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以卵擊石

  我說:「你們吃了沒」

  三嬌說:「吃了,他沒吃」

  三嬌用下巴指了指劉金峰。

  我說:「那還不吃?我等啊,我都吃啦」

  劉金峰說:「你坐嘛」

  說完就將責任判定書,交給了我。

  我說:「這麼快下來啦,看來警方那邊也是蠻速度的哦」

  我打開一看,讀到「判處有期徒刑1年6個月,並處罰金4700元。」時整個人腦瓜嗡嗡作響。

  沉默半響之後,我說:「這不可能,肯定是搞錯了,上訴吧,不行就叫東莞日報來曝光他們」

  劉金峰說:「想法是很好,但是我現在要面臨的問題很多,醫療費已經花了我所有的積蓄」

  我說:「我這裡有450,先拿吧」

  說完,我就將錢包里的450遞到劉金峰手裡。

  劉金峰看了我一眼說道:「杯水車薪」

  我說:「再想想辦法」

  我一籌莫展地看著天花板,劉金峰躺在床上,目光有些呆滯,不像往日的意氣風發,神采奕奕。

  劉金峰說:「事到如今,我媽都還不知道呢,我妹我弟他們都還不知道呢」

  我說:「你還有時間」

  劉金峰說:「沒有了,徹底的沒有時間了」

  劉金峰眼神里透視懊惱、後悔。

  後悔當初為什麼不能忍一忍,忍一忍也許就能逃過李盛這一劫,其實在發生這件事情之前,老鄉王深有跟他提過醒,勸他不要惹李盛。

  說到這時候,門外面傳來二嬌的腳步聲,依然是穩健有力。

  二嬌來到了病床前說道:「我看看責任判定書」

  我將責任判定書交給了二嬌,二嬌看了一會兒說道:「申請上訴,我幫你諮詢下律師看看。」

  三嬌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二嬌說:「你留下來陪劉金峰就好了,總的有人看著他」

  三嬌說:「那好吧」

  劉金峰說:「別折騰了,李盛那邊有人」

  二嬌說:「這是法治社會」

  劉金峰說:「我也相信這是法治社會」

  二嬌說:「我現在就去諮詢」

  說完利索轉身,她仍然是一身淺灰色襯衫,仍然是黑色小西褲嗎,一副職場白乾乾練的樣子。

  二嬌出了醫院門口就打了個的士,的士直奔君喬律師事務所。

  負責招待的人已經下班了,律師事務所里有一個商務藍色西裝的男子向前跟她打招呼道:「嗨!您好,您這邊有預約了麼?」

  二嬌說:「沒有」

  男子說:「我們這是需要預約的,預約之後才能見到律師」

  「啊!這樣嗎?那你不是律師嗎?」

  「我也是律師,只不過是現在負責跟其他人的案子」

  「那怎麼預約」

  「來這邊來,您請坐」

  二嬌在一張辦公桌子前坐了下來,男子給她到了杯水。

  隨後男子拿來一張表格遞給二嬌說道:

  「你現將這張表填下」

  二嬌隨即拿起桌子上的筆將表格卡卡填了一通。

  男子隨後過又過來跟二嬌說:「我們君喬律所呢,是家比較有威望的律師事務所啊,我這邊跟您強調下,現在是我們的下班時間,我們的上班時間是9:00~18:00,我們的上班時段呢,是這個啊。您填完表之後呢,您就先回去我們第二天上班時間您再過來,因為我們現在已經下班了」

  二嬌說:「好,那可不可以問問你們家是怎麼收費的呢?」

  男子說:「我們都是統一收費標準,一般案件諮詢費100塊每小時,刑事案件諮詢費每小時200;一般案件代理費用是2000塊,刑事案件代理費是5000塊,這些費用都是對是否打贏不做任何承諾的,這個要看具體案件本身」

  二嬌聽後有些茫然,但她努力掩飾自己的茫然,高昂的費用讓她望而卻步,但又心有不甘,對男子說了一聲謝謝,她就轉身出了門口。

  這時候她一個人茫然地走到街頭上,看著燈火通明的高樓,車水馬龍的道路,第一次感到深深的無助感。

  她想起了公司的法務同事,她想要撥打法務同事的電話時,才發現自己的電話本里根本里根本沒有法務的電話。

  她又想起了公司的人力資源部李小姐,李小姐應該有整個公司人的電話號碼。、

  於是二嬌急急忙忙地翻到了人力資源部的李小姐通信錄,將她的電話撥通,二嬌說 :「喂,您好!請問是李小姐嗎」

  對方李小姐說:「是的」

  二嬌說:「不好意思,這個點打擾你了,我是潘鳳嬌,我想跟你諮詢我想要我們公司的法務,你方便提供下法務她的電話給我麼,我有急事需要找下她」

  「這個,呃,有點難為情,因為沒有經過她的」

  「這個事情有點緊急,所以比較冒昧了,我家人要面臨坐牢所以想諮詢下她相關事宜」

  「你稍等下,我跟法務陳小姐通一次電話先,看看她願不願意將聯繫方式給到你這邊」

  「好,謝謝!謝謝!」

  「如果她同意了我就用簡訊發到你手機」

  「好的,感謝你,給你添麻煩了」

  接下來就是二嬌在人來人往的人行天橋上一邊踱步,一邊等待。夜風凜凜吹亂了二橋的一頭秀髮,她時不時撥弄一下頭髮,時不時盯著手機看。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響起了簡訊的聲音,收到了李小姐的簡訊,簡訊說道:「公司法務的專業是商務經濟法,如果是刑事案件可以聯繫法務的師兄,陳明律師」

  二嬌急忙回復道:「謝謝」

  二嬌整理了下內心複雜的情緒,清清嗓子,拔打這個400-開頭的電話。電話那頭那頭始終沒人接聽,系統語言總是說:「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二嬌的情緒越來越焦急,額頭開始冒汗,這麼折騰一番下來已經是到了晚上9:30分。感覺這樣折騰下去也不是辦法,但,這是她表達愛的良好機會。也許這早已經超出了愛情的範疇吧。

  這時候,三嬌打來電話說:「姐姐,怎麼樣?找到律師事務所沒?」

  二嬌說:「找是找到了,但是……」

  「但是啥呢?」

  「一言難盡,我回去再說吧」

  二嬌這時候給劉金峰發去QQ信息說道:

  「我會幫你找律師幫你上訴的,放心,好好養傷,我相信你,不是你的問題。」

  劉金峰收到二嬌的信息後說:

  「你不值得為我付出那麼多,我什麼都沒有了現在「

  」可以重新來過,你看年輕都來得及的「

  「如果這次沒能上訴成功你會等我嗎?」

  」還有機會,再等等好嗎?我回去再說」

  劉金峰沉默不語,看著眼前不知所措的三嬌。不禁感慨萬千。

  三嬌說:「劉金峰,如果你真的要去坐牢了,那我怎麼辦?」

  劉金峰說:「你把我忘了,不值得,我不值得你來愛」

  說完劉金峰躺在病床上眼睛裡像是想起了某個人,嘴裡喃喃地說道:

  「要是他在就好啦」

  三嬌說:「他,是誰?」

  「我爸」

  「他呢?」

  「死了」

  「哦,對不起啊」

  三嬌漸漸地也陷入沉思中,繼續摁著手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二嬌在再一次次撥打這個400開頭的電話中,一邊思考著,是不是公司的法務騙了她,是不是公司的人力資源部李小姐騙了她。

  就在這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夜裡10:50分,東莞的街頭上除了幾個穿著深藍色工人制服的工人坐在燒烤小攤販攤前吃燒烤,喝著啤酒以外,行人越來越少,此時二嬌的心情就像夜裡的風一樣,涼颼颼的,她是多麼想救劉金峰一把。

  就在這時候這個電話始終是沒人接,也許明天早上再打會比較好吧。二嬌心裡想。

  二嬌在QQ上回復道:「尋找律師的事情明天再說」

  劉金峰說:「如果沒有合適的就不找了,太累了,坐牢就坐牢吧」

  二嬌說:「不行,這不是你的錯」

  「這是我的任性,我為我自己的衝動買單吧」

  「你先別放棄自己,否則我們的付出就白費了」

  「辛苦了,潘鳳嬌,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沒事,你早點休息吧,我直接打的士回去公司宿舍了」

  第二天,一大早二嬌匆匆忙忙又來到了醫院,走近劉金峰病房裡。

  劉金峰此時正在吃早餐,二嬌進門時,看見劉金峰大口大口將饅頭往嘴裡塞。

  二嬌見狀說道:

  「你慢點吃會死啊」

  「吃快吃慢都會死」

  「閉上你的臭嘴」

  「閉上了怎麼吃東西,你試試」

  「別鬧了,說正事呢,昨天我去問了君喬律所那邊」

  「那邊情況怎麼樣?」

  「那邊的收費簡直是天價,一單刑事案件代理費5000塊啊」

  「還是有錢好」

  「那還不是廢話麼」

  「那接下來怎麼做?」

  「我手上還有一個律所還沒聯繫上,我今天繼續聯繫」

  「現在我積蓄都花光了,也該坐牢了」

  「你要你說一句,放棄,我就馬上停止折騰你的事情」

  「放棄」

  「你瘋了吧你,你,你將來要是坐冤獄的啊」

  「那我現在想想我認識的人脈,樟木頭的夥計全是酒肉朋友,在旺旺達廠這邊,有力人脈沒積累幾個,仇人倒是一大堆」

  「你的主治醫生是誰,我要找他談談,叫他開具一張你的傷病證明」

  劉金峰說:「這,我怎麼沒想到。我的主治醫生是張訊教授」

  「我這就去找他」

  二嬌匆忙忙地跑到醫生辦公室,去找張訊教授。

  她來到醫生辦公室之後,敲了敲門說道:「您好,我是來找張訊教授的。」

  一個身穿粉色護士制服的女子說:「這個點張教授在查房,你等一下吧」

  二嬌說:「好,我就在這裡等他回來」

  女子說:「不要在這裡等,我們出出進進很忙的,別妨礙我們做事情啦,在前面的凳子上坐著就好啦」

  二嬌說:「要不要那麼凶啊」

  女子說:「我說的是實在話,並沒有凶你」

  二嬌不說話,憤怒地坐在護士站去前台處的不鏽鋼椅子上。滴答滴答她似乎聽到了,時間在走動的聲音。她時不時伸長脖子,向醫生辦公室望去。

  時間過了半個多小時,張教授帶領著一群實習生醫生,熱熱鬧鬧地返回了辦公室。

  這時二嬌再次向前,敲門道:「您好!請問是張教授張醫生嗎」

  一位身穿白大褂,戴著一副深度近視眼鏡,身材魁梧的男人說道:「我就是,有什麼事嗎?你說」

  二嬌說:「我想讓你開具一張劉金峰是傷勢證明」

  張教授說:「哦~這個嘛,好~你放心,一會我叫人送過去,你回去病房等我就是了」

  二嬌說:「好,謝謝張教授」

  張教授說:「嗯,好,沒事,回去吧」

  就這樣,二嬌被打發了出去。

  這一天我繼續上班去,走到廠里的公告欄前時候,看見一伙人圍觀在公告欄處,不知道他們在看什麼新聞。

  我也湊過去看熱鬧。原來是看一張通告。

  通告上寫道:「至全體旺旺達廠員工同仁,關於劉金峰於2005年4月13日下午6點在球場上鬥毆他人致傷一事通報如下:

  公司拒絕一切暴力事情發生,公司決定將施暴者劉金峰開除處理,案件已提交有關部門依法處理。

  同時公司決定發放1000元慰問金給予受害者李盛同志,望盛同志早日康復,早日回歸工作崗位。

  2025年4月27日旺旺達燈飾廠。」

  我站在通告欄前,久久不能自已,我第一次感受到這世界如此地顛覆,施暴者變成了嘉獎者,受害者變成了施暴者。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將這件事情告訴劉金峰。

  想必,也會有人告訴他吧,希望他能扛得住。

  這兩天廠里工期緊,需要交貨,我原本計劃今天晚下班後去醫院看望劉金峰的,可是我跟車間主任申請6點下班的,他不批。

  因此也就去不成了。

  我趁吃飯時間給劉金峰發信息過去說:「峰狗現在怎麼樣了,二嬌那邊有進展嗎?」

  劉金峰遲遲沒有回覆我信息,我越來越覺得 不對勁,當天晚上我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反反覆覆不停地覺得口乾,不停地起床上廁所。

  每上一次廁所回來,

  這晚是要失眠了嗎?

  我都想盡辦法讓自己入睡,於是我閉著眼睛數數,1~2~3~4~5~6~7~8~9~10一直數到100還是沒睡著,再來一遍又一遍……地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