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景深是個不信命的人,沈知初死後,他卻去了蓉城的寺廟裡,投了香燭錢後就進去找了個地方跪在了佛像前,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似是求個安慰,也好似只是找個地方跪下自我折磨。
寺廟裡的老和尚,看他一直跪在那兒不動,過來提醒他,跪久了會傷膝。
見厲景深一直沒反應,老和尚又說:「施主,要不我給你算一卦?」
厲景深抬眸看了看他,最終點頭。
說了名字和八字後,老和尚問:「算什麼?」
厲景深想了一會兒,也想不到他想算的,想求的是什麼,沈知初死後,他好像無欲無求了,什麼都沒有意義。
老和尚靜默地看了他一眼,讓他伸出左手看手相。
看著他掌心那道疤,老和尚擰了一下眉,嘴唇蠕動默念,根據八字推算,很快就有了結果。
老和尚寫了個「無」
財運亨通,無福消受,無父母,無妻,無子。
這樣的厄運,老和尚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搖了搖頭,看著厲景深接連嘆了幾口氣。
幼年喪父母,青年喪子喪妻,其命運一生孤苦,還有命短的預兆。
厲景深唯一好的命,大概就是不缺錢。
其實很多東西,命運早就定好了,厲景深以前不信命的,可聽完老和尚說的那一番話後,不得不信。
他這一生真的可笑至極,像是與老天打了個賭,他的籌碼,只有一個沈知初,他全部推出去,最後滿盤皆輸,輸給了命運。
平安夜,是他和沈知初的開始,有些事……不過執念罷了。
厲景深把一切都想好了,他想著和沈知初過完最後一個他的平安夜,從哪些地方開始,就從哪裡結束。
但沒想到的是,厲景深病情加重倒下了。
歸根結底的還是沈知初炒的加滿辣椒的豬腰子,厲景深把一盤子菜全吃了,連辣椒都沒有剩下。
別人都是心愿滿足,而他是自己找罪受。
他沒有去醫院,而是打了個電話,厲景深有一對專門的醫療團隊,負責他的身體情況。
聽到他出事,趕緊開著車過來,推著醫療器械進去,中途沒有說一句,但看忙碌的步伐和滾輪聲,就知道他們心裡有多急。
這也不是沈知初第一次看到厲景深倒下來醫生,卻是第一次感到有些心驚。
這個時候,她才真實感受到了,厲景深是個病入膏肓的人,他是真的生了很嚴重的病。
厲景深肺不好,吃多了辣椒弄壞了嗓子,這幾天又一直熬夜,蓉城的冬天十分陰冷,連陽光都沒有一絲,他就這樣熬重了病。
感冒發燒,呼吸起來一天比一天困難,他還不想倒下,他還沒有做完他想做的事。
肺部跟針扎著似的,他咳嗽兩聲,竟然嘔出來一大口血,殷紅的血順著白紙般的臉淌下,刺眼的紅。
厲景深不願意做手術,沒法推他去醫院,只能在現場進行急救。
沈知初沒有跟著進去,而是站在外面看著醫護人員忙碌的身影。
有醫護人員過來問情況,問沈知初是他什麼人。
沈知初頓了頓,是什麼人呢?他的前妻,還是仇人,還是毫不相干的人?
醫生見她沉默不說話,不由往其他地方想,例如有錢人包養的情人,他表情如常,似乎是對這種情況早見慣不驚了。
「他情況怎麼樣?」沈知初問,語氣平淡,沒有起伏,其中更沒有擔心,像是在問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癌症這種東西,心情對他們的病情有很大的影響,保持樂觀心態很重要,還有就是飲食習慣,厲先生,這幾天應該是吃了不該吃的,加上天氣冷沒休息好,導致病情加重。」
「他真的有癌症?」
這一次輪到醫生意外了:「你難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想問他還能活多久?」
沈知初知道厲景深得有癌症,是在和白邱璟去遊樂園前一天晚上,有條匿名電話發了厲景深患有癌症的檢查報告,因為快死了,所以肆無忌憚的拖著白家破產,他可以毫無顧忌,即使是殺人也無所謂,然後第二天,遊樂場跳樓機上白邱璟險些出意外。
之後,厲景深用郵箱給她發了個簡訊,讓她去半城c去找他,不然白邱璟就不止是單純出意外那麼簡單了。
沈知初怕了,她千算萬算沒算到厲景深得了癌症快死了。
一個人不要去惹一個瘋子,更不要去惹一個快死的瘋子。
像厲景深這樣的人,極有可能會產生報復社會的心理。
「這個……」醫生猶猶豫豫,這是病人的私事,眼前這個女人如果跟厲景深沒什麼關係,那是不能說的。
何況,他們真的還不能準確判斷出厲景深還有多長時日,好好休息可能會活一些時間,如果還像這幾天一樣,指不定明天就走了。
厲景深活的也算長了,當時檢查出來的時候,肺癌中晚期,好好治療可以撐過五年,如果放棄,那頂多兩年。
這是厲景深的第三年。
沈知初一直盯著醫生,見默不作聲大概明白了。
如果能治好,或者時間長,醫生早就說了,出現這種猶豫的情緒,只能是不好開口。
沈知初對這種情況很熟悉,想當初她患上胃癌被診斷出來的時候。
那個醫生也是這樣的,眼神帶著惋惜,語氣透著無奈。
「我需要進一步了解厲先生最近的情況,你可以和我說說嗎?」再嚴重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嚴重到這個地步,那血就跟咳不完,整個肺腫脹,厲景深以前還有肌肉的,他身材很好,而現在身形消瘦,脫下衣服只看得到骨頭。
沈知初點頭。
醫生問了厲景深最近飲食比如吃了什麼。
沈知初說:「吃了一盤小米辣。」
總算找到原因了,雖然早有猜到這方面,但聽到沈知初說出來的時候,醫生還是不敢置信,不相信,真的會有人拿自己的命這麼折騰開玩笑。
「他怎麼會吃這種辛辣刺激的食物,我記得他很久沒碰辣椒了,飲食方面這邊嚴格要求,他以前從來沒有咳出這麼多血過。」
醫生儘量把話放的平靜,但裡面還是聽出來了一些埋怨。
「你不是知道他得了癌症嗎?為什麼不阻止他?這種病症,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而厲景深現在瞧起來,半點折騰都不能經歷。」
沈知初只想問厲景深還有多少天可以活,醫生不說就算了,還碎碎叨叨說了那麼多廢話。
癌症,她當然知道有忌口,也知道半點折騰都不能經歷,更知道發作起來的時候痛不欲生,她經歷過,所以清楚厲景深正在經歷什麼?
可那又怎樣?
總比當初厲景深對她做的那些好吧?
她發生了那麼多事,都沒有死,而厲景深自己吃了一盤辣椒,難道就要死了?
沈知初垂眸不說話,叫人看不到她臉上的情緒。
醫生以為她是在自責,擔心厲景深,見她是個女人,又開口安撫道。
「你也別太擔心,雖然以目前醫療水平來看,沒有治療肺癌晚期的可能,但如今醫療發展日新月異,指不定會突然出現轉機……」
裡頭的人叫了一聲。
「張醫生,你進來一下。」
門打開,厲景深還沒有停下咳嗽,一聲比一聲撕心裂肺,牽扯著耳膜發疼。
沈知初有點討厭現在的自己,因為她和她最厭惡的人越來越像了。
厲景深得癌症快死的事,有哪些人知道呢?
這樣的人,到處樹立敵人,連自己的親姑姑一家都不放過,他就沒想過,他死後過年連給他掃墳的人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