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阿菱,你不信我?

  縣衙內,原本在批閱文書的顧危,聽見侍衛的聲音,立刻將毛筆擱在筆架上,起身出了門。

  遠遠地,就看見一襲青衫的少女,抱著手臂站在一邊,身後跟了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

  謝菱看了他一眼,立刻將目光瞥向了另一邊。

  眾人只見原本神色淡漠清冷,宛若神祗的男人,一下柔了神情,甚至稱得上小心翼翼,嗓音溫柔。

  「阿菱,回來了怎麼不進去?」

  謝菱沒說話。

  目光靜靜轉向地上跪著的女人。

  豆蔻愣愣的瞪大眼,看著一步步走近的顧危,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看見了仙人。

  心裡不禁感嘆,這男的,和自家大人真是般配啊。

  除了豆蔻,還有一雙眼睛也盯著顧危。

  女人沒想到岑任生讓她勾引的男人生得如此好。

  眉如劍,眼如星,挺鼻薄唇,著一身繡著仙鶴的黑袍,懶懶抱著手臂,只隨意站著,卻每一寸都撩人心弦。

  放眼整個嶺南,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俊,更芝蘭玉樹的人了。

  而他的眼裡,只有一個人。

  這是一對璧人,女人在心底告訴自己。

  可來之前,岑任生的話響在耳畔。

  她咬了咬唇。

  再抬眼時,眼神堅毅。

  悄悄抬手,對遠處,轎子邊上的小廝丫鬟等一行人比了一個手勢。

  下一刻,歡慶的嗩吶聲響起,伴隨著急促的銅鑼鼓點,瞬間點燃了這個寒冷的夜。

  此時還不是很晚,大多數人家都還沒睡覺,坐在院子裡閒聊。

  聽見成親才會有的喜樂聲,家家戶戶都推開門窗,往聲音來源處看。

  大晚上的,誰家成親啊?

  看見縣令府門口的景象,市民們的八卦之心徹底被點燃。

  縣令府門口,怎麼坐著一個穿妾制嫁衣的女人啊,縣令和縣令夫人不是伉儷情深嗎?

  一時間,黑暗之中多了無數雙亮晶晶的眼睛,眼裡滿是八卦好奇。緊緊盯著縣衙門口。

  而當女人抬頭時,不論男女,全都靜住了呼吸。

  即便月光如此昏暗,也能看出女人絕美的五官,微挑的狐狸眼,嫣紅的櫻桃唇,脊背單薄,倔強不失嬌弱。

  這是一個極其罕見的美人,仿佛一顰一笑,都能讓天下男人為之癲狂。

  轎子邊的丫鬟,一邊撒著彩花,一邊高聲道:「永安縣縣令岑任生,送給周大人美妾一名,望笑納。」

  水紅色嫁衣的女人聞聲而動,對著顧危行了一個禮,緊接著,目光望向謝菱。

  語氣淡然,沒有任何起伏。

  「妾室濃煙,參見主君夫人。」

  顧危黑沉沉的眸子微眯,帶著幾分危險,當即便側過身子,避開了這個禮。

  濃煙也不尷尬,就這樣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北江國,同僚之間向來送「美人」的習慣,雅稱為「嬌禮」。

  若是不接受,便是不給那人面子,自己臉上也無光。

  英雄本就愛美人,風流不止於名聲無損,更增添個人魅力。

  連個妾室都不敢接受的男人,算什麼男人?

  妻子都懼怕,如何面對風起雲湧的廟堂,如何讓部下相信他的能力?

  這個朝代是非常典型的封建社會,女人地位低下,妻管嚴不是美稱,而是一種恥辱,會被人看不起。

  濃煙很聰明。

  這一手大張旗鼓的宣揚,直接弄得顧危下不來台。

  若顧危是個典型的文官,必然是要接受她。

  不然日後在同僚中,無論他多有才華,別人提到他的名字,只會嘲諷他是個懼怕內子的懦夫。

  這對於重名聲的文官而言,是個很嚴重的污點。

  謝菱一直抱著雙臂,看戲一般作壁上觀。

  此刻,微微歪了腦袋。

  她有點好奇,顧危會怎麼辦。

  顧危再怎麼驚才絕艷,也還是一個從小經受封建文化洗禮的古代男人。

  不止謝菱好奇,遠處的百姓,包括縣衙內的文士幕僚都豎起了耳朵,睜大了眼睛。

  這些文士,全都是顧危這些時日緊急培養培養的心腹。

  雖比不上以前的舊部,但用起來還算稱手,比起之前那些幕僚,學識眼界自然是高出幾十個台階。

  這些文士是真心為顧危著想,心裡十分忐忑不安。

  眼下這麼多雙眼睛看著,暗處不知有多少其他勢力的眼線。

  這妾室先納進來,以後隨便尋個由頭趕出去就行了,主要是現在面子上必須過去,不然名聲就毀了!

  否則,以後提到顧危,不管他多才華橫溢,眾人只會調侃戲謔,說他是個懼內的妻管嚴。

  若有賢士來投奔,想到這一層說不定也會因此放棄。畢竟,連妻子都懼怕的男人,何來問鼎天下的霸氣?

  大人,大人你可千萬別犯糊塗啊!

  在文士們汗流浹背之時。

  一道清冷到極致的聲音,穿過初秋的冷風,傳入百名文士衙役的耳朵。

  一字一句。

  清晰可辨。

  「夫人,時瑾此生唯你而已,絕不納妾。」

  玉冠清冷,也襯得顧危的眼,淡而疏狂。

  看見謝菱驚訝的神色,顧危黑眸沉了幾分。風颳過,寬袍大袖翻滾,仿佛壓抑著狂風驟雨。

  說完這句話。

  他走上前,徑直拉起謝菱的手,離開了縣衙門口。

  將跪著的濃煙,喜慶的鼓點音樂,以及暗夜裡無數雙八卦的眼睛,全部甩在了背後。

  一時間,所有文士恨不得血濺當場,立刻死去。

  他們就知道,就知道!唉!

  而跪著的濃煙猛然發現。

  這個丰神俊朗的男人。

  從頭到尾,甚至連半個眼角都未分給她這個所謂的傾國美人。

  從縣衙回府邸,要經過一條種滿了梧桐的小巷。

  即便是深秋,梧桐依然翠綠,在清冷月光下蜿蜒出一道道殘影。

  謝菱抬頭,以她的視線,只能看見一截線條明晰的冷淡下頜,白玉冠下漆黑長髮若水流瀉,被風吹起好看的弧度。

  很快,顧危轉頭,微挑劍眉,明知故問。

  「看什麼?」

  「看月亮。」

  顧危停住腳步,語氣沉沉。

  「阿菱,今天沒有月亮。」

  謝菱抬頭,看了看被烏雲遮住的天空,尷尬得無地自容。

  正想說什麼緩解一下氣氛,顧危突然抬手,按住她肩膀,將她往牆上推。

  脊背快要貼上冰冷牆壁的最後一刻,一隻大掌隔在了中間。

  謝菱抬頭,梧桐葉招搖,顧危高挺鼻樑和她相抵,睫毛幾乎打在她臉上,黑眸沉沉。

  每說一句話,嗓音便冷一分。

  「為什麼不信我?」

  「你覺得我和他們一樣?」

  「你我之間,還需試探?」

  生死之際都不曾慌亂半分的謝菱,此刻緊張得抿緊了唇。

  立刻擺手解釋。

  「沒有啊沒有啊。」

  「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