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8號是我進牢里的日子」
劉金峰悶了口燒酒說道。昏暗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泰若自然地看著小酒館裡的大屏幕上的足球賽。
我心想,這次還要得醉了,逃不掉。
我說:「實際上牢里的日子具體怎麼樣?」
劉金峰說:「也沒有那麼恐怖,很多當事情過去之後你會發現也不過如此」
劉金峰端起酒杯,半杯量的牛欄山,嘎啦一聲灌倒了喉嚨,杯子咯一聲落到桌面時,「啊~」一聲酒鬼嘆!拉得很很長。
繼續講述他的獄中生活。
我當天就直奔厚街派出所去了,辦理出院手續是叮囑二嬌和三嬌去完成的,估計還要貼上幾百塊錢交給醫院,但這事我已經無暇顧及。
我一早來到派出所門口,值班的保安已經睡著,我直接喊醒他:
「大爺,開下門」
大爺睡眼惺忪,艱難地從桌面抬起頭來,眯著眼睛說:
「這麼早幹啥子」
我心裡想幹啥子你管得著?然後我假裝禮貌地說道:
「我是來自首的大爺」
大爺哆嗦一陣,立馬精神了起來,眼神里透出恐懼感。
我見狀,邊給大爺遞上香菸邊說道:
「放心,我這是普通自首」
大爺像是鬆了一口氣,點起香菸,吸了一口,煙霧嗖的從他口中噴出,神情悠然地說:
「這麼大早自首一般都是通緝犯吶」
兩顆發黃的門牙像是擋住他連貫的表達,話語間有些口齒不清,仍然繼續說道:
「一般是重型犯,殺人犯」
我哈哈大笑道:
「我像不像殺人犯」
大爺說:「這還真有點像」
說著他打開了派出所的小門。
我說:「有民警值班麼?」
大爺說:「有,24小時值班」
派出所入門之後就是個不大的院子,大概就縱橫20步左右,停放警用吉普車和警用皮卡車。穿過院子就是辦案大廳,大廳門前擺著一排印有英文字母和中文的盾牌,和一些鐵棍叉子什麼的。
我走進辦案大廳,看到辦案窗口處有一名女警在電腦前敲打著什麼。
我說:「同志您好,我是來報到的」順手給她遞上了判決書。
女民警看了看判決書,說道:
「將這份資料填寫下下,填寫好給我」
我說:「填啥,直接點就好啦」
女民警說:「這是程序,必須填的,都那邊的桌子上填,填好交給我」
我心裡想,媽的,主動來報到都這麼麻煩,這地方看來有我好受的。
我看著這張表頭皮發麻,要填的內容真多。
我趁填表期間也偷偷打量一番這位嚴肅的女警官,她坐姿端莊,表情嚴肅,但一點也不妨礙她是個美女,由於她坐著無法判斷她的身高,盤起幹練得體的長髮,在晚上的熬夜下來仍然保持著白裡透紅膚色,容貌底子真好。
看到漂亮的姑娘之後我的心情陽光多了!
我說:「好的,警察同志」
邊說邊偷偷看她一眼。完蛋!這次瞟她一眼正好與她的目光撞個正著,我腦瓜嗡的一聲,有種火星撞地球一般撞出了火花。有那麼一秒鐘我的腦子是抽空了的。
她的眼睛是我這些以來見過最漂亮最動人的眼睛,清澈透亮,沒有化妝的純天然之美,實在難以言表。她的嘴唇微微閉合到微微張合一動,一道嚴肅的聲音打破我的臆想:
「還不趕快去填,愣在這裡幹嘛」
這時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時態,說道:
「哦,好!」
大約20分鐘之後,我將填好的資料遞給民警。民警看了一會兒說道:
「這裡 ,緊急聯繫人要寫上,家庭成員這裡有幾個人全部寫上」
我又接過這張白紙,這次不敢瞟她一眼了,我仿佛能感受到她在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說:「好」
在寫到緊急聯繫人這一欄時我猶豫了半天,到底寫誰好呢?寫我媽嗎?還是寫誰?寫陳宇明嗎?他這個人太木訥,寫不得,辦點事去不夠機靈。我斟酌半天,最後還是寫上「潘鳳嬌」她可以,她是我緊急聯繫人最佳人選。
填完我再次將表格遞給民警,民警示意我在一邊等候。
我對著整個房子東張西望,心裡想等一下是不是要帶我進去這個貼有「審訊室」的地方,是不是要從那道鐵門裡走進去,裡面就是我要待上一年半的地方……
我一直坐在辦案大廳里的不鏽鋼椅子上等到了八點半鐘。
溫和的陽光從院子透過院子,直直透過辦案大廳的玻璃門,照在辦案民警的桌子上,一張張紙張資料被照的淡黃通透,豬肝色的桌子更加程亮通紅,我透過玻璃門端詳一陣子東莞的天空,天空沒有雲,一整片都是乾淨的藍,這種藍是我從來沒有留意的藍色,就在這時我無比留戀尚能看到的天空與陽光,似乎要大口大口吸幾口這裡的空氣才對,要不然進去之後也不知道裡面是啥情況。
就在我失神看天時,辦案民警已換人了,也不知道女民警什麼時候走了?她從哪裡走?這些我都不得而知。
換來的時候梳理著90年代劉德華偏分髮型的年輕男民警,心想居然還有人比我還帥氣,真是有幾分不服。
「劉金峰在嗎?」這話明顯是男民警在叫我。
我反應過來後說道:
「在的」
我邊回答邊走到辦案桌子前。
辦案民警打量了我一番說道:
「這麼年輕,這麼衝動幹嘛呢,是不是」他的表情里寫滿了惋惜。
我在心底笑了,但我表面上還是假裝委屈地說道:
「是,一時衝動了。」
我此時的心理狀態只有梁朝偉才能將其演明白。
「到旁邊的審訊室等」
「哦」
我推開這扇冰冷的不鏽鋼門,最醒目的就是四面麵包狀的白色牆壁,後來通過獄中的朋友,我才知道這個叫防撞牆。
再一個就是,眼前一道漆黑的鐵闌珊將房間隔開,我這一頭只有一把木質椅子,椅子前就是一張焊死的小方桌,方桌面上留著兩個圓孔。透過闌珊,對面牆上的標語「十足未必千古恨,今朝立志做新人」標語下放擺著一張黑色桌子,桌子上擺放兩台電腦,電腦桌前方又貼一條小字「認罪認罰可依法從寬處理」,我看明白了,這邊是我坐的,對面是審訊民警坐的。
就在我東張西望時,室內喇叭喊道:
「劉金峰,坐下,坐在凳子上等候」
我對著攝像頭,點了點頭。確實緊張不已,坐在這個冰冷的凳子上。這時走進一個民警說道:
「坐好,現在是需要你配合我們」
我看著他說:「好」
深呼了一口氣,空氣的冰冷感,讓我瞬間感到無比的飢餓。
民警說道:
「你的個人物品全部取出來,放在這個盒子,到時候你刑滿釋放時我們會交給你的」
我極力控制著顫抖的身體,腳莫名地不聽使喚,我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紅梅煙、手機、手機電池、萬能充、錢包。一一放到盒子裡。
民警說道:「你要全部放哦,要不然到了那邊全部沒收掉的哦」
我繼續在身上翻找自己的個人物品,硬是沒找到還有什麼個人物品。
民警又說道:「身上有沒有手錶、項鍊、戒指、耳釘、耳環什麼的,最好在這裡取出來」
我聽明白了,他是在暗示我。我將身上的唯一的項鍊取下來。這是潘鳳嬌偷偷送我的,我這時無比的想念她,不知道她此時此刻在想什麼在幹什麼。
民警拿過盒子,繼續說道:
「就這些了嗎?自己在這張紙上打鉤,有什麼就勾選什麼,然後簽名」
我一時間陷入混沌又緊張,我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的心理狀態。
我說:「哦」
這個時候,鐵闌珊那邊兩個民警陸續走進來,一個瘦子一個胖子,坐下了下來。
其中瘦子民警說:
「劉金峰,我們現在進入審訊環節,你可以回答可以不回答,你有權保持沉默,明白嗎?」
我說:「哦。明白」
瘦子民警說:
「劉金峰4月13日持械鬥毆,致人受傷,構成故意傷人罪,人證物證俱全,你認罪嗎?」
我心裡想,剛剛不是說我有沉默的權利嗎?
這時我不知道怎麼的,脫口而出說道:
「我保持沉默」
「在旺旺達工廠期間,你蓄意攜帶扳手,隨時候機傷人,是否有這樣的事實」
「你跟李盛存在以後職場競爭關係,懷恨在心,要剷除競爭關係,存在合理的故意傷人動機」
「你跟一個叫阿媚的女子有過男女朋友關係,屬於對李盛橫刀奪愛,你跟李盛的矛盾有合理的動機」
…………
我就這樣在審訊室里待上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我全部保持沉默,最後他們要我在一張空白紙上簽名。我說:
「這個是什麼?我不能簽名」
「你必須簽名,不簽也得簽」
「我如果不簽呢」
「不簽出不了這門」
「最後問你簽不簽?」
「簽」
我迅速地簽了名,我想,不就是一年半的刑期嗎?簽吧,媽的!快快結束吧。
簽完名之後,我被帶到了一輛黑色武裝車,前排坐著警察,後排就是一個鐵籠子。
我被戴上了手銬,冰冷的手銬真讓人心慌,戴上去之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的束縛感,這種讓人窒息的感覺,我這一輩子也不想再有。戴上手銬的我被帶上了這輛武裝車。我也不知道車子要開往哪裡。
總是就是穿過市區,再開到國道,我在車裡干坐著,兩排鐵凳偌大的空間,就我一個人,那種忐忑的孤獨感,十分難以形容,分明知道自己並不是去往死刑刑場,但仍然有莫名的恐懼感。可能是對自由的留戀,可能是對世道的有了全新的認識,可能是對女人們的懷念……
一路上不知道經歷了多長時間。直到下車那一刻我才知道被押運到一個叫做崑山市恆濱監獄。
映入眼帘就是一座高大的建築,高大建築居中坐落一座巨大的黑色厚重的大門,高牆的右側縱向牌匾寫著幾個白底黑字宋體字「崑山市恆濱監獄」
黑色厚重大門兩側各開一個小窗。這小窗會不會是接待探監的家屬使用的不得而知。
押送隊伍里有兩名穿著藍色制服的民警,另外兩位穿著黑色制服戴著面罩的我猜測是武裝部武警,荷槍實彈,壓迫感極強。
藍色制服民警跟裡面的人在窗口處簡單對接之後,巨大黑色門緩緩開啟了一道門縫。
是的,我進監獄了。
走進大門后里面還有到一道鐵欄柵門,再往裡面走多米,還有一道鐵闌珊門,短短的幾分鐘路程,通過了三重門。牆壁高處四周布置著大小不一的監控攝像頭。心想進來這裡蚊子都插翅難飛啊。
穿過三重大門之後,裡面還有一座高樓,我看不清是幾層,總是巨大巨高,我像一隻螞蟻一樣走進這座巨大的鋼筋混土房子。
奇怪,我像是進入了一個無人的空蕩蕩的樓房一樣,怎麼鴉雀無聲的呢?
兩名民警將我帶到,一樓的一間叫轉交室的房間裡,兩名獄警已經在等候我,民警與獄警簡單核對好資料後算是移交完畢了。
一個身穿藍色制個子剛剛瘦瘦的服獄警說:
「跟我來。」
我看到一樓處一排排鐵籠子一般的格子房映入眼帘,每個牢房都標有數字。
我心裡放鬆了許多,心想反正來都來了,認命吧。
我於是問高個子獄警:
「我是蹲這種牢房嗎?」
「別說話,跟我來你就知道」
我沉默地跟著他走,一路不知道拐了幾個彎。他突然說道:
「你之前坐過牢嗎?」
「沒有」
「你是被關在集體班房裡,現在是午休時間」
我心想,我草,還有午休的,那不怕。
我說:「那什麼時候可以家屬探監?」
獄警說:「這個等下會告訴你的」
我們一路聊,一路走到了三樓。
三樓又有一個像辦公室類似的房間,用右邊是穿著制服的獄警坐在電腦前,不知道忙碌著什麼。
左側就是一道鐵闌珊隔開,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獄警將我帶到一個小房間裡,叫我在小房間裡等候,我也不知道接來會發生些什麼,乾等著,我很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不知道有沒有東西給我提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