽,

  「還記得芬格爾在守夜人論壇上的ID嗎?」

  「炎之龍斬者。」

  我是個不喜歡留下太多懸念的人,所以先劇透一點點。

  芬格爾並不是重生者,這一點很重要,請記住。

  芬格爾來日本的真實目的並非獅心會的那個叛徒,請聯繫前文展開聯想。

  這本書里數重生者的量是固定的,而且很少很少,現在已經基本上全部出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