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丫絞著衣角,突然跪下來,對著黃家人磕了三個「砰砰砰」的響頭。
聲音顫抖但堅定。
「我今年十三歲。自七歲起,每日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為一家人做飯洗衣,種菜餵雞,八年從不間斷。也算償還恩情了。希望爹娘放我遠去。」
「不可能!」
黃大丫他爹狠狠啐了一口,「骨頭硬了?沒被打夠?你就是死了,都得埋在我黃家的祖墳里!趕緊給老子滾回來!」
黃里正卻突然伸手攔住了他,「讓大丫去吧。」
「爹,那十兩.」
黃里正畢竟是一村里正,目光要長遠一些。
若大丫真在這大人身邊混出了什麼名頭,他們到時候還不是可以來投奔,讓她給他們錢?
十兩銀子算什麼?
到時候怕是數不盡的金山銀山。
畢竟自家孫女,他還是了解的,是個堅韌的性子。
黃里正想著想著心裡一片火熱,恨不得立刻將黃大丫推出去。
「去吧大丫,跟著大人有前途多了,只是到時候別忘了你的家人,」
謝菱目光清冷,將黃里正的心裡的想法看得清清楚楚。
黃大丫不笨,自然也看出來了。
她著急得眼睛通紅,滿頭大汗,生怕謝菱不想要她了。
謝菱輕輕拍了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李家村,黃家村的其他村民也陸陸續續反應過來。
全都想把家裡的閨女兒塞給謝菱,一個個又是磕頭,又是哭訴的,將自家閨女推上前,求謝菱收留。
「大人,我家十幾口人,你就收下我家春兒吧,沒有你,她怕是要餓死了。」
「大人,我家花兒什麼都會幹,一定能伺候好你!」
謝菱皺緊眉頭。
這些人當她是什麼?
她收留黃大丫,只不過欣賞這姑娘勇於反抗的心氣。
謝菱冷聲道:「再不走,你們就仍是思南人,趕緊下山!」
這些人聽謝菱這麼說,趕緊屁滾尿流的跑了。
黃大丫咬著嘴唇站在原地,見礦工士兵們全在挖坑,挽起袖子,徒手就想幫忙。
謝菱趕緊攔住她。
「小姑娘,你怎麼用手挖泥土砂石,不怕疼嗎?」
黃大丫搖頭,露出一雙傷痕累累的手掌。
「家裡只有一對鐵農具,爹要用,我平時都是直接用手翻土。沒事的,我手上繭子厚,不疼。」
謝菱皺緊眉,心裡罵了句狗東西。
「你不用幫忙,站在一旁就行。」
一邊的士兵們也將黃大丫說的話聽了進去,一個個恨不得將那黃里正一家揪回來打一頓。
黃大丫眼睛亮晶晶的,漲紅了臉,「謝謝大人,大人放心,我,我絕對不會吃裡扒外,接濟我家裡人的!」
謝菱點頭,「我相信你。大……」
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大丫。」
這名字,取得也太隨便了。
謝菱是想將她培養成自己身邊的女官的,這麼一個名字,日後也不太雅觀。
「大丫,你今年多大?」
「十三。」
謝菱睜圓了眼。
眼前的小姑娘面黃肌瘦,身子跟紙片一樣薄,比自己快矮半個頭,看上去頂多十歲。
她深深嘆了口氣。
「裊裊婷婷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日後,你便叫豆蔻吧。」
大丫,呃不,現在應該叫豆蔻了。
豆蔻臉上綻出大大的笑容,眼裡滿是驚喜,膝蓋一彎就要給謝菱磕頭。
「謝謝大人!」
謝菱趕緊拉住了她。
「別動不動就磕頭。說句謝謝就好了。」
豆蔻忍了許久,才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她在心底暗暗發誓,自己要對大人一輩子好。
就算大人要她命,她都會毫不猶豫的拱手奉上。
日落西山,整座山林籠上金黃的光芒。
一行人打道回府。
棋連山脈十分廣闊,樹木繁密,走出山林都花了半個時辰。
一路上,士兵們還打了幾隻野兔子。
秋日天黑得早,眾人回到思南時,天已黑了。
謝菱先去了縣衙。
遠遠的,就見縣衙門口跪著一個身穿水紅色衣衫的女人,不遠處還擱著一輛掛滿了紅綢的精美轎子。
一彎圓月下,滿車紅綢絲帶隨風飄舞,悽美悠揚。
謝菱微微皺眉,走到那女子身邊。
「你是來伸冤的嗎,為何長跪不起?」
女子仿佛沒聽見一般,整個身子都伏在冰冷的地面,額頭緊緊貼著地板,纖瘦的身子在秋風中瑟瑟發抖。
聲音也低得聽不見,楚楚可憐。
「求縣令大人收留奴家。」
謝菱柳眉高高揚起。
縣令大人?
收留奴家?
顧危的桃花債?
沒等謝菱回話,屋內突然飛出一柄冷若寒霜的長劍,帶著萬鈞之勢,刺入女子身旁的地板。
殺意凜冽。
力道之大,甚至劍尾還在顫。
遠處,傳來男人清冷的嗓音,帶著幾分不耐。
「怎麼來的,怎麼滾,別逼我說第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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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咬緊了唇。
身子不停發抖。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突然抬頭,露出一張嬌花般的面容,眼裡滿是不甘心,提起裙擺就想往裡沖。
根本沒將一旁的謝菱放在眼裡。
可還沒衝到一半,縣衙門口站著的兩個侍衛,就將大刀拔了出來,呈交叉狀,擋住她的去路。
面容冷酷,聲音冰冷。
「擅闖縣衙者。殺無赦。」
女子微微蹙眉,兩縷髮絲散落在巴掌大的臉頰旁,神情嬌弱可憐。
「兩位侍衛大哥,能否———」
可她話都還沒說完,侍衛手裡的長刀,便徑直划過了她細膩的皮膚,帶出一道血痕。
女人滿臉不可置信。
這世上,怎麼會有男人一點都不在意她的容貌?
還有那不遠處,坐在高堂上的縣令大人,更是令她大跌眼鏡。
她在這跪了半天,甚至連他的面都沒見到!
兩個侍衛看見了不遠處的謝菱,齊齊收刀,恭敬喊道:「主薄大人好。」
女人回頭,順著侍衛的目光看去。
這是剛剛在自己身旁,問自己話的女人?
看清她的臉後,女人呼吸一窒。
她從未見過,這般比自己美貌的女人。
少女一襲青衣,烏髮隨意用髮帶挽起,一張臉未施粉黛,如風拂玉樹般清冷,天姿靈秀,氣殊高潔。
她今日特意描了黛眉,點了絳唇,額間貼了花鈿,臉上還掃了一層淡淡的胭脂。
可在青衫少女的襯托下,硬生生變成了庸脂俗粉。
她總算知道了這些侍衛為何如此淡然。
天天看著這樣的臉,能不淡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