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如在學校的日子過的按部就班，每天從寢室去教室，再去食堂，吃完了回寢室。
遇到星期天，要麼跟寢室里的同學出去走走，要麼就待在寢室里看書學習。前世出獄後，蘇如在一家醫院婦產科幹過一段時間的清潔衛生，會選擇讀婦產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她都想好了，畢業了就要求回家鄉去，她要用自己學到的醫術守護住家裡的幾個嫂嫂。
這個年代缺醫少藥，女人生孩子等於一腳踏進鬼門關。胎位正還好，一旦胎位不正，那可是會要人命的。
所以她學習的很刻苦，班主任老師很喜歡她身上的那股子拼勁。上課的時候最喜歡讓她站起來回答問題。
因為她的答案很標準，不需要她一再地補充，浪費口舌。
算算日子，家裡三嫂差不多要生了，蘇如想回去看看。跟班主任請了幾天假期，一個人買了火車票，坐火車回到了聚城，再從聚城坐公共汽車到了公社，走路回家。
蘇家老三蘇衛興的婆娘叫嚴麗紅，的確是快要生了。她的媽嚴家老太太還特意抓了一隻雞，拿了十二個雞蛋來「守生。」
啥叫「守生」？老輩人流傳下來的風俗習慣，產婦的娘家人來陪著生產，守住剛出生的嬰兒，別被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給拐走了。
說白了就是一種迷信，孩子生下來健健康康沒啥事，那是娘家人守生守的好，要是孩子生下來不幸夭折，娘家人沒來守生，那就是娘家人的事。
新社會了，原本這些風俗習慣都已經被破壞了，可嚴老太太卻熱衷的很，提前三天就來家裡「守生」了。
嚴老太太一共生了五個女兒，最後得了兩個兒子。年輕的時候因為女兒生的多，被人瞧不起，很是受了些委屈。
後來四個女兒嫁出去，頭一胎生的都是兒子，老太太的腰板就挺起來了，嚴麗紅是她最小的五女兒。
嫁到蘇家一年多一點，懷上了娃娃，在嚴老太太的心裡肯定生的是個兒子。這個臉面她得做起來，不能被人瞧不上。
前面幾個女兒生頭胎她也去守生了，個個生的都是兒子，不知道多給她長臉。親家母們也十分歡喜，都說娶她家女兒娶對了，福氣不小，一舉得子。
「守生」對嚴老太太來說是這輩子為數不多的高光時刻，自然不能錯過，算著日子她就來了，陪著嚴麗紅一起住在蘇家。
王雪嬌和蘇大強都很客氣地招待她，雖然大兒媳婦生濤濤，二兒媳婦生明月也沒見孩子們的外婆來守生，可三兒媳婦的媽既然來了，該招待還得招待。
三兒媳婦就是這幾天的事了，娘家媽來陪陪也說的過去，到底生孩子是大事，可馬虎不得。
嚴老太太來的第三天夜裡，嚴麗紅開始發作，蘇衛興叫來王雪嬌，在她的安排下去喊了隔壁村的接生婆來家裡坐鎮。
頭一胎，生產的過程有點慢，昨晚下半夜肚子開始疼，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還沒生下來。接生婆著急了起來，感覺這孩子恐怕要難產。
果然，在嚴麗紅聲嘶力竭的慘嚎中，孩子出來了一隻手，嚇的接生婆大叫：「不好了，難產了，孩子的手先伸出來，是個十足十的討債鬼呀！」
孩子手先出來，就像是來要債的，所以稱作「討債鬼」，要是先出來一隻腳，那就是「赤腳大仙，」必死無疑。
這都是歷來人們沒有醫學常識，把胎位不正，又沒有手段能幫助產婦和孩子脫離危險，編出來糊弄人的瞎話。
聽說孩子先出來一隻手，王雪嬌也麻爪了，她自己生了五個孩子都是順順利利的，包括前面兩兒媳婦生孩子也沒有什麼危險，怎麼到了老三兒媳婦這裡就出問題了？
這下可怎麼辦？萬一孩子要出了事，老三兒媳婦可怎麼活？要是老三兒媳婦出了什麼事，老三怎麼活？還能支撐下去嗎？
老三和他媳婦是自己看上的，那時候家裡沒錢給他娶親。老二剛結婚花銷了一筆，家裡一分錢都拿不出來。
嚴麗紅把自己藏的私房錢給了她家老三，去嚴家提親，把人娶了回來。夫妻二人感情很好，要真出了事，她都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兒子。
嚴老太太不信邪，她家女兒福大命大，她的高光時刻還沒來，怎麼能來個「討債鬼？」
「親家！趕緊放鞭炮，把『討債鬼』嚇走，趕緊的呀，找人來敲臉盆，別讓『討債鬼』進門。」
在農村，生孩子有這種習俗，只要產婦胎位不正，就說是有什麼「生產鬼」尋上門來找人替死。
放鞭炮驅趕的也有，敲臉盆，敲銅壺的也有，有些人家還會敲春匾，驅邪。春匾是竹子做的，經過篾匠「千刀萬剮」，是驅邪的利器。
麻爪的王雪嬌聽了嚴老太太的話也不敢耽擱，馬上就拿了預備好的鞭炮放了，安排人去敲臉盆，敲春匾。
總之把動靜鬧的越大越好，讓「生產鬼」不敢進門，蘇如回到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媽！你們在做什麼？」蘇如看了眼三個三嫂的房門緊閉，明白了，「是不是三嫂生產不順利？」
門外的蘇衛興紅著眼眶，抱著頭蹲在地上，手足無措。他也不知道此刻該怎麼辦。別人婆娘生娃都順順噹噹的，怎麼到了他婆娘身上會出現難產？
王雪嬌見女兒回來都顧不上歡喜，臉上表情悲戚：「你三嫂不好呀！孩子的手先出來了。」
嚴老太太一直在敲著臉盆，吩咐王雪嬌：「親家母！別跟你家姑娘多說話，趕緊敲起來，把那『討債鬼』嚇唬走。只要嚇走就沒事了，她一個未婚女娃娃，你跟她說再多也沒用。」
蘇衛興聽著屋裡嚴麗紅像是脫力了一般沒有半點聲音傳出來，心裡很害怕，隔著門高聲喊：「麗紅！麗紅！你怎麼樣了？你別嚇我呀，你出個聲呀！」
蘇如瞪了她三哥一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待在門外做什麼？三嫂拼了命給你生孩子，當不得你進去看她一眼？」
王雪嬌剛要開口說男人不能進產房，就被嚴老太太搶了先：「你這女娃娃是不是傻？那是產房，你讓你哥進去做什麼？要是沾染了晦氣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