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迷失自我的工廠

  我們洗完澡出來已經是夜裡11點了,同宿舍的幾位老哥也陸陸續從網吧上網回來了。其中一個東北老哥,我們都叫他作腐乳哥,他喜歡吃腐乳 ,每一頓都吃。這位腐乳哥睡在劉金峰的下鋪,有一次半夜,我們都被這位老哥的嘶吼聲吵醒了。

  腐乳哥用腳踢了兩腳床板吼道:「要不要睡啊,搖什麼搖,忍你很久了。」

  劉金峰說:「老兄腳癢啊,腳癢不能動嗎?我草,你再踢。」

  腐乳哥說:「我就踢怎麼啦?」啪啪又來了兩腳床板。

  劉金峰二話不說,就從上架跳下床,一手拿起一個鞋子,一手插住腐乳哥的脖子,啪啪就劈頭蓋腦下去。打得牛高馬大的東北大漢有點懵逼。

  大概是懵逼了兩秒鐘,一腳踹向劉金峰的肚子,劉金峰往後一躍退了三步。

  腐乳哥說道:「你先動手的,等著派出所見。」

  劉金峰說:「誰先踢床板的,派所出就派出所,誰怕誰誰。」

  睡在靠最裡面的床的李師傅這時候說道:「男人老狗動不動就喊打喊殺,像什麼樣,別吵啦,也別打了。一人退一步,出來混大家都是搞錢,這有目的。」

  劉金峰說:「今天就給老李的面子,別踢了啊。」

  腐乳哥說:「誰再搖床,是畜生。」

  我第一次看見劉金峰在外面這麼生猛,我對這個師傅越來越佩服了,何謂有勇有謀啊,難怪那麼多女人喜歡他。女人是不是都喜歡這樣生猛的男人,我真的想問問劉金峰是不是這樣子的。像我這樣懦弱的性格應該沒有女生喜歡吧,所以我懷疑李慕蘭根本不喜歡我,只是憐憫我吧……

  我這會也不好意思問劉金峰要QQ登錄了,我想還是睡覺吧。

  我們第二天8點,每人吃一碗一塊錢的炒粉,喝了一杯五毛錢的豆漿,就進廠報到去了。

  我們剛剛走到報到處,就看到文蘭、李小明、王深三個人也在排隊報到。我納悶昨天沒有看見他們一起下車啊,今天怎麼也跑到旺旺達廠來了。我驚奇地跑過去問文蘭,我說:「嗨文蘭,你們怎麼也在這啊?」

  文蘭一臉平靜地扭轉過頭來,正要開口說話,旁邊的一位穿白色襯衫,黑色西褲,平根黑鞋的女子說道:「排隊啊,排好隊啊。」

  我一臉不好意思地說::「哦,好。」我又灰溜溜地跑回去排隊了。

  文蘭扭頭過來給我做了個鬼臉,示意等下聊。我也點了點頭。

  我們辦理入職的一夥大概有30幾號人,招聘文員忙前忙後,安排我們到公司食堂填表 ,填完表之後。白色襯衫 的文員說:「包裝部的跟劉先生走。」

  一個瘦瘦個子不高的穿著綠色工作服的男人舉著包裝部的牌子說:「包裝部的過來這邊。」

  陸陸續續出來7~8個人男男女女,各種年齡層都有跟著劉先生走了。

  品質部的跟洪主管走,這個理著漢奸頭,頭髮梳得油亮亮,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的男人舉起手來說:「品質部的跟我走。」

  陸陸續續,爭先恐後又有7~8個人男男女女,跟著金絲眼鏡男走了。

  入職現場還剩下10來號人,我在人群中一直搜索看看有誰我是認識的,我眼睛怎麼掃描也看不見文蘭了,看見了李小明,看見了王深。不過,我跟他們兩個沒有什麼交集。

  一個短髮27~8歲的女人,身穿黑色襯衫,將襯衫夾在直通牛褲子褲腰裡,腳踩一雙平底低跟黑色皮鞋,捲起袖子,銀色腕錶在燈光下時不時折射反光,站得筆直地跟招聘文員說著什麼,一邊交流著一邊翻閱手上的資料。不一會兒短髮女人說:「大家都是去生產部的吧。」

  有人在人群中發聲說:「是的,我也是。」

  我也跟著低聲說:「是的。」隨即舉了舉手。

  短髮女人用洪亮的聲音說道:「我是生產部副主任甘月亮,負責A區產線,現在我們大量要人啊,你們都跟我來。我們現在要去熟悉生產車間及給你們講解安全常識。」

  說完,我們一伙人排著隊跟甘月亮浩浩蕩蕩直奔生產車間去,走在最前面的是甘月亮,說話與走路都有幾分男子氣概,走路帶風,一點也不拖泥帶水。走在她旁邊的招聘文員時不時要小跑幾步才能跟上甘月亮的腳步。這氣勢不輸山口組老大。

  我想要是跟在這樣的老大下面做事,不知道是種什麼樣的體驗,還是蠻期待的。

  甘月亮說:「我們現在看到的是燈具手工產線。你們看這裡的有一隊人馬已經在開工幹活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個類似兔子、熊貓、老鷹展翅、大型花朵等鐵架造型分門別類地擺在地上。

  在看每個鐵架子都噴了白色的油漆,這是油漆組乾的活,也是包含在我們生產部;還有這些一卷卷帶有發光燈珠的塑料透明管子,擺在桌子上,有人在將這些有發光燈珠的軟管按照鐵架子造型編織在一起,這是手工組做的活;還有啊,有人將編制好的燈具造型拿到桌子的最盡頭處,插上排查,觀察篩查是否有燈珠不亮的,或者造型沒有弄好的,這是品質部乾的活。」

  我們一伙人繼續跟著甘月亮往裡面走。甘月亮指著右邊開窗位置停下腳步說:「這幾台機器是注塑機,注塑機二樓車間還有。然後指著左邊的一張長長桌子說,這裡不是廢品雜物哦,這是產品維修部,有問題的就拿到這裡來維修。大家接下來由劉工給你們講講安全知識……」

  劉金峰出來了,原來他是生產車間的安全指導員。劉金峰說:「大家好!我是劉金峰,接下來我們一起來學習安全生產…………」

  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一邊說著一邊示範觸電的模樣,大夥被他手舞足蹈的表演逗笑了,氣氛活躍了起來……我以為我們的生產車間會一直這樣子其樂融融,原來這是暫時的假象。

  心想在這個車間幹活有劉金峰照著絕對會一帆風順的,但萬事沒有絕對。

  在我參加生產線工作的每一天裡,甘月亮都要給我們開早會,我們七八十人排成兩排給她一個人訓話,每個人都必須站立筆直,雙手靠背,目光堅毅地看著前方,認真聆聽甘領導講話。

  在我進廠第十天時候出問題了。甘月亮在早會上說:「注塑組昨天有人開機壓到手了,希望各位引以為戒,注意生產安全,不要錢還沒賺到,就把自己給搞殘廢了,廠里是天天給你們講安全生產、安全常識的,你們一定要注意,有問題一定要向上級匯報,以免再一次發生類似的安全事故,聽明白沒有?」

  一伙人說:「聽明白了」聲音希希零零有些疲憊,不夠洪亮。

  甘月亮提起嗓音說:「聽明白沒有,大聲點告訴我!」

  一伙人來不及反應還是什麼,我也提起嗓音說:「聽明白啦!」

  奇怪!偌大的廠房只有聽到我一個人的聲音,甚至聽到了剛才說話的回聲。

  眾人紛紛看向我處,劉金峰站在甘月亮身後尷尬地笑了出聲,眾人也繃不住,發出哄堂大笑。

  這是甘月亮一甩手中的本子,啪一聲打在旁邊的機台,接著用洪亮的嗓音說:「你們笑,一點安全意識沒有,全部罰站15分鐘。劉金文可以先走,只有他一個人聽明白了。」

  我於是灰溜溜地從隊伍里走開。看著這80人在罰站。

  甘月亮說:「這15分今晚全部給我加班加回來。眾人沉默,無一個人敢吱聲。」

  其實被注塑機壓到手的是我,小丑居然是我自己。此時此刻不敢回想起為什麼會發到手的。

  等我們下班後回到宿舍,劉金峰說:「前天你怎麼會壓到手呢?」

  我說:「我也不知道阿,前天不是上夜班麼,夜班很犯困的,稍不注意就會壓到手了。」

  劉金峰說:「上夜班,下半夜時候,犯困熬不住就拿塊紙皮到機台後面睡上一個小時,我們都是這麼幹的,哪有你這麼蠢的硬熬。」

  我說:「我良心過不去啊,又是計時的,又不是計件的。」

  劉金峰說:「太老實,你會吃一輩子苦的,還是要學會變通一點……」

  我說:「哦,好……」

  劉金峰說:「明天、後天是禮拜天,我帶你去網吧玩玩,我請你。」

  我說:「那裡好意思喔,我才上兩個星期班。」

  劉金峰說:「這兩個星期下來感覺怎麼樣?」

  我說:「感覺嘛,就是很枯燥很無聊,這些東西都不是我感興趣的。」

  劉金峰說:「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感興趣的是什麼?」

  我說:「我想過啊,但是想不出來什麼是我感興趣的。」

  劉金峰說:「這不就是嘛。」

  我說:「現在上網要多少錢一個鍾?」

  劉金峰說:「大廳3塊嘛,高配區3塊5,包廂4塊。充值30送5塊,充值50送10塊,充值100送25塊。周一到周四通宵只要8塊錢,周五到周日這兩天通宵20塊。」

  我說:「為什麼是周一到周四通宵8塊這麼便宜?」

  劉金峰說:「周一到周四的第二天大部分人都需要去上班了嘛,沒多少人上通宵,除了那些網蟲。」

  我說:「那周五到周日是不是人很多去玩通宵的?」

  劉金峰說:「周五下班了吃個飯,7點8點這樣就衝去網吧玩啦,如果你去晚了的話基本上沒位置阿。上百台機器基本上沒位置跟你說。」

  我說:「哇塞,這麼火爆的嘛?」

  劉金峰說:「哎喲,你不知道好玩得很,很多遊戲可以玩跟你說,很多電影可以看,你不是喜歡看電影嗎,可以去看看電影放鬆放鬆。」

  我說:「好,那今晚好好睡個覺,明天出去網吧玩。」

  劉金峰說:「明天?為什麼不是今天呢?一會洗個澡就去咯,提前去那邊找好位置啊,要不然晚了沒位置的。」

  我說:「好。」

  我們就往沖涼室殺去。說起這個沖涼室多少有些尷尬與不適應。

  這個廠區浴室是個公共浴室,每個樓層都有一間,浴室超級大,大約是三十多,四十平米左右,浴室入門口左右兩旁就是兩排赤裸裸的水龍頭,水龍頭下方就是各有兩個長方型水槽,刷牙洗臉就在這個水槽完成。矩形浴室進門的右側就是洗浴間,洗浴間什麼也沒有,很奇怪,連水龍頭也沒有,只有半米高的磚牆隔開一個大約1平米左右寬大的小空間,好在牆壁上裝飾著白色的瓷磚,看上去還算明亮。浴室地板貼上豬肝色小格子瓷磚。看上去還算乾淨。

  左側是一個格子廁所,半米高的磚牆左右隔開三組,共有六個蹲位。這個地方不好描述,大家參考你蹲過的蹲坑, 配合你的想像。再來說說這個浴室。

  通常情況下我們都是提著各自的大桶,桶裡帶上洗衣粉,洗髮水,一個塑膠袋子裝上換洗的衣服,在浴室里洗完洗完衣服,換好乾淨的衣服才出來。

  每個人幾乎都是這樣操作的。少有像劉金峰這樣的流氓行為,直接從宿舍穿著三角底褲蹦躂蹦躂跑進浴室,洗完澡又從浴室蹦躂蹦躂跑回宿舍。

  我開始發現劉金峰沖涼從來不去格子間浴室,直接就是在水龍頭下方擺上一個桶,赤裸裸站在那就各種騷操作,我開始假裝看不見。後來才發現其實大多數工友都是在水龍頭下方各種搓洗,只有我躲在格子間裡接一桶水進去洗。有時候人多,浴室里的熱水,冒出濃濃白霧,隱隱間看見一條條長滿毛髮的腿,和一個一個光著身的男人站在那裡上洗下搓,這場面讓我這個初茅廬的愣頭青硬是難以適應,這畫面既滑稽又寫實主義。

  沖完涼之後我們陸續回到宿舍,劉金峰拿出一支他珍藏在衣櫃裡的摩絲,這支銀色金屬罐裝的摩絲我不知道它屬於什麼牌,瓶身印著粗大的紅色英文字母,只要輕輕一按壓,就會有一團雲朵形狀的泡泡出來,往頭上一抹,起到保濕定型的作用。三下兩下劉金峰將他的髮型搞成經典舊上海時代的漢奸頭,整齊且油亮。同時穿上他平時上班不會穿的尖頭皮鞋,配上他那條稍長的西褲,當然穿上了西褲沒有襯衫是不合理的,他搭配上一件淺灰條紋襯衫,再套上他那件經典黑色夾克皮衣,一股濃郁港風舞廳穿搭從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呈現出他的模樣比實際年齡要長好幾歲,老練嫻熟地點上煙,坐在下鋪腐乳哥的床邊上抽著煙,把玩著手機。一隻腳均勻地將地板敲得咯咯響,仿佛他的皮鞋是一對新鞋。

  劉金峰說:「你要摩絲嗎?」

  我說:「我不要,我有啫喱水。」

  劉金峰說:「試試我這個摩絲吧,老牌子,好使。」邊說邊走過來往我手裡擠出一大坨。

  我將摩絲往頭上一抹,將頭髮往後腦勺一翻,粗糙地打理出一個油頭狀大型,我只有牛仔褲,和衛衣。站在劉金峰身邊就是他的小弟弟模樣。

  我們在傍晚時分來到了一個名叫「龍飛龍」的網吧。

  一進網吧門口果然像他說的那樣非常的豪華氣派。進門口處就是網吧前台,寫著「龍飛龍」三個金色大字掛在黑色大理石背景牆上,牆上四周花花綠綠的燈帶發出炫彩斑駁光,背景牆一側擺放三台櫃式冰箱,冰箱裡放滿各式飲品。冰箱旁邊就是一組煙櫃,煙櫃裡擺放著五花八門的香菸。

  前台小妹穿著黑色小西裝,白色蕾絲抹胸遮掩若隱若現的事業線,在小妹彎下腰來給顧客辦理上網服務時,幾個男人總是移不開眼神,劉金峰更是湊到最前面。服務員小妹說,劉哥等一會。

  劉金峰說:「小華今天好漂亮哦。」

  服務員小妹說:「我哪天不漂亮啦?」

  劉金峰說:「今天比昨天更漂亮了。」

  服務員小妹羞答答的笑了笑,繼續忙著上一位客人的服務。

  劉金峰說:「現在大廳有沒有連坐的?」

  服務員小妹說:「你要幾台機?」

  劉金峰比劃了手指。

  服務員小妹說:「兩台機連坐的只有在靠近廁所旁邊那裡哦,你不是不喜歡廁所旁邊的機台嗎?」

  劉金峰說:「將就吧,將就上到12點,12點之後我們玩通宵,再換其他位置。」

  服務員小妹說:「好,那我幫你開D84、D85號機台哦。開幾個小時啊?開不開會員卡,開會員卡有送哦。」

  劉金峰說:「開會員卡怎麼收費?」

  服務員小妹說:「開會員卡首次充值20元,送10元,卡里有30元。開嗎?劉哥上次我都叫你開咯。」

  劉金峰說:「那就開。」

  扭轉又對我說:「你開不開?開吧?」

  我說:「呃……開吧。」

  劉金峰說:「開嘛,來都來咯,玩一把。」

  服務員小妹說:「這才是劉哥的風範嘛。」

  劉金峰說:「等下12點時候給我們留個好位置我們先定啊?」

  服務員小妹說:「你們要包廂嗎?」

  劉金峰說:「包廂通宵多少錢?」

  服務員小妹說:「包廂通宵一晚上12元,晚上12點到第二天早上8點。大廳的話就8塊。特價機台6塊。」

  劉金峰說:「那就要大廳的吧。」

  說著後面有個穿黑色衛衣的胖子說:「快點啊,辦不辦。不辦走開我要辦啊。」

  劉金峰扭頭直勾勾地看胖子說:「這不是在辦嗎?你急你就早點來啊?」劉金峰眼神里透出一股混江湖特有的殺氣。

  胖子見狀沉默不語,不耐煩地抿了抿嘴,咽了咽口水。

  服務員小妹說:「給你們直接開會員卡,裡面充錢就好啦,這樣方便許多的。」

  劉金峰說:「開兩張會員卡,每張先充20塊。再來一包8的煙,來三支可樂。」隨即劉金峰拿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了服務員小妹。

  服務員小妹微微彎腰低頭拉出抽屜,劈里啪啦地邊說邊動手拿錢:「收你100,找你63塊。」

  這時圍在一旁等候的一群男人直勾勾地盯著服務員小妹的胸部,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畜生。

  服務員小姐叫她的同伴幫忙從冰箱裡取出三支可樂,遞給劉金峰。

  劉金峰取過飲料之後說道:「這支請你的,小華。」

  服務員小妹微笑著說道:「哎呦,劉哥客氣了,謝謝劉哥。」

  我跟著劉金峰屁股,走進了昏暗的擺滿電腦機的大廳區域。大廳里的味道並不好聞,溫溫的感覺,有點像家裡的老廚房沒有安裝油煙機,但裡面有幾十個大廚在炒菜時候散出那種複雜的暖暖的氣味。

  靠牆壁一欄安裝有幾個巨大的換氣扇,但好像並不起什麼多用。我跟誰劉金峰來到大廳最右邊處,旁邊就是廁所,廁所旁邊就是一道消防門,但門是鎖上的。四個廁所一排間隔一道屏風就是機台,我們的位置在一整排的角落。

  一個又高又瘦的男子,在大廳走來走去,袖肩上貼著網管員字眼布條。幾乎爆滿了人,男男女女,都是年輕人。

  大多數人在玩遊戲,遊戲畫面呈現一種叫做CS的槍戰遊戲,只看見一管槍枝,畫面徐徐往前一直走,瞄準對方一個眼屎那麼大的跳來跳去的人物在不停地開槍、扔炸彈,每開一槍畫面抖動一下,或者是閃白好幾秒,畫面什麼都看不見,後來我才知道這種效果叫做扔閃光彈。時而切換軍刀跳來跳去,橫衝直撞;有的人在玩一種我看不懂的網頁遊戲,叫魔獸世界,畫面各種動物角色走來走去,各種炫酷又魔幻的打法打來打去。

  還有的女生在玩一種叫做勁舞團的遊戲,各種動漫人物隨著音樂在跳動,在PK;還有的在QQ玩卡丁車,種遊戲也是非常火熱的一種,只不過我不會玩,或者說玩不會。

  我找了一款單機遊戲叫做血戰上海灘,打鬼子的,不難打,不費腦子。見鬼子就開槍,啪啪啪啪,闖關模式。這個遊戲非常少人少打,可能是單機的原因吧。

  劉金峰玩的是CS,他說:「要不要帶你玩這款遊戲啊。」

  我看著畫面有些頭暈,我說:「這個遊戲不會玩,看著畫面轉來轉去的,分不清那邊是那邊,分不清敵我。」

  我在劉金峰的引導下,註冊了一個帳號,進去選區域、選完區域、選房間、一個一個房間碰人數、隨機分配敵方和我方。

  我進去之後,我看到別人跑,我也跟著跑,但是控制不好方向,折騰了一陣子,聽到嘣一槍響起,我就掛了。接下來幾分鐘裡全看其他人在打來打去。劉金峰是個高手,動作非常嫻熟敏捷,他在那邊一邊打一邊呼叫道:哎呀!又爆頭了!哎呦!又爆頭了。

  我看著他打得非常起勁,而我打得索然無味。我跟他說:這個遊戲我玩不會,我不想玩了,怎麼退出。

  他幫我按下「ESC」鍵,連續按好幾下終於退出了遊戲畫面,我才鬆了一口氣。

  這是我登上的QQ頭像在不停地閃爍著,我點開QQ頭像一陣欣喜湧上心頭來。看到李慕蘭的QQ頭像在線在閃動,我迫不及待地點開,李慕蘭說:「你在那邊過的怎麼樣啊,這些天學校也開學了,我有點不習慣。」

  我說:「怎麼啦?咋不慣了?」

  李慕蘭說:「總之就是心裡空嘮嘮的。」

  我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麼,但雙方都壓制住內心的衝動,總是聊些有的沒的。我說:「學習壓力大嗎?」

  李慕蘭說:「廢話,當然大啦!現在就要準備各種模擬考試了。」

  我說:「我這邊的工廠也是挺無聊的,天天上班,今天好不容易出來網吧玩。」

  李慕蘭說:「哇塞,突然好羨慕你可以跑網吧玩。」

  我說:「沒啥好羨慕的,這裡收費好貴啊」。

  李慕蘭說:「多少前一個鍾?」

  我說:「最便宜的是3塊。但是村子裡的黑網吧我就不知道多少錢一個鍾,我現在去的是正規網吧。」

  李慕蘭說:「不跟你聊啦!下次再聊,886。」

  我看著變掉顏色的QQ愣在屏幕前。劉金峰湊過來說:「你跑出社會了,不趁機多加些好友來聊聊天麼?」

  我說:「好,加就加。」

  我於是打開QQ,選擇了年齡18~25歲,再選擇女性然後點隨機匹配,瘋狂地加好友。

  一個叫雪的網友通過了好友申請。她說:「你是?」

  我說:「你好,我是冬季鱈魚。我們加個好友吧。」

  雪說:「已經加了啊。」

  我此時覺得沒話題聊,話題卡主了。我拍了拍劉金峰的肩膀,他戴著耳機說:「怎麼啦?」

  嚇了我一跳。我說:「這個女怎麼聊?」

  劉金峰說:「不好聊的,聊不來的篩選掉。繼續加,加到能聊得上來的人就繼續。」

  我說:「果然是大師,受小弟一鞠躬。」

  劉金峰說:「你繼續加就是了,鍛鍊下交際能力。」

  我說:「好。」

  我於是繼續瘋狂地加友好,一個叫小蔓的網友通過了好友申請。

  小蔓說:「好啊!」

  我說:「你好!」我配上了一個握手的表情包。

  小蔓說:「你多大啦?」

  我說:「沒你大。」

  小蔓說:「切~什麼話呢。」

  我說:「我18了。」

  小蔓說:「快叫姐姐。」

  我說:「不叫,你多大了?」

  小蔓說:「現在讀大一了。」

  我說:「哇,大不了多少啊。」

  小蔓說:「其實我也就21歲。」

  我說:「喔噢!你在哪裡讀書啊。」

  小蔓說:「我在廣州醫科大學啊。」

  我說:「哇,真是厲害,你是怎麼考上來的。」

  小蔓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考上來的。對咯,你是哪裡的?」

  我說:「我現在東莞。」

  小蔓說:「東莞啊,在東莞幹嘛呢?」

  我說:「在東莞上網啊。」

  小蔓說:「哈哈,真逗。」

  我說:「你喜歡什麼?」

  小蔓說:「我喜歡看電影,旅遊,攝影,打羽毛球很多很多。那你喜歡什麼?」

  我說:「我喜歡畫畫。」

  小蔓說:「現在還畫畫嗎?畫的話,送一張給我好不?」

  我說:「現在不畫了。但是送你一張畫沒問題。」

  小蔓說:「對咯,我都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呢?」

  我說:「叫我阿明好了!全名叫陳宇明。」

  小蔓說:「這個名字好聽。」

  我說:「還好吧。」

  小蔓說:「你在東莞讀書嗎?」

  我說:「不讀咯,沒書讀咯。」

  小蔓說:「這么小,才17歲就不讀書了嗎?這個時候應該是讀高中啊?」

  我說:「由於家裡原因,我輟學了。現在都上班快一個月咯。」

  小蔓說:「太可惜了,國家又損失了一枚畫家。」

  我說:「哈哈,真不會哄人開心。」

  小蔓說:「真的呀!對咯,你有沒有畫好的給我看看。欣賞欣賞。」

  我說:「有啊!有畫好的,但是怎麼給你看呢?」

  小蔓說:「你可以拍照上傳到QQ空間相冊里。我一進空間就可以看見啦!」

  我說: 「好」改天我回家之後再弄。我其實在想,我根本沒有手機,也不好弄啊。我點進去小蔓的空間時,發現根本進不去。

  我說:「小蔓阿,你的QQ空間設置了訪問權限嗎?怎麼進不去啊?」

  小蔓說:「對啊,我不想所有人都進來訪問我的世界。」

  我說,「那我可以訪問嗎?」

  小蔓說:「可以啊,你稍等一下下。」

  我說:「好。」

  這會我看了看劉金峰的屏幕他在陶醉地打著CS遊戲,將鍵盤敲打得特別響,時不時冒出一句粗口話來,我草,這都找不著。我草,豬隊友啊!豬隊友!腦子被驢踢了。

  我看他玩得整起勁,我就沒有打斷他。

  我看到小蔓的QQ頭像在閃動,點開看到她說:「你可以訪問了。」

  我說:「好。」

  我點進去了小蔓的QQ空間,我就是想看看她的相冊,想看看她長成什麼樣子。終於,在她的相冊中看到了一個清瘦而又靦腆的女生站在一個大石頭面前留影。石頭上雕刻著幾個大字「廣州醫科大學」,傍邊的小字寫著「珠江校區」。

  我說:「這個是你麼?」

  小蔓說:「喔!原來你想看我對吧?」

  我說:「這都被你猜到了,真聰明?」

  小蔓說:「你先給我看看,你的照片先。」

  我發了一張用網吧前置攝像頭拍的大頭貼給去給她。

  小蔓說:「哇,帥。」

  我說:「是嗎!謝謝。」

  小蔓說:「你怎麼那麼憂鬱啊,眼神有點像那個誰?」

  我說:「誰。」

  小蔓說:「眼神有點像張智霖。」

  我說:「哪有!哪有!」

  小蔓說:「很開心能夠認識你。」

  我說:「我也很高興認識你。」搭配一個握手的表情。

  我就這樣不知不覺中跟小蔓聊了一個多小時。我看了看時間,這會差不多十二點了。

  我跟劉金峰說:「快12點咯哦。」

  劉金峰說:「這麼快嗎?我草,時間過得真快。」

  我說:「是不是要換機啊?」

  劉金峰說:「要換要換,這個位置太臭了,空氣不怎麼流通。」

  我在跟小蔓聊天的過程中,完全忘記掉這些難聞的味道,雖然這個位置靠近廁所,空氣里夾著屎尿味,夾著煙味,夾著暖呼呼的機器散熱味……

  我說:「好最好換一個地方。」現在人陸陸續續走了一些,沒那麼多人了。但大廳里依然成片成片的黑壓壓的在上網的年輕人。

  那一次是我跟劉金峰第一次在網吧通宵。我們將位置換到了沒有廁所的另外一邊的角落裡。這個時候已經是來到了凌晨快一點鐘了,他繼續玩著遊戲。我在找電影看,以前我聽人推薦過一部外語片叫《肖申克的救贖》。我於是幾經周折在網吧內網裡找到了這部電影,這是一部高分電影。

  戴上了耳機開始了我的觀影之旅。劉金峰說:「等會我再打幾局我也要看電影。」

  我說:「好啊。我先下這部電影先。」

  就在這天晚上,劉金峰嫻熟地找到他想找到的性科學知識科普動作片。好看我已經看完了《肖申克的救贖》這部電影,已經是深業3點多了,很多網蟲已經趴子桌子上睡著了,網管也不在巡邏。

  但不得不說,《肖申克的救贖》這部電影對後來的我影響也是極深的。我在後來很多年裡反覆看了好幾遍。就在我發呆時候,靠著椅子上回想起電影裡面勵志畫面,以及震撼人心的越獄故事時劉金峰說:「這部電影我看過,還有一部我推薦給你看,也是很震撼的,叫做《阿甘正傳》。」

  我說:「好,我緩一緩再看這部電影,《肖申克的救贖》實在是後勁太大了。」

  劉金峰說:「我現在找幾部小日本動作片看看,要不要一起看。」

  我知道他說的什麼類型片。我說:「我不看,我要看阿甘正傳。」

  劉金峰說:「假正經啥,看。」

  隨即他就打開了小日本動作電影,電影畫面當然是相當的馬賽克,看得我欲血沸騰,雖然表現上裝著很淡定。中途我以喝多水為由跑了好幾趟廁所。

  劉金峰將不可描述畫面的日本動作電影隱藏好之後,他也跑了好幾趟廁所。就是這樣子劉金峰就當了我的第一任性啟蒙老師。

  我不知道下半夜幾點開始,我困得不行,就趴在網吧桌子上睡著了。我醒來時窗外已經天亮了,劉金峰還在精力旺盛地玩著遊戲,打著CS。

  我想網吧通宵雖然爽歪歪,但是太耗精力了,日後再也不想來網吧通宵了。

  我們一直玩到早上8點鐘,通宵時間已經上完,如果再繼續上,就要另外開始扣錢了,於是我們在7點55分時候就下了機,坐在椅子上,等電腦自動關閉之後,我們離開了網吧,向工廠宿舍走去。

  從網吧出來經過一座高架橋,高架橋下是一個健身公園,有各種健身設施,零散地走著幾個跑步健身的男男女女,一個60多歲兩鬢花白的大爺在公園入口,在高橋架正下方,在人行道穿過處,推著一架三輪車,三輪車上載著一個大鐵桶,像是一個大油罐桶,油漆桶蓋上擺放著幾顆烤得焦黃的紅薯。難怪遠遠我就聞到香氣四溢,刺激著本來就飢腸轆轆的 肚子。

  走近時,劉金峰說:「要不要來兩根紅薯,一人來一根。」

  我說:「不了吧,回到廠里再吃早餐。」

  劉金峰說:「就買一次。」

  老頭見狀說道:「紅薯啊,烤紅薯,一塊錢一顆。」

  劉金峰像是在確認品質,拿起一根紅薯在手上拋了幾下,問老頭說:「粉的還是甜的?」

  老頭說:「海南沙地紅薯,又粉又甜,吃過你就知道。」

  劉金峰掏出兩塊錢,遞給老頭說:「來兩根,大點的。」

  老頭左挑右挑說:「都差不多大,分開裝嗎?」

  老頭看了看劉金峰,也順便掃了我一眼。我不作聲。劉金峰說:「分開裝,我們倆個一人來一個。」

  我接過劉金峰買的紅薯說:「一塊錢一個算蠻貴的。」

  劉金峰說:「他要賺100塊錢,你說他要賣多少根。」

  我說:「100根。阿~不對,最少200根吧。」

  劉金峰說:「他一天能賣出50根算很厲害了,而且時不時有城管過來趕。」

  我說:「是啊。不簡單,也不容易。」

  劉金峰說:「其實我也不想買的,我怕有一天我也老了去賣紅薯去,如果沒生意,我應該會很愁吧。」

  我說:「以峰哥實力再怎麼說也是個大老闆。」

  劉金峰說:「世道輪迴,這個還真說不準備。」

  我們就這樣一邊吃著紅薯,一邊走開89點鐘的陽光,陽光將紅薯照得金黃剔透,每咬一口都還算燙嘴,也很暖圍。劉金峰舉起剝了一半皮的紅薯,向著陽光,陽光同樣將紅薯照得晶瑩剔透,熱氣裊裊騰升,香氣四溢,劉金峰說:「你看這個紅薯像什麼?」

  我說:「像奧運會聖火。」

  劉金峰說:「錯,你不覺得更像小時候我們在樹上剛剛拉出來的屎嗎?」說完哈哈哈哈大笑起來!

  我說:「我草,還真像,太噁心了。」

  哈哈哈哈哈,邊說著眼淚夾在笑聲里,夾著在陽光里……

  劉金峰說:「習慣嗎?這裡的生活。」

  我說:「挺好的,比我想像中的好些。」

  劉金峰說:「我很厭倦,其實。」

  我說:「為什麼?」

  劉金峰說:「我覺得自己的人生進入了一個死循環。你看阿,我們上班賺錢,每天多的時間有40塊。有時候還不夠40。但我們一出去外面玩就是消費,一天的消費就超過了100多。我們進入了一個竹籃式的人生軌道,最終你會發現我們賺的錢,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反正就是不見了。」

  我說:「等我發工資時,我一定會請回你的。」

  劉金峰說:「阿明,我不是說這個,哎,算了你不懂我的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