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就像一首歌,自出生開始演奏,直至最後一個音符結束後才重歸寂靜。人生就應該努力讓這整首歌曲更加的華美動聽,不能只偏重歌詞或曲調的部分。」
母親總是這樣對年幼的男孩說。
母親是一名優秀的牧師,是受到音樂之神、歌之王密里耳Milil所愛的聖職者。這位有著瀑布般金絲長發的伊路斯坎女性總把她最溫柔、慈愛的一面展現給所有人,大多都是用她那比清泉更甜美、比百靈更婉轉的歌聲來使每一個聽眾的內心平和寧靜。
他們稱母親為「詠唱者Sorlyn」。
這個稱呼被賦予了太多含義,只不過那時的男孩還並不理解這些。他只知道,母親的歌聲伴隨了自己的童年。
吱呀一聲,老舊的木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是一名優雅且纖細的男子。與男孩的母親相襯相映的銀色秀髮之下,是那對長長的尖耳朵,英俊的臉龐上展現著無限溫情的笑意。
這是一位精靈,具體的來說,是銀精靈,或者人們更常說的月精靈,而在男人的故鄉語言當中,他們則被稱為「泰烏-泰』奎瑟」。
對的,精靈,泰』奎瑟(精靈語:優雅族裔),一個帶著超凡脫俗般優雅的魔幻的種族,他們生活於凡世,卻又不完全屬於這裡一般。那些美麗非常的地方,遠古森林的中心或閃耀著仙靈之光的銀色尖塔下,都有可能存在他們的家園。
輕悠的音樂在空氣中流淌,優雅的芬芳從溪流中飄蕩。精靈們熱愛自然和魔法,熱愛藝術和技藝,熱愛詩歌和音樂,熱愛這世上一切的美好之物。
而面前的這名月精靈,男孩知道,他應該被稱之為「父親」。
「他醒了?」
精靈試圖從妻子的懷中接過男孩,但迎接他的是一場哭鬧,這讓精靈好看的眉毛困窘地揚了揚。
「讓他拿著這個吧,小傢伙很喜歡它。」
金髮的女性從她的領口摘下來一枚徽章,遞給了丈夫,再經由丈夫的手轉交給了男孩。這是一枚飾有銀葉的五弦豎琴圖案的聖徽,那位音樂之神的象徵。當它落入男孩的手中時,淘氣的小傢伙立刻破涕為笑,咿咿呀呀把玩著這枚特殊的玩具。
「這樣好嗎?這可是侍奉歌之王的重要物品。」
「就讓他拿著吧。」
金髮女性笑著將自己的唇印上男孩的額頭。
「我親愛的小阿萊斯特,願密里耳的神恩眷顧你,保佑你茁壯成長。」
「他會的,而且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歌手或者一個吟遊詩人。哪怕是哭鬧時,他的嗓音都如此清脆動聽,就和你一樣。」
精靈將妻子一併攬入懷中。
「看看他比秘銀還閃耀光澤的銀髮,和你一樣的銀髮。」
「那麼,他的眼睛很像他的母親,親愛的,翡翠寶石堆積的池塘。」
「還有他的耳朵,尖角的耳朵,等小阿萊斯特長大後,他一定會為自己流淌的高雅血脈而自豪的。」
金髮女性輕柔地撫摸著男孩略有尖角的右耳,但她的丈夫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僵硬下來。
「是啊……尖耳朵…一雙尖耳朵……」
月精靈原本快活的語氣突然變得苦澀,他看向懷中的骨肉,想讓自己吐出更多詞彙,但他只能結結巴巴重複那個空洞的單詞。
一對尖耳朵,他早就知道的。一個精靈與一個人類女孩誕下的後代,他註定會是一隻半精靈。
一隻半精靈!夾雜在精靈與人類世界中的混血種,行走於兩個世界,卻又不屬於任何一方。其他的種族都說,半精靈融會了自己父母種族的優點,他們英俊優雅、敏銳善良,既有藝術修養,又懂得熱愛自然。
住在隔壁的那個矮人大老粗,在聽說自己的太太產下了一個半精靈男孩後,特意扛著一桶他自釀的矮人蜂蜜酒上門祝福。他還捋著自己的大鬍子,誇耀著這片街區迎來了一名小藝術家,而不是又來了一個像那群尖耳朵瘦竹竿一樣瞧不起其他種族的蠢貨,這些蠢貨們甚至不長鬍子!
只有精靈知道,半精靈的出生到底意味著什麼。他的親族不會太樂意接納這個男孩的,只因為高等精靈們總認為,男孩的體內流淌著人類低賤的血脈。
他要怎樣才能告訴他身處遙遠的迷斯·卓諾的父親和兄長,自己與一名可愛的人類姑娘生下了一個有著一半他們族群血脈的男孩?他們會樂意接受阿萊斯特嗎?
這一困擾如同噩夢一樣盤旋在精靈的腦海之中,總讓他苦惱不已。伴隨著兒子降生的喜悅,這位新人父親卻總是在夜間輾轉反側。(雖然他並不知道到底是因為自己過於頭痛,還是因為精靈一族本身就不太容易入睡)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金髮女性的潔白雙手輕輕搭在精靈的身上,將他從糾結的思緒中喚醒。
「什麼?不,沒什麼……」
精靈緊鎖的眉頭卻讓他的話語如此沒有說服力。他迎上了妻子關切詢問的眼神,那翡翠般的雙眸簡直就是世間罕有的珍品,他再看多少次也不會厭煩。
是啊,眼前可愛的姑娘是他的一生摯愛,以及懷中摯愛帶給他的這世上最寶貴的禮物。他為什麼要為這種無聊的事情苦惱?該怎麼去行動,在他的心裡早就有數了,不是嗎?
「親愛的,我最近可能會出差一趟,我要租下一輛長途馬車返回谷地。」
「這麼突然?」
「是的,臨時通知的公文,要怪的話就怪領主大人吧。說實話,我也不想和你們分開。」
精靈倉促地在金髮女性的額上落下唇印。
謊言,一個生硬的謊言。精靈並不知道他的太太到底有沒有將其一眼揭穿,如果要選,他希望是沒有。
藍火之年,或者說谷地開墾歷1385年,法術瘟疫席捲了整個費倫大陸,也就是在那災難的一年,位於谷地的月精靈的家人們決定進行一場家族遷徙。只不過,在這時出現了意見分支。
兄長們稱,我們應該跟隨其他的大部分高等精靈們一起前往永聚島,那裡是精靈族最後的樂土。
固執的父親表示反對,他堅持認為全家應該繼續北上行進,返回曾一度失落的精靈王國科曼索,或者現在已經改稱為迷斯·卓諾。
數個世紀以來,從永聚島返回費倫大陸的精靈十字軍成功掃除了盤踞在那裡的魔裔精靈敗類,與來自科米爾、陰影谷、谷地和月海的冒險者們剿滅了邪魔和異怪,奪回了遺失的科曼索王國的土地,並新建都市迷斯·卓諾。
此時,正是家族返回故土,被稱之為歌之國、愛樂之城的科曼索的大好機會。
對此,家族的么子,半精靈男孩的父親做出了不同的選擇。他告別了家族與東央土,繼續向西來到了劍灣地區,來到了輝煌之城深水城,並在這裡取得了一份工作。
一份光鮮亮麗的工作,為劍灣的領主同盟工作。精靈的聰慧讓他成為了一名合格的外交官,成為了深水城領主議會的傳話筒,成為了劍灣及整個費倫各大城邦的和平使者。
這個步入成功的精靈男子如同命運安排好的一樣,在一年的仲夏節的歡騰宴上,邂逅了他的百靈鳥,一名密里耳的牧師,美麗動人的歌者。兩人很快就墜入愛河,並誕下了他懷中的男孩。
阿萊斯特·D·亞什克爾,在祝福與愛中誕生的孩子,這個名字將在每夜放牧月亮走過天際,在星星與雲朵上唱響讚歌,黎明時與夜舟共沉。
我等精靈的父神,柯瑞隆·拉瑞斯安,祂的星辰將指引這個男孩的前路,我等精靈的月之女神,莎罕妮·月弓,即使是在黑暗中,祂的銀月光耀也會照亮這個男孩。
月精靈親吻著懷中的男孩,依依不捨地將他遞還給年輕的妻子。
他慶幸著,慶幸著自己是一個長壽的精靈,他將有足夠的時間見證男孩的成長,見證他組建自己的家庭,見證他也同自己一樣成為人父,將他的子孫攬入懷中。
他也在恐懼,他恐懼著自己的家族不願意祝福這可愛的男孩,也恐懼著自己的壽命實在太過長久,久到他必須親眼目睹妻子的老去,目睹男孩在被凱蘭沃(死者與死亡裁決之神)呼喚其名的時候,他的額上還沒有生出皺紋。
但不管怎樣,他都必須想方法讓他的父兄承認這個男孩的出身。這是身為父親的他,必須去為他的骨肉所做的事情。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用不了多久。」
精靈的臉上少有的露出堅決的神情,他的語氣肯定,不容置疑。
金髮女性太了解她的丈夫,當他露出這副表情時,就連十頭洛斯獸都不能拽他回頭。而她唯一要做的,只有對丈夫展露微笑。
「那麼,早點回來,一路平安。我會為你準備好你最喜歡的燉菜。」
月精靈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之外,不知為何,金髮姑娘的心中總是充斥著不安的黑雲。她還是在丈夫的身影徹底淹沒在深水城的街巷中時,抱著咿呀吵鬧的男孩關上了木門。
「密里耳與席德瑞恩諸神在上,請保佑他的旅途吧。」
她不知道,這是男孩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
——
阿萊斯特已經出落成了一個英俊的少年,父母二人的絕美容顏在他的臉上得到了很好的表現。雖然在他記事開始就沒有見過自己那神秘的父親,但街區的婦人們都說他很像那個優雅的銀精靈。
在保留了父親的優雅、靈巧與纖細之美的同時,這個半精靈男孩還繼承了他母親的歌唱天賦。
深水城的歌聲教長,也就是音樂之神密里耳信徒們的首席代表,母親的上級,很喜歡這個男孩。他經常參加信者們的集會,與他們一同高唱《讚頌曲》,將最動聽的歌聲獻給密里耳。
在綠草節上,他甚至作為信眾代表,代替他的母親站上高台,用《百花頌》為深水城的居民們喚來春天。
「你的兒子應該獲得更優秀的培養!」
他聽到歌聲教長這樣對母親說,
「新奧拉姆音樂學院會歡迎他的到來,我的手上有它的推薦名額。阿萊斯特會在那裡接觸到全劍灣、全費倫最好的教育水平。他是個好男孩,他會變得比現在更加出色。」
「謝謝您,教長,但我覺得還是應該先問問那個孩子自己的想法。」
「當然,那個男孩也一定會喜歡學院的生活的,那裡有很多和他同齡的孩子,他們可以找到更多的共同話題。」
歌聲教長眉飛色舞地描述著阿萊斯特即將加入的學院有哪些豐富有趣的生活,完全沒注意到那個少年已經偷偷溜進了房間。
「很感謝您,教長婆婆,但是我果然還是想拒絕您的幫助。」
「阿萊斯特,哦,孩子,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少年的聲音嚇了這位尊貴的聖職者一跳,慈祥的老人卻並沒有因此而惱怒,
「我可愛的小金絲雀,我能聽聽你拒絕的理由嗎?要知道,那兒真的很適合你。」
少年有些窘迫地看了看他的母親,她也正同樣對他抱以關切的眼神。母親的雙腿因為那個瘋子希瑞克的信徒瘋狂的報復行動而變得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那場悲劇發生的時候,少年根本就無力阻止,而那個不知所蹤的父親也不在他們的身邊。
母親明明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拒絕。
「我的母親需要有人照顧,教長婆婆,而且這個人不能是我的那個不稱職的父親,也不能是別人,只能是我。我無法拋下母親,一個人前往學院。」
「阿萊斯特!」
母親顯然有些生氣,少年知道的,她並不是在為自己拒絕音樂學院的邀請函生氣,是為自己對父親的指責感到憤怒。
為什麼?
從小到大,那個從未謀面過的男人根本就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哪怕一次。當希瑞克的教徒那場瘋狂的報復騷亂時,更沒有站出來保護他和母親!如果街坊們口中的那個精靈男子當時站在母親的面前保護她,用手中的長劍刺穿想要危害母親的傢伙的心臟,那麼母親的雙腿就還能再一次將她帶上頌歌台!
每當阿萊斯特詢問隔壁的矮人老伯,自己的精靈父親到底去了哪裡時。對方總是灌上一大口悶酒,然後草草擦拭沾染酒氣的鬍子,告訴面前的半精靈男孩。
「你的父親?凱蘭沃已經把他喊走了,他現在大概在和柯瑞隆在阿梵多開酒會。」
我的父親是一個酒鬼?一個將妻子和兒子拋棄不管十數年,與自己的酒友尋歡作樂的人渣?
他也曾問過母親,那個叫阿梵多的酒館在哪裡,他要把他的父親給帶回家。但母親每次卻總是一把摟住自己,不斷哭泣。是啊,一定是那個人渣父親傷她太深,讓母親寧可不願意再見父親一面。
年少無知的阿萊斯特當時並不知曉,凱蘭沃是死者之神,柯瑞隆也並不是父親的酒友,而是精靈們的血脈起源之神。至於阿梵多?精靈們的神國,每當一位精靈死去的時候,凱蘭沃會讓那可憐的徘徊者的靈魂穿越朦朧之域,前往他們的天國,來到他們的父神柯瑞隆的座下。
他還沒有意識到他的父親已經死去,於十幾年前死在了歸家的途中。沒有人知道到底是什麼殺死了這位月精靈使節,地精或獸人,還是那些可惡的巨魔?沒有人知道。因為死於路途之中的旅人實在太多了。
「不要對這孩子生氣,姑娘,他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你,他真的很優秀,而且很懂事。」
歌聲教長將母親輕輕地按回座椅,以免她無力的雙腿發出抗議。
「懂事的孩子可不會這樣侮辱他的父親。」
「父親?讓那個人渣見鬼去吧!他根本就沒有再回來過!娘,你知道街上其他的孩子們都是怎麼喊我的嗎?他們都說我是沒有爹要的小子,長著尖耳朵的怪物!」
「夠了,阿萊斯特,如果你再這樣侮辱自己的父親——咳咳——咳咳咳!」
金髮的女性因為情緒激動,不斷咳嗽起來,每一聲都在撕扯著阿萊斯特的心。也許他真的說的太過分了,他應該向母親道歉。
歌聲教長,那位令人尊敬的老婦,將一隻手按在了母親的肩膀上,另一隻手撫摸著她的後背。奇異的魔法靈光注入了母親的體內,立刻緩解了她的咳嗽。
「男孩,你不應該這樣同你的母親說話。她將你養育,但你的言語卻比毒蛇還要傷人,比利刃還刻薄。」
歌聲教長故作怒視地瞪了一眼阿萊斯特,嚇得少年不再吭聲。但緊接著,老婦人再次展露出了她的溫柔笑容。
「但是我很高興,在你的父親不在的這麼多年,你很好地代替他照顧著你的母親。你真的是一個很值得尊敬的孩子,年輕又才華橫溢,還有著歌之王親吻過的喉嚨。
不進入新奧拉姆音樂學院深造實在是太可惜了,你理應獲得更好的未來。」
「但是……」
「我知道你的擔心,我的男孩,你放心不下你的母親。但我保證,以密里耳之名保證,我們會代替你照顧好你的母親,直到你學成歸來為止。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是否願意將你的母親,我們敬愛的同袍,交由我們來照顧,放心踏上求學的道路呢?」
「不,教長婆婆,我再次感謝您的邀請,但同樣,我的意見不會改變。她是我的母親,我理應代替父親照顧她。如果我就這麼拋下她,一個人前往學院的話,她會感到孤獨的。」
「或許你的母親並沒有那麼脆弱……」
「教長!」
少年的眼神中充滿著決心的光芒,這再次嚇到了歌聲教長。她曾經見過這個眼神,在懷中那個金髮姑娘的精靈丈夫那裡。少年簡直和他的父親一模一樣,倔強的性子,十頭洛斯獸都拉不回來。
「唉,好吧,我明白了。可愛的孩子,你當然有這個責任,也理應親自照顧你的母親。不過,我會把這個機會保留下來。當你改變主意,想要前往音樂學院的時候,我會將邀請函重新送到你的手上。」
——
神明的爭端已經爆發了太久,在謊言王子希瑞克編寫了臭名昭著的《希瑞經》後,大量的盲目信徒被哄騙,相信了這荒誕的書本以及其上所書寫的內容。
「希瑞克是萬神之神,神上之神,是世界的創造者,亦是主宰者!」
謊言王子的謊言經不起任何推敲,但還是讓人們瘋狂相信了這一觀點。甚至包括這位謊言之神自己。
所以當希瑞克閱讀了由自己編寫的這本扭曲心智的邪書之後,他相信了自己寫下的富有魔力的文字,相信了自己才是真正的神上之神。
他瘋了。希瑞克瘋了,在他讀了自己寫的書之後。
總之,《希瑞經》引發的災害最終還是平息了下來,知識之神歐格瑪與陰謀之神馬斯克合謀,撰寫了記載正確史實的《希瑞克正傳》,讓那些被《希瑞經》哄騙的信徒們得知了真相,也讓希瑞克終於清醒過來。
但這成了一場盛大的笑話,一個被費倫大陸的居民們所熟知的鬧劇。
那位謊言之神希瑞克不但連自己都騙了,還讓自己成了一個瘋子,一個活該被世人嘲笑的小丑。
而負責傳頌這場鬧劇的,是音樂之神密里耳,歐格瑪的得力左右手。在往後的數十年間,我們的歌之王不斷譜寫出各種譏諷謊言王子這場荒誕鬧劇的曲子,讓它們在神明的庭院之中傳唱,在凡人的世界傳唱。
希瑞克恨死了密里耳,沒人知道這個陰狠歹毒的神明到底對音樂之神做了什麼,但絕對不是好事。正如同這些神明之間的紛爭一般,希瑞克的忠實追隨者也恨透了歌之王的信徒們。
暗日教團,希瑞克的教團,會為了維護他們崇拜的謊言王子的聲譽不擇手段。而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將那些傳唱《希瑞經》鬧劇的該死的吟遊詩人們的喉嚨撕爛。
密里耳的信徒成為了他們的第一個目標,而這場報復從未停止。
多年前,他們襲擊了密里耳的牧師與吟遊詩人,割斷了她們的腿筋,讓她們不能再上台表演。但這還不夠,這還不能封住她們的喉嚨!對他們偉大的希瑞克的詆毀聲音仍舊沒有停下!
因此,悲劇再次降臨了。
阿萊斯特行走在深水城的市集之中,他採購了不少食材,只為了今天能享用母親最拿手的燉菜。
他哼著小曲,在車水馬龍的街市上躍起歡快的舞步,就好像他在白雲之上泛舟。這俊朗的外表吸引了無數姑娘們的目光,她們紛紛討論著那個男孩的身份,他的名字,他的喜好,以及是否已經有一位幸運佳人獲得了他的青睞。
但阿萊斯特沒有在意這些,他早就已經習慣了承受這種灼熱的注視。他的心情是如此愉悅,只是一心想著他新作的曲子應該嵌入哪個更合適的音符。
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打破了這份美好,那是拉莉爾嬸嬸,街區裡的大嘴巴。
「阿萊斯特!阿萊斯特!快,快回家!有人闖進去了,就在剛剛!!!」
可憐的老婦人,她一定是還沒來得及收拾家什就急奔出來了。只在右腳上踩著一邊木鞋,圍裙上沾著的醬汁表明她剛剛還在進行著烹飪。
半精靈少年只覺得自己如遭晴天霹靂一般,險些站不穩自己的身形。但他還是緊咬住牙齒,甩開手中的食材籃,不顧一切地向著家的方向沖了過去。
他知道,自己的母親現在正需要他,他也曾經發過誓,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到她了。
「你這希瑞克的狗子!你好大的膽,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幹出這種狗事情!」
矮人手中的鐵錘帶著呼嘯的風直往面前瘦高個男人的臉上砸去,將他的下巴砸的粉碎。不用看也知道,這傢伙以後都別想靠自己的下顎咀嚼了,反正他也沒機會用到了!
而這個將自己的身體蜷縮在黑色斗篷下的男人只是瘋狂地抄起手上的匕首,對著矮人胡亂划過去,在他的臂上留下了一道道傷口。
酥麻的感覺立刻伴隨著刺痛傳入了矮人的大腦,他知道這代表著什麼。這暗日的狗子,他的匕首塗了毒!
矮人們天生就不畏毒素,但是那個躺倒在地上的金髮大姑娘呢?她可是人類,也被這帶毒的匕首給劃開了肌膚!矮人不敢去想像這個人類姑娘會遭遇什麼,他只是把自己的憤怒化作更強大的力量,敲打在了眼前這個瘋子的胸口,砸出一個大凹口來。
哈!希瑞克的狗子,他註定是別想活著走出這個房子!
「贊…美……暗日…暗日!!!」
刺客臨死之前,眼中仍閃爍著瘋狂,他為了他的主子獻上了自己的生命,死在了矮人的鐵錘之下。
「呸!」
矮人將一口唾沫吐在了這個萬人鄙視的狂信徒逐漸冰冷的屍體上,立刻扔下錘子,過去扶起地上的金髮大姑娘,他的鄰居,也是阿萊斯特的母親。
太遲了,傷口很深,而且致命,更不提刀刃之上還塗抹著某種他不知道的劇毒。
女性的氣息正在變得微弱,她需要立刻得到治療。
「該被千刀刮的希瑞克,我該怎麼和那個男孩交代啊?」
汗水從矮人的額頭上淌下,他不懂得醫術,也不知道該向誰求援。直到他猛地抬頭看向門外,發現那個半精靈男孩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那裡。
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周圍陷入了死寂。
阿萊斯特不敢相信地站在門前,希瑞克的刺客的屍體扭曲變形,躺在自己的腳下。而他唯一的親人,他那永遠保持微笑的母親,此刻卻是如此虛弱無力。
「別愣著,孩子!快去喊醫師和聖職者過來!!!」
矮人的怒呵聲打破了寂靜,喚醒了阿萊斯特,他必須立刻採取行動,否則就別想讓他的母親獲救!
是的,一位牧師,他們只需要一位牧師!
母親自己就是密里耳的牧師,可她現在實在太虛弱,根本無法為她自己治療。更不用提,正是因為她的身份,為她帶來了殺身之禍。
「歌聲教長!誰來幫幫忙?快去喊歌聲教長過來!」
半精靈無助地哭喊著,向那些探出頭來查看發生了什麼事情的鄰居們遞出求助的眼神。
「很抱歉,孩子,歌聲教長這幾日去銀月城了,她不在這裡。」
阿萊斯特簡直要暈過去了,那位他一直尊敬的老夫人,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卻不在。她明明說過,她會照顧好他的母親的。
那我該怎麼辦?我應該怎麼做?我應該向誰尋求幫助?
無數雜亂的聲音充斥著少年的腦海,在這一刻,他比陷入狼群包圍網中的兔子還要更無助。
「到我……身邊來……」
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在呼喚著他,那是他的母親。
「娘,我在!我在這裡!」
半精靈少年撲到了矮人身邊,牽起他懷中母親的手。這雙溫暖的手養育了他,也用家中裝飾最精美的里拉琴彈奏過他生平所聽聞過最動聽的音樂,可現在卻是如此的蒼白,熱量在從她的指尖流逝,將她的生命活力逐漸剝離她的身軀。
「太太,你不能再說話了,你應該保存更多的力氣!醫師馬上就到了!」
矮人很想阻止人類母親繼續加速自己生命的流逝,但她的眼睛告訴自己,讓她說下去。如果有些話現在不說出口,恐怕再無機會。
「阿萊斯特…不要難過、不要哭泣……我只是…前去尋找你的…父親了。」
「但我不想讓你走!你應該留在我的身邊,我還想再照顧你幾十年!」
「傻孩子…把你的淚水擦乾…你忘了我對你說的話了嗎……」
男孩用力擦去臉頰的淚水,點點頭。
生命就像一首歌,自出生開始演奏,直至最後一個音符結束後才重歸寂靜。人生就應該努力讓這整首歌曲更加的華美動聽,不能只偏重歌詞或曲調的部分。
「我的歌曲已經唱完了最後的音符…阿萊斯特…但屬於你的那一篇才剛剛開始演奏……
我將重歸寂靜…我唯一遺憾的…是無法親自聆聽你譜寫的樂章……」
「我現在就唱,娘,我現在就把你最喜歡的歌全部唱一遍!請聽我唱完好嗎,求求你了,聽我唱完!」
金髮女性用手指無力地封住了少年的唇。
「我想聽的、是你的人生樂章……它應該華美動聽…應該充滿精彩與意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留下哀嘆與哭嚎……咳咳!」
劇烈的咳嗽帶著大片的血塊兒灑在了木質地板上,矮人和少年都被嚇得臉色蒼白。
「……所以說,答應媽媽…永遠保持微笑好嗎?」
「我做不到,娘!如果你離開我的話,我不會再有什麼笑容的,我會一輩子討厭你,恨你拋下我一個人!」
少年的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衝出眼眶,模糊了他的視線。
「任性不能為你帶來什麼…阿萊斯特,我親愛的孩子…離別從不應是奪去你笑容的理由……
所以,和媽媽做一個約定好嗎?」
「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你!娘,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聽!」
女性用盡她最後的力氣,向半精靈男孩擠出一個微笑。
「忘記哭泣與哀傷,享受獨屬於你的精彩人生吧…孩子…然後將你的故事編成歌曲,獻給密里耳,唱給在神國中守護著你的我和你父親聽……
最後,請聆聽,請銘記,被祝福的孩子,我們永遠愛你……」
「我答應你,娘,我會為你呈上最棒的樂章的!我會活的比任何人都燦爛,比任何人都幸福!
我的名字總有一天會傳遍劍灣,傳遍費倫大陸,傳遍整個托瑞爾!所以,你一定要聽好了,我的歌聲將貫穿世界,上至七丘天堂之巔,下至九重地獄之底!你一定會聽到的……」
阿萊斯特緊緊握住的那隻手最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凱蘭沃已經到來,而他敬愛的母親,密里耳的詠唱者,深水城的金色百靈鳥也將跟隨這位神明遠去。
這位公正的死亡裁決者將帶領她的靈魂穿越朦朧之域,前往她忠心追隨的音樂之神的庭院。
在最後一刻,他的母親仍向他露出那溫和的笑容。
而他,阿萊斯特·D·亞什克爾,屬於他的樂章才剛剛奏響。
——
母親的葬禮已經開始了,那些她曾經的同事們正站在一起,齊唱著《哀悼曲》,那是一首優美肅穆、多部和聲的合唱曲。只為了紀念這位已經離他們遠去,先一步前往密里耳座前的美麗女性。
「我很抱歉,孩子。」
歌聲教長,所有密里爾信徒們的領導者,此時卻在向一個半精靈男孩低頭。
她曾向男孩許諾會保護他的母親,但是在暗日的狂信徒展開瘋狂的報復刺殺行動的時候,她卻不在那位忠實信徒與牧師的身邊。
半精靈男孩的臉上看不出憤怒,他只是禮貌地將歌聲教長扶起,向她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我並不為您感到生氣,教長婆婆,從來沒有。我母親的離去,並不是您的錯,我只是痛恨自己沒有能力去保護好她。」
這個男孩的成熟表現讓歌聲教長感到詫異,她愣了愣,終於釋懷般地抱住了這個已經快和她一般高的少年。
毫無疑問,阿萊斯特已經成長了,在他的母親離他遠去的那一刻,他的心境也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那麼孩子,你接下來的打算呢?」
「不知道,或許我會背起琴搞點街頭表演為自己賺賺口糧,又或許我會跳上一輛馬車,開啟一段周遊列國的旅行?誰知道呢。」
阿萊斯特聳聳肩膀,他對他的未來還充滿著迷茫。從小到大,他都陪伴在母親的身邊,至於現在,他確實不知道該從何處踏上他旅途的第一步。
「還記得我對你說的嗎?阿萊斯特,新奧拉姆音樂學院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我想,你會喜歡上那裡的。」
男孩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這或許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他曾經拒絕過這位老婦的推薦資格,只為了照顧他腿腳不便的母親。
事實上,他也沒有什麼和同齡人相處的機會。文字書寫與作曲是母親教會他的,關於世界的知識,則是他從父親留給他的書架中了解的。學院?他不太了解,但這種全新的挑戰似乎正合適不過。
他已經許下過誓言,要讓自己的人生活得精彩萬分。那麼,從學院畢業,成為一名優秀的音樂家、藝術家是選擇中的一種,或者乾脆成為吟遊詩人,加入一場場刺激的冒險旅程也不錯。
「我當然記得,教長婆婆,這是您賜予我的機會,我會把握好它的。」
「很好,親愛的,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新奧拉姆音樂學院的准入學生了。」
「我應該怎麼做?」
「嗯…我想,你首先需要一身合適的行頭。」
半精靈男孩還在解讀這句話的意思時,幾個裁縫便立刻圍了上來,用捲尺將他團團捆住。
——
谷地開墾歷1482年 深水城 城堡區
山律步道,一條貫通深水山的隧道,前往新奧拉姆或其他藝術學院的必經之路。
一輛運載馬車正滿載乘客行駛於道路之上。這種有玻璃窗車廂的長型馬車,車廂內和露天車頂上都有長椅供乘客落座,馬夫的座位和車頂等高,提供了良好的視野來觀察交通或者和其他運載馬車的車夫眼神交流。
這種特殊馬車只會在輝煌之城——深水城見到,不管是技藝與發明之神貢德的信徒扎堆的博德之門,還是更北方那座賢者遍地走的銀月城都不會有。上個世紀,一群從蘭檀島越過寶劍海來到深水城的流亡發明家設計了這種馬車以報答深水城接納他們的恩情。
「勞駕!」
路邊攔下馬車的聲音驚醒了阿萊斯特,這個年輕的吟遊詩人。他已經以絕對優秀的成績從新奧拉姆音樂學院畢業,踏上了歸家旅程。
一頂誇張的紫羅蘭色寬邊帽子壓在他的腦袋上,替他遮擋了自己的英俊容貌以及那頭比秘銀更布滿光澤的秀髮。那把魯特琴,優秀畢業生的證明,也被他小心抱在懷中。
阿萊斯特並不在意是誰又登上了馬車,他只想享受自己短暫的睡眠。
「先生,您需要先支付馬車費才能上車。我要收取您的兩枚尖幣(nib,深水城貨幣制度中的通用銅幣,只有拇指蓋大小)。」
「什麼?馬車費?這樣吧,這是我的簽名,我用這個代替馬車費支付了。」
「但是先生……」
售票員的話還沒說完,人群的嘟囔聲已經離阿萊斯特越來越近了。
「勞駕,這位先生,請把你的屁股稍微往那邊挪一挪,你旁邊的位置看起來很不錯。」
年輕的吟遊詩人一邊騰出一片座位,一邊抬起了眼,打量著這個向他索要空位的自來熟。
迎上他的是一個大鬍子的男人,天鵝絨貝雷帽掛在他的腦袋上,展露著他滑稽的大大笑臉。
「幸會,鄙人正是瓦羅贊普·哲達,著名的劇作家與大法師與大文豪,也會是你最好的朋友。順便一說,想找我要簽名的話需要七枚碎幣(深水城銀幣)。」
自稱瓦羅的傢伙用他的大屁股再次將阿萊斯特擠到一邊,大大咧咧地坐下來。他的目光卻從來沒有離開過那把魯特琴。
「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新奧拉姆學院的首席畢業生,真令人感動。很高興見到你,阿萊斯特先生。」
「你認識我?」
半精靈青年十分疑惑地看向這個大鬍子。
「準確的說,是認識你的這把琴。如果你不是那位音樂學院的首席畢業生,那你可能只是一個不走運的扒手,這把琴就不屬於你。
但據我觀察,你的手指雖然靈巧無比,但實在不像是一個從事扒手工作的小蟊賊,更像是一位長年彈奏弦樂器的藝術大師。所以我斷言,你就是阿萊斯特·D·亞什克爾,我從你們的院長那裡聽說過你的名字。」
「那還是真是不勝榮幸,瓦羅贊普先生,雖然很遺憾,可我並沒有聽說過你的名字。」
「哦哦,這聽起來很糟糕,不,這實在太糟糕了!一個深水城的新生代,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他居然——沒有聽說過我,偉大的瓦羅的大名!!!」
「事實確實如此。」
阿萊斯特看著面前這個表情做作浮誇的傢伙,心想自己絕對遇到了一個神經病,還是那種觀察相當敏銳的神經病。或者其實對方早就知道他的底子了,是他的忠實粉絲之一,亦或是個變態跟蹤狂?
現在,半精靈青年真的很想高喊城市守衛,但他的理性讓他沒有這麼做。面前的男人故意裝出了委屈巴巴的表情,讓他感到有些好笑。
「但我聽你的介紹說,你是一個劇作家,還是一個大法師?」
「咳咳,嗯——『我不是法師,只會半吊子魔法,身上光芒不盛。』」
自稱瓦羅的男人立刻挺起身板來,裝模作樣地自我介紹道。
「我知道這句話,是阿格哈榮的名言。」
吟遊詩人當然知道這句格言,深水城的初任領主,那位以賢明著稱的大法師阿格哈榮在研習魔法的早期曾如此謙遜的自我介紹。後來這句話被深水城人民廣泛引用,成為了對於任何技藝或手藝的自謙用語,而不僅限於魔法。
只有真正的深水人才知道這句話,毫無疑問,面前的男人確實具有一定的才華水平。
「沒錯,孩子,我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法師,但我做出了很多比法師更加有名的事跡。如果你是一個合格的吟遊詩人,你一定聽說過我的事跡!」
大鬍子很高興有人聽懂了他的這句名言的來源,但他更希望這個半精靈能從他的腦中回想起關於自己的無數傳說之一。
「具體來說?」
「具體來說?!!!」
看上去這個吟遊詩人對自己的故事相當感興趣,這立刻打開了瓦羅的話匣子。
「那我就得好好說幾句了,要知道,在遙遠的一個多世紀以前,大概在谷地歷1358年的時候。我,偉大的瓦羅,從無數法師那裡搜集奧秘與禁忌知識,編寫出了自己的一部傳世巨作——《瓦羅的萬法指南》!」
《瓦羅的萬法指南》?阿萊斯特不斷在腦海里回憶著這個詞語,最終回想起來了關於這本書的史實。
據說,在諸神化身行走於世界的那一年,不幸的動盪之年,一個自稱為瓦羅的傢伙偷偷竊取了其他法師的研究結果,並編寫了一本號稱讓傻子和平民也能使用出法術的《萬法指南》。
這本書出版之後,立刻遭到了所有法師前所未有的譴責和反對,他們稱這本書存在大量的錯誤和漏洞,同時揭秘了一些不應該提及的奧術內容,讓平民隨意施展法術實在太過危險。
但奇怪的是,那本書的編寫者從此消失不見,再無音訊。並且緊接著,同一年發生的聖者浩劫為這片大陸帶來了諸多的災難,讓人們再無心去惦記編寫者的去向。
「我聽說過那本書,但我並不覺得那是你寫的。」
果然對方只是一個滿口瘋言瘋語的騙子!他早該知道這一點的。再怎麼說,萬法指南的編寫者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他不太可能活到現在。除非那傢伙是一個矮人或者精靈或者別的什麼長壽種族,又或者是一個能永葆青春的法師?
「真令我傷心,孩子,你離真相僅僅只有一步之遙。我,瓦羅贊普·哲達,正是此書的編寫者。」
自稱瓦羅的大鬍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其實能夠理解這個吟遊詩人為什麼不願意相信他,但是他還是渴望證明自己的身份價值。至少他瓦羅是一個值得被這片大陸記住的名字。
「因為寫下這本書,給我引來了一身的麻煩。為了平息法師們的憤怒,我親愛的好朋友,伊爾明斯特與凱爾本·黑杖親自出面幫我擺平了他們,而作為懲罰,我被風暴女士欣布變成了一隻鳥……」
「你在說什麼傻話?大鬍子先生,你居然說伊爾明斯特與凱爾本是你的朋友?我看你一定是糊塗了才能撒出這麼荒唐的謊話來,要不就是你的嘴中滿是牛皮,沒有哪怕一句值得一聽的真話。」
阿萊斯特被眼前的瘋子逗的又氣又想笑。
那伊爾明斯特和凱爾本是何許人也?陰影谷的大賢者伊爾明斯特,無數次拯救了這片大陸的傳說中的法師。他見證了王國的誕生與毀滅,見證了文明的更替,見證了歲月的變遷。人們都說,在每一個危害著這片大陸的巨大危險與浩劫之下,那些拯救了費倫的英雄們的身後,都有著這位紅色長袍的大法師的活躍身影。
至於凱爾本·奧羅桑,大名鼎鼎的黑杖,這座輝煌城市的奠基者之一,也是豎琴手同盟與黑杖塔的創建者,領主議會的元老成員。他與伊爾明斯特一樣充滿了傳奇的色彩,是費倫人民心中的英雄。他們也同樣是魔法女神密斯特拉的神聖選民,受到女神眷顧之人,受到魔法青睞之人。
這樣的兩位傳說中的存在,面前的大鬍子居然自稱是他們的好友?荒謬!過於荒謬!
「我懂了,你是一個希瑞克信徒,你一定是讀了那本《希瑞經》,你現在已經神智錯亂了!我應該把你帶到安民法師會的面前,他們會負責治好你!」
「狗屁!」
哪怕是大鬍子瓦羅也遭不住這樣的侮辱,他差點沒把口水噴在吟遊詩人的臉上。
「讓那個暗日的蠢貨瘋神下九獄深淵去吧!我才不是希瑞克的信徒呢!年輕人,我知道我的話聽起來可能有些讓你難以接受,但我有辦法證明我的清白,我的話句句屬實。」
「行吧,那你要怎麼證明?」
「你現在有時間嗎?還是說你在急著趕路?」
「我並不著急,我本來是想回家一趟,但已經沒有人在那裡等我了。」
「我為你的不幸表示歉意,年輕人,但如果你有充足的時間供你四處揮霍的話,不妨和我一起去一家酒館。我的老朋友正經營這家酒館,名字叫『呵欠之門』,在那裡,你會度過自己最愉快的晚上,也會得知關於我的來歷和真相。」
「去酒館喝一晚上?那行,那我們還在等什麼?」
「在等馬車到站。」
瓦羅取下自己的帽子拍了拍,就重新帶回腦袋上。
——
「所以這就是你把他帶過來的原因?」
杜爾南懷疑自己的耳朵被驢毛塞住了,他再次向面前的舊識,該死的大鬍子瓦羅,遞出了一個「你腦子沒病吧」的眼神。
「你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來歷,所以架著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吟遊詩人來這裡尋歡作樂?」
「這權當是為了捍衛我的名譽,老杜,不然鬼知道我會以一個什麼樣的形象在他的歌曲中登場。讓全深水城的人都知道我,偉大的劇作家與文豪瓦羅贊普·哲達,是一個讀《希瑞經》的暗日瘋子?」
在杜爾南與瓦羅爭吵不休時,阿萊斯特正在打量著這家奇怪的酒館。呵欠之門,一棟同時兼具酒館與旅館功能的高大木質建築。它最奇怪的地方在於,一樓的主大廳中央有一口碩大的石井。
阿萊斯特一邊按住帽子以防其落入井中,一邊好奇地打量這口井的下方。但他什麼也沒有發現,他只能看到無盡的黑暗,仿佛要將他的靈魂吞入一般。
「小心點,年輕人,這口井可不是好玩的。在井下,是整個費倫最臭名昭著的地下城,當年矮人們挖空了深水城的下方,並在那裡留下了遠比迷宮更複雜的地脈迷城,任由巨魔異怪還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怪物把它當作自己的家園……而這口井就是它最著名的入口之一。」
杜爾南擦拭著他的酒杯,同時警告這個年輕的半精靈,不要讓好奇心將他害死在井中。
「我不明白,既然是這樣危險的地方,那為何不將它徹底封死呢?」
面對阿萊斯特的疑惑,杜爾南一言不發,而瓦羅卻差點笑得從椅子上摔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為啥?因為在呵欠之門建在這口井上之前,這裡是城市守望者們流放重刑犯的地方,他們會將那些罪大惡極的傢伙扔進井裡,讓他們自生自滅,並最後成為怪物們的下酒菜。
至於現在嘛——」
瓦羅故作停頓地看向杜爾南,想要向這家酒館的主人徵求意見。在得到一個肯定的眼神後,他繼續說道。
「杜爾南把它當成了一個不錯的賺錢手段。有不少旅人慕名而來,想要一睹近在腳下的危險。更有莽撞的冒險者們渴望從下方的地下城中尋得寶藏。對於這些不怕死的傢伙,杜爾南會收取一筆過路費,並讓對方簽署一份合約。
『任何死在這口井下的人,呵欠之門不對其遭遇的任何事故和意外負責』。」
「畢竟,從將死者這裡分得一點遺產並不是什麼違背道德的事情。」
杜爾南向吟遊詩人眨眨眼睛,他堅毅的面龐下露出了一絲微笑。
「不錯,這裡實在太有意思了,非常感謝你給我介紹了這麼好的住地,瓦羅,我能感覺到它在不斷激發我的創作靈感!」
阿萊斯特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將一袋沉甸甸的龍金幣砸在了杜爾南的櫃檯上。
「我想在這裡找一個房間,長期租下來。」
「當然可以,呵欠之門永遠歡迎一個年輕有才的吟遊詩人,這是你的房門鑰匙,從今天開始它屬於你了,阿萊斯特。」
杜爾南連數都沒有數那袋金幣,直接將其掃入櫃檯下方,並從手心變出了一把鑰匙。
「嗯…感謝的話倒也不必,不過我可否從中抽取一點介紹費?」
瓦羅笑嘻嘻地湊過來,想要從那一大袋金幣中分得屬於他的那一枚。
「想都別想!」
阿萊斯特與杜爾南異口同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