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等人趕到東城牆時,這邊事情已經落幕。
陽光下只見滿地狼藉,城牆倒塌,地面到處是大小深淺不一的土坑,以及殘留的一灘血肉模糊的不明物。
除此,還有烏泱泱一大群人或站或蹲,表情夢幻還沒清醒過來。
「就這麼結束了?沒事兒了?我們來晚了?」
「是的呢,郡主說我們來晚了。」
「閆重明,南桑太上皇,就這麼死了?」
「他把神兵當狗使,神兵把他砸成醬,這下場不正常麼?可惜神兵出手太快,便宜他了。」
「完事兒了,咱還留在這作甚?」
「吹吹風,醒醒腦,他娘的太像做夢了。」
「確實像做夢,南桑手裡的神兵這下全在咱流放之地了。臥槽……臥槽……」
那他們流放地還不天下無敵?!
呼——吹吹風!醒醒腦!冷靜!
「……」最後趕到的幾大巨頭齊刷刷黑了臉,二話不說回徒北村。
甜寶,白彧,蘇安蘇武,小麥穗!
幾個小兔崽子!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
徒北村外。
匯聚在這裡的村民,表情跟內城人一樣夢幻。
仰頭看看天,太陽還在呢,雖已開始偏西,依舊熱辣得灼人。
不可能是在做夢。
可郡主他們真就像是出去兜了個圈,然後帶回來更多神兵。
他們以為的殊死較量、血流成河,完全沒有,不存在。
全是他們的臆想。
流放地贏得輕輕鬆鬆。
以至他們抱著鋤頭舉著耙子站在這裡,像足了呆子。
……
徒北村內。
兩撥神兵成功相見。
就在清河邊,蘆葦盪旁。
氣氛特別怪異,怪異得在旁圍觀的村民一時不敢動。
一方是在徒北村待了一段時日的神兵,頭髮整齊衣著乾淨,若非露出來的手可見鐵皮,看起來跟正常人幾乎無異。
另一方是新來的,蓬頭垢面,即便穿的最耐髒的黑袍,也遮不住長年累積的髒污及怪味,一眾脖子上還戴著項圈……真就像是剛從狗窩裡出來的。
如此一對比,新來的顯得特別狼狽,還可憐。
李小小跟王川貼在一塊,忍不住悄悄咬耳朵,「小武說那個,戴鐐銬那個,是神兵的頭兒呢!」
王川同情皺眉,「那身袍子至少十年沒洗過,其餘的更髒,真不知道他們以前過的什麼日子……」
他扭頭看向身側婦人,「婆娘——」
不等他把話說完,婦人已經招呼同伴麻利往村里走,「我跟大傢伙這就把多餘的乾淨衣裳找出來!」
村民們圍在旁邊,看著眼前場景,雖能感受到神兵之王的壓迫,但是心裡並不多害怕。
因為甜寶他們在,望白跟石英也在。
是以說話做事的時候敢於隨心。
恰是這種態度及氛圍,更能讓人輕鬆自在。
墨蒼亂發下黑眸銳利,視線平掃對面乾淨整潔的族人,最後掠過望白落在石英身上,定於她頭部。
石英頭髮並不多,稀稀疏疏,便是這些稀疏頭髮,也被人好好梳理,挽了利落颯爽的巾幗髻,點綴漂亮的紫色發巾。
僅能從髮絲縫隙中窺見少許粉色禿斑,那是曾被割出的傷口,已經癒合。
一襲繡梅箭袖雲英衫,腰束帶,踏黑履,穿著簡單卻不隨便。
身上散發濃濃活氣。
石英在這裡過得很好,被人細心照顧著。
像照顧人一樣照顧著。
像照顧親人一樣照顧著。
墨蒼黑眸有光點閃爍,身上迫人的強橫氣息在陽光下一點點、一點點收斂,戾氣歸平和。
「石英,讓他們洗個澡,晾乾了換乾淨衣裳。」甜寶站在一側,於此時方收回目光,通透豁達,「之後,去留自便。」
去留自便?!
神兵還未見反應,村民們先激動了。
村里小童呼啦啦就朝乾淨神兵衝去,扁著嘴,「不走不走,鐵叔叔不走!」
李小小左手勾鐵七七右手勾鐵六六,「七七,六六,說好了等天冷一塊打紅薯窯的!一定要留下,香噴噴的煨紅薯你們還沒嘗過呢!」
王川那邊攏了三個,郭大力跟陳大富拽住四個……村民人人手裡都有人,全是玩得好的老鐵。
被甜寶一句去留自便給嚇得,村民們恨不能掏心窩子留人。
「天天擱河裡泡澡好不好玩?天熱的時候能逮魚,天冷的時候能鑿冰!一條清河隨便你們撲騰!」
「走啥走啊?不走!聽哥哥的!去了外頭可沒人給你們梳頭髮洗衣裳,你們自己洗能成?洗一件毀一件,回頭你們全得光屁股!多丟人啊!」
「看看咱徒北村!看看咱徒北山!外頭絕對沒有這麼好的地兒!能撒丫子玩不說,還有人給你們上香!香不香?」
「外面的人壞的很,不信你們出去走一圈,上哪都找不著像咱這樣的單純人!來來,過來坐下,叔給你們好好講外頭的人有多壞!!」
蘇阿爺蘇阿奶幾個年長的同樣被牽動情緒,一想到望白跟石英可能會離開,心裡就生出萬般難過跟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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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幾個老者終究忍下了,沒有開口說什麼,以免左右望白跟石英自己的想法。
他們知道甜寶說那句話的意思,不是要趕望白跟石英他們走,而是,從此以後,神兵們自由了。
徒北村可以是他們的家,想留就留下。
但是徒北村絕不是另一個牢獄,他們若想走,亦隨時可以離開。
不管是去是留,都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神兵們是自由的,不是誰的所有物。
他們屬於他們自己。
因著甜寶一句話,村口上空又開始盈動複雜氣氛。
緊張,不舍,焦急交織。
直到突兀的撲通撲通聲打破這種沉悶。
石英把蓬頭垢面的族人一個個踹下河了。
她一動手,望白立刻燃起氣焰,動作比她還要利落,下餃子場面再現。
就連神兵之王墨蒼都沒能倖免,成了河裡沉底的餃子之一。
村民們愣了愣後,樂得笑出聲。
笑聲中,毒老頭、百曉風、大鬍子跟白奎殺到。
怒吼穿透高空。
「蘇甜寶!白彧!蘇安,蘇武!兔崽子們,別跑!」
甜寶臉上笑意僵了僵,跟白彧一個對視,手勢立馬打出,「溜!」
蘇安蘇武一人擄了一位,緊緊跟上,大笑留下話來,氣得剛剛趕到的人再次跳腳,「怎麼可能不跑哈哈哈哈!等你們氣消了我們再回來!」
人群里,嗑瓜子看熱鬧的霍娘子險些咬崩自己的牙。
蘇武那個臭小子!
蘇安帶走冰兒理所當然,那是他媳婦。
蘇武把她家穗兒擄了算咋回事?有名分了嗎?
霍娘子的怒吼也匯入兵荒馬亂中,「蘇武你這小王八蛋!站住!霍歸荑!老娘白教你學的一身功夫,你就讓他拽著你走啊?!都給老娘回來!!霍子珩!你也不管管你這些徒弟!」
霍先生搖著蒲扇溫文淺笑,裝耳聾。
管不了。
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