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最後一個願望

  在這個時候,沈知初才意識到,厲景深是真的得了癌症快要死了。

  他躺在床上,張嘴一聲聲咳嗽,白色床單上都染紅了血,他像是一條被拉上岸的魚,在死亡面前無力掙扎,只能張嘴靠著最後一點氧氣試圖活命。

  沈知初靠著牆站了一會兒,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等醫生出來後她腳都麻了。

  其中一位醫生好心提醒道:「你可以進去看了,但注意,現在需要的是休息,儘量別打擾他。」

  沈知初進去,又是站在床頭安靜地看著厲景深。

  冬天能看什麼呢?

  ——沈知初,等你病好了,我就帶你去看雪。

  蓉城沒有雪。

  ——那就再等等,去北邊看花,去南街吃小吃,去東邊逛古城,去南邊看海,那裡有肆意展翅高飛的海鷗。

  厲景深的臉色很難看,白的像一張紙,這絕對不是誇張的說法,是真的毫無血色,室內的燈很亮,白色燈光照在他臉上帶著透明的脆弱感,他像是快要消失了一樣,唇如藕色,點滴往手臂里灌,她看著他的手,不用摸,就知道很冷。

  厲景深笑著:「我今天還想吃你做的飯。」

  「還想吃,你就不怕死嗎?」

  「怕啊……」厲景深輕輕一笑,沒有睜開眼睛,怕看到沈知初冰冷的毫無人情的眼神。

  他輕輕閉著眼,睫毛顫抖,縫隙里隱約帶著水光,「可我不是快死了嗎?既然要死了,那就在死前多吃,吃多點才能記住那個味道。」

  沈知初抬眸看著窗外。

  厲景深忽然問:「人死了是怎樣的?會很疼嗎?」他其實更想問的是,沈知初那個時候有多痛,但轉眼一想,問了也沒意義,除了自取其辱外,沈知初當時所承受的痛他也沒辦法去感受。

  而且……他心裡其實隱隱害怕答案。

  沈知初倒是沒去多想,厲景深問什麼她就回什麼:「死前很痛,但很快知覺就會消失,人死最後消失的是聽覺,死了就像一縷青煙,風吹就散,沒有不甘,沒有怨恨,也沒有難過,平淡的像是一陣輕風。」

  厲景深抿著唇沒說話。

  沈知初再度低頭,又看到他左手光禿禿的五指,沒有指甲,是在她死後他拔掉的,也看到他胸口處那些燙傷。

  沈知初轉移話題說:「我知道在我死後你嘗試著把我生前那些痛嘗了一遍,可真的沒有意義,對你來說可能是償還,但是償還要對方真心實意接收到了那才叫還。」

  厲景深不想聽這些。

  他說,「你死後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在大火里消失對我說了一句話,你說人間有我,你就不來了。」

  「是有這樣的想法,但想想,要是因為你錯過一個白邱璟,於我的人生而言更是一種遺憾,我會更不甘,那樣得不償失。」

  厲景深睜開眼睛,僵硬了一下。

  「我渴了。」

  沈知初看他是個病人,也不和他計較,轉身去接了杯水餵他喝。

  中午的時候,沈知初熬了點粥,差不多剛好是兩人份,味道清淡,吃多了藥的人舌苔發厚,根本嘗不出有味道。

  還有工人在外面布置,這次拿了很多玫瑰花,甚至鋪了紅地毯,沈知初都要在想,厲景深是不是預判到了他死亡時間,為他上路做準備。

  可喪禮不是應該白色嗎?為什麼會鋪紅地毯?連花準備的都是紅玫瑰。

  不知道為什麼,沈知初忽然就想起前段時間特別火的一段視頻。

  ——黑人抬棺。

  沈知初問:「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葬禮怎麼安排?」

  厲景深略有些疲倦的開口說:「我都死了哪還有心思去知道死後的事。」

  「趙錢呢?我怎麼沒看到趙錢和你在一起。」在沈知初印象中趙錢和厲景深一直在一起。

  趙錢跟厲景深的時間,應該是他們所有人中跟厲景深最長的一個。

  但她來這裡這麼長的時間裡,居然一次沒看到他,難道是出什麼事了?沈知初想不到。

  厲景深回答說:「我把他辭退了。」

  沈知初聞言失笑,那笑聲中也不知道是嘲諷還是什麼,「連趙錢你都能辭退,你就不怕以後給你掃墳,修剪墳頭草的人都沒有嗎?」

  她和趙錢接觸比較少,唯一對他的印象,除了工作能力外,就是對厲景深衷心,不講三觀什麼都幫著他說。

  不過這也不怪他,人身處環境角度不一樣,不過都是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罷了。

  沈知初懶得去想這其中的,對於厲景深各種操作,她顯然已經習慣了。

  看著外面還在忙碌布置的人,沈知初:「你這幾天到底在做什麼,怎麼請來這麼多工人,還有,外面紅地毯怎麼回事兒?」

  厲景深說:「沈知初你只要知道我不會害你就好。」

  沒忍住,沈知初輕嗤一聲:「說的好像你現在不是害我似的。」

  話一落,倆人都默不作聲。

  過了一會兒臨近下午五點的時候,一輛房車開了進來,送來了一套婚紗,要讓沈知初換上。

  婚紗是厲景深之前設計的,沈知初看到後,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氣的頭皮發癢。

  雖然早在厲景深的遺願清單上看到過,但是等真正送到眼前來的時候,才深刻體會到生理上的不適。

  她也算明白外面的布置是怎麼一回事了,厲景深這是把這裡給裝成了婚禮現場。

  「厲景深你這樣有意思嗎?」沈知初氣沖沖的進去,只見厲景深撐起身靠著床頭,目光平淡的看著她,宛如兩攤死水,不像是活人那種。

  「做飯可以,但要我穿上你給的婚紗戴上戒指我做不到!我和白邱璟已經是法定上的夫妻了,拿了證,有結婚戒指,只差辦婚宴最後一步,你現在橫叉一腳進來,我和他之間還沒有離婚,你就那麼喜歡做第三者嗎?」

  厲景深長期遊走在法律邊外,和他談什麼二婚犯法他估計也不會聽進去。

  沈知初所有的聲嘶力竭都對向了厲景深,而厲景深只是輕微的動了下睫毛,對她的怒吼全當沒聽到。

  可當下一秒,在看到沈知初眼角溢出來的眼淚後,他心臟猛縮了一下。

  他明明心裡發誓過,不會再讓沈知初在他面前掉眼淚的,可害她落淚的,成了他自己。

  「厲景深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糾纏不清,你能不能放過我?」

  她真的累了,在這之前沈知初真的沒有想那麼多,頂多她以為是陪著厲景深等死,但她萬萬沒想到厲景深會這麼絕,在醫生都說他沒多少時間的時候,還有心思準備婚紗布置婚禮現場。

  他是想死,都要把她綁在一塊兒。

  這和冥婚有什麼區別?

  上輩子她錯過了真正愛她的人,毀了一生,落的個悽慘下場,老天好不容易給她機會,讓她一身乾乾淨淨的站在白邱璟身邊,她不想再和厲景深有任何牽扯。

  厲景深看了眼沈知初通紅的眼睛後,隨後轉過頭看著窗外:「沈知初這是最後一件事,你滿足了我,我就答應放你離開,戒指你拿著可以不戴,婚紗你穿來試試給我看一眼就行,只是穿一件衣服不會死人的。」

  「我不相信你。」

  短短五個字,殺傷力卻不比詛咒小,這是沈知初換來的教訓,也是厲景深用一輩子時間也無法把那顆「懷疑」的種子給滅掉。

  「二婚犯法,我總不能強拽著你結婚吧,何況我的身體你也知道,我是真的放下了。」

  厲景深嘴裡說著「放下」兩個字,可他眼神卻不是那個意思。

  沈知初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厲景深這個人就從來沒有說話算數過。

  厲景深咳嗽了幾聲:「書房裡的電腦有厲氏的機密,密碼是0521,另外保險箱裡也有些文件,這些東西你拿著,我便再也沒有能力對你做什麼了。」他把厲氏的軟肋交出來,只為了讓沈知初去相信他。

  沈知初這一刻冷靜下來,她進了書房,打開電腦果然從裡面找到了不少機密,厲景深放在一起,也不怕被人盜,這些文件倘若被有心人拿到賣給對家,厲氏的損失那不是一般的大,以白家現在的情況加上沈知初的【A.W集團】,一起合作足以搬倒這座大山。

  沈知初看著文件怔了怔,她真的沒想到厲景深會把這樣的機密交給她。

  有這些已經足夠了,至於保險箱裡的,沈知初沒去查看。

  沈知初大可以直接把這些拷貝下來帶走,但她也不確定厲景深有沒有留後手,例如在白邱璟以及他家人身邊安插黑手。

  除了擔心白邱璟外,沈知初最擔心的就是白母以及白晚晚,兩個女人,手無縛雞之力,真要狠下心下手綁架,也不是沒這種可能。

  沈知初走出去問:「我穿上那件婚紗你就真的放我走?」

  「對。」

  「我要個準確時間。」

  「明天之前。」

  厲景深的眼神不像是在撒謊,沈知初走出去,輕帶上房間裡的門,厲景深知道她是答應了。

  化妝師看到沈知初就走了過來,「沈小姐,厲總說要我們給你化個妝拍幾張照,您看您有什麼想法嗎?」

  「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