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進入了一個高大的西式建築樓,尖塔狀的屋頂是我平時很少見到的一種建築,連續幾條尖塔狀的磚瓦牆錯落有致地擠在一起,就像幾個高矮胖瘦的人擠在一起的人差不多,入口的處是一個拱形門,是一個巨大的拱門,兩邊沒有人把守,我踏進這座大門的第一腳,我就能感受到這是一個肅穆的地方,我聽不懂的歌唱聲在我耳邊縈繞。

  陽光從牆上的花窗射出,照在厚實的大理石地板上,人在這種地板上每走動一步都有回聲,顯得這座建築寬敞宏偉。

  從門口走進就是空蕩蕩的大堂里,大堂頂部有各種雕龍畫鳳浮雕圖案,兩則各有一排巨大的石柱,石柱的底部是一個人形狀雕塑,這個人形雕塑鑲嵌在石柱里,結實體魄,硬朗的線條與石柱融為一體。

  就在你以為我是一個遊客時,我要告訴你的是,我跨過大廳往裡面走,一排排椅子前坐滿了人,中間留了一道鋪了紅色地毯的過道,這條過道很長,我起碼走了三分鐘才能走到最裡面處,又是一個圓形大廳,大廳中央放著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 篝火前立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綁著一個人,我揉了揉我300多度的近視眼,才發現架上綁起來的人是劉金峰。

  我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一個十幾層的回聲,「劉~劉~劉~劉,金~金~金~金,峰~峰~峰~峰」在這座古老的西方中世紀建築里撞來撞去。

  劉金峰尚有呼吸,他痛苦地睜開眼,胸前的的繩子跟著呼吸彼起彼伏,十字架兩邊莊嚴肅穆地站著兩排黑袍斗笠人,我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他們一個個穿著戴帽子的斗笠,神秘且肅穆,手持長矛大刀。

  來不及搞清楚啥狀況,一個說話帶有松盪回音的聲音傳來。「劉~劉~劉~劉,金~金~金~金,峰~峰~峰~峰,你~你~你~你,知~知~知~知,罪~罪~罪~罪,嗎~嗎~嗎~嗎……」

  劉金峰用盡力氣但聲音仍然微弱,好在能聽清楚,他說道:「我知罪」

  這個奇怪的巨大松盪回音又來了說道:「知~罪~上~天~堂」

  我在想,難道不知罪是下地獄。

  一股鳴鐘敲響,「噹~噹~噹~噹」兩隊黑袍人將劉金峰從十字架上鬆綁,然後六個黑袍人左右各站三人將他高高舉起,他們跟著鳴鐘的節奏,一步一步地逼近火堆,火堆火焰叫囂,火花星星點點隨風飄起,噼里啪啦的響聲夾在其中,火焰將劉金峰帶著傷疤的臉映得通紅,像剛剛出爐的燒鴨。

  我在想,難道黑袍人要將劉金峰扔進火堆里燒了不成?

  劉金峰視死如歸的表情很難形容,但難忘。就像是一副黃毛遇到前方有交警的感覺,反正也逃不掉,抓就抓的那種感覺。

  六個黑袍人將劉金峰舉起,用力一拋。

  劉金峰正飄在空著時候,他回頭看到了我,就是不說話……

  我驚叫了起來:「啊!~不要啊!」

  這時候我睜開眼睛,發現我頭頂是一張床板,眼前有一隻熟悉的桶,桶里有洗衣粉、洗髮水、沐浴露、香皂……

  在對面床的腐乳哥和李小明從蚊帳里探出頭來問:「啊啥,你叫啥?」

  我說:「我,我不知道啊」

  李小明說:「神經的,一大早叫叫叫」

  我說:「不好意思,我剛剛做了個夢,是惡夢」

  李小明說:「現在才6:30你不睡,大家都要睡,哼!」

  我說:「真是對不起啊」

  宿舍里的光線也逐步亮了起來,陽光穿過窗台,微風吹動了,掛在陽台上的衣服,衣服在微風中搖曳,它不知道我此刻內心的憂愁。

  我在想剛剛那個夢難道是暗示著劉金峰的不好結果,不行,今晚下班無論如何都要去看看他。

  2005年4月28日早晨二嬌終於撥通了這個400開頭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一個女生說道:「您好!我是客服小單,崇明律所很高興為您服務」

  二嬌說:「您好!請問下陳明律師在嗎」

  「在的」

  「那我想約見陳明律師嗎,我朋友推薦我過來找他的」

  「好的就約今天上午10點鐘來華路19號007室」

  「好」

  二嬌簡單收拾了下就出發了,她在路邊攔了一輛的士說:「來華路19號」

  的士呼嘯疾駛,不知道有沒有超速,大約10多分鐘後到了崇明律所所在地。

  她再次撥通400開頭的電話說:「找不到你們的律所」

  電話裡頭說:「看到前面一棵樹沒有」

  二嬌說:「就是福建沙縣小吃旁邊那顆嗎」

  電話裡頭說:「對對對對!你過來,樹的後面就是我們的律所」

  「崇明律師事務所」幾個黑字牌匾橫掛在沙縣小吃鋪的隔壁一間30來平的鋪面門頭上。

  心想這……

  靠譜嗎?就一間街邊小鋪的律師事務所,也可以是事務所的,管他的呢,屋子簡陋不代表律師水平差。來都來了,進去了解下情況吧。

  二嬌推開了,張貼著「冷氣開放」幾個大字的玻璃門,走了進去。屋裡有些暗,入門左手邊有一張桌子,擺放著一台電腦,電腦前坐著一個腆著肚子的男人,戴著黑框眼,穿著格子暗紋襯衫的男子,叼著牙籤,桌面上擺放著一個布滿茶膠的透明玻璃杯。

  二嬌說:「我要找陳明律師」

  一個腆著肚子的男人,像是沒睡醒地向我招了招手,屋裡只有一個男人,電話里怎麼會是個女生呢?奇怪!

  二嬌說:「我沒走錯地方吧,剛剛接電話的明明是個女生啊」

  陳明說:「就是我,我會變聲」

  二嬌說:「你這是?」

  陳明說:「希望你不要介意,這是我的營銷手段」

  二嬌說:「呃呵!沒有,不介意的,不介意的」

  陳明說:「你帶了卷宗沒?我看看是什麼案子,我這什麼案子都接」

  陳明邊說邊上下打量著眼前這位身材姣好潘鳳嬌,不時用手扶了扶眼睛。

  二嬌說:「我這裡有一份」

  說完二嬌從包里取出一個文件袋,將文件袋裡裝著那幾張白色A4紙遞給了陳明。

  陳明看了看卷宗說道:「這個是旺旺達廠區公子打人案,有點刺手啊」

  他接著說:「旺旺達公子哥,不是一般人能得罪得起的」

  二嬌說:「看看有沒有辦法翻案?」

  陳明說:「OK開始計時,開始諮詢」

  二嬌說:「那,方便了解下您的諮詢費用嗎?」

  陳明往老闆椅靠了靠說道:「哎呀!便宜啦!20塊一個小時啦」

  二嬌說:「好,那就開始吧」

  「警方筆錄有沒有複印件?」

  「沒有」

  「那你跟我詳細描述下案件發生原因、經過及結結果」

  二嬌根據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跟陳明講了一遍。

  陳明聽後說道:「這個案件呢,本來被告人劉金峰屬於受害方,現在變成的施暴方,不是沒有辦法解決的」

  二嬌說:「具體什麼辦法?」

  陳明說:「具體什麼辦法呢?嘿嘿!還得看你的表現,如果你的表現好的話,律師費可以減或者免了」

  二嬌說:「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陳明說:「成年人咯,裝啥裝?要說得那麼明白嗎?你那麼漂亮」

  二嬌更加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稱之為律師的陳明,眉頭緊鎖,疑惑不解地看著陳明,但又欲言又止。

  陳明說:「這樣吧,你陪我快樂一把,怎麼樣?我幫你搞定這個案子」

  二嬌頓時明白過來了,「臭流氓」脫口而出。

  陳明說:「哎呦!這……你這脾氣很挺犟啊!」

  二嬌一手將陳明桌子上的卷宗一把抓在手裡,轉身摔門而出。

  耳後傳來陳明在屋裡頭絮絮叨叨,罵罵咧咧說著什麼……

  二嬌氣沖沖地走到街上,喃喃自語:「這什麼人啊,還做律師,去死吧」

  二嬌再次陷入了茫然中,抱著手裡的卷重,眼淚一直在眼眶裡打轉,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這個時候誰還能幫到她心愛的男人呢?眼看心愛的男人就要坐牢了,時間一天天過,萬分焦急,而自己卻又無能為力。

  劉金峰在病床前看到二嬌遲遲沒有回覆信息,他心裡有預感到,這個案子很難翻案了,包公在世都很難翻案了。

  他再次想起了他那位強勢的父親,感嘆道:「要是我父親在就好了」

  三嬌說:「什麼?你剛剛在說什麼?」

  劉金峰說:「沒什麼,突然睡著說了句夢話」

  三嬌說:「放鬆點,沒事的,大家都在幫你度過難關呢」

  劉金峰說:「謝謝你這麼久以來的陪伴,不耽誤你的工作嗎?」

  三嬌說:「我跟診所請了長假沒事」

  劉金峰說:「啊,什麼你請了長假啊」

  三嬌說:「嗯!對啊!我為我男朋友付出點不應該嗎?」

  劉金峰說:「謝謝」

  說完輕輕撫摸三嬌的前額,幫她撥弄前額擋眼的劉海。劉金峰此刻流露出對三嬌虧欠之情,只是難以言表。

  三嬌則是瞪大眼睛看著劉金峰,眼神里盼望著他早日康復出院,同時又害怕他康復出院的日子過早,因為他康復之日就是他走進牢獄之日。

  她早有聽說,牢獄之災對於一個人的改變往往是致命的。

  這時候護士來了,護士手裡將一張「傷病報告」遞給了劉金峰,然後說道:「劉金峰今天也是打針四瓶藥水啊」。

  「哦,好的」

  劉金峰打開傷病報告看著看著,手在抖。

  報告單寫著:患者劉金峰,頭部皮外輕傷,腳部輕微擦微傷。

  更誇張的是裡面居然是張訊教授的親筆簽名,醫院蓋的紅色公章。

  劉金峰呆呆地看著這份傷病報告,手緊握,紙張在他手裡像是被捏碎的豆腐一樣。原本不富裕的家庭,現在更是雪上加霜。

  三嬌說:「這是什麼,我看看。」

  「這是廢紙一張,什麼也沒有。」

  「我就看看嘛」

  「拿去吧」

  三嬌看了看,說道:「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報告,都不如實出示報告的嗎?這是什麼醫院,我要找醫生去理論去」

  劉金峰說:「別折騰了,事到如今無所謂了,坐牢吧」

  劉金峰徹底地被種種事情折騰得夠嗆,徹底地被現實磨平了往日的鋒芒。

  李盛母親得知劉金峰將被判刑之後,她試圖勸這個當官的丈夫網開一面,得饒人處且饒人,畢竟是自己兒子錯在先。

  李盛母親蒙翠華來到李光星的書房,跟丈夫說道:「老李啊!你真要將劉金峰弄進去嗎?」

  李光星說:「那是一定要弄他進去的,為什麼呢?你聽我講」

  李盛母親說:「都怪我教子無方,從小對李盛這個孩子過度溺愛」

  李光星說:「這事不能怪你啊,我也有責任啊」

  兩夫妻在書房裡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李光星說:「我們就這麼個兒子,他再不懂事也是我們的孩子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蒙翠華說道,邊說邊局促不安地補充道:「劉金峰也是個孩子,也是個家庭頂樑柱,你把他弄進去,他的家人可怎麼辦啊」

  李光星說道:「如果我不將他弄進去,進去的就是我們的兒子,聲譽毀了想再補也就難了,你想想,我升遷的評優在年底就要開始了,這關係到我們這個家庭命脈前途啊」

  蒙翠華見丈夫死牛硬頸,勸不動。於是她找了個藉口離開了李光星的書房。

  她說道:「我去給學生們批改試卷,老李你忙吧,我先回房間」

  李光星抽著煙,一屁股坐在書桌上抽著煙,他一隻手夾著菸嘴,一隻手掏出電話,將電話撥給江高律師。

  「喂!老江啊!哈哈好久不見,對咯都搞定了吧?沒問題吧?」

  「好久不見啊李書記,沒問題,放心啊」

  「好好好!那就好!」

  「李書記啊,改天我們抽空再喝個痛快的,這會我做東」

  「這可是你說的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

  計劃就是這麼百密無一疏展開著。

  這時候二嬌(潘鳳嬌)回到劉金峰的病床前。

  像個打了敗仗的士兵向將軍做戰敗匯報,起初有些戰戰兢兢地說道:「整個過程都不是特別順利,我們少了什麼,我們少了這方面的人脈,處處碰壁……」

  三嬌(潘玉嬌)說道:「那怎麼辦啊!峰你不能去坐牢啊」

  劉金峰做出一個舉手叫停的動作,說道:「這是命啊,不得不認」

  二嬌(潘鳳嬌)接著說道:「要麼是因為天價律師費我們負擔不起,要麼是遇人不淑。」

  三嬌(潘玉嬌)說道:「我們可以籌錢啊,我這裡卡里有700塊」

  二嬌(潘鳳嬌)說:「我只有1000塊錢,要不問問阿明有多少」

  劉金峰長舒了一口氣,說道:「不用了,阿明沒啥錢的,該來的還是來了,我們這個時候就要以退為進」

  二嬌說:「退到牢里去嗎?」

  劉金峰說:「要不然呢,李盛是個有背景的人我們現在暫時鬥不過他」

  我在中午時分接到了劉金峰的電話,在電話里說:「這次我是逃不掉了,李盛是有家庭背景的人,我們這群小白根本鬥不過他的」

  我說:「那峰哥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劉金峰說:「我的積蓄花光了,全花在看病上了,明日你幫我借500我應急下,我這兩天就申請出院了」

  我說:「那好,我給你準備錢」

  劉金峰說:「對咯,宿舍里的鍋碗瓢盆桶你就幫我扔了」

  我說:「哦」

  跟劉金峰聊到這裡的時候,我心裡特別特別難受,就像一條怎麼擰也擰不乾的毛巾一樣,特別擰巴。如果我當時沒有回家祭祖的話,也許能攔住他,不至於闖出這樣的禍來。

  他真的要面臨牢獄之災了嗎?我不禁在心裡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