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個毒老頭,蘇家屋子裡場面一言難盡。
明明正哭得不行,愣是沒忍住又笑出來。
蘇家院子外的場景同樣一言難盡。
低矮院牆上鬼鬼祟祟貼了無數隻人形壁虎。
貼不上的蹲在牆角下拼命往裡拱,力求能聽到院裡隻言片語。
「怎麼樣?怎麼樣啊到底?能不能聽到屋裡說了啥?」
「草,陳大富你這個豬!別拱我屁股啊!本來能聽到的都被你攪沒了!」
「誒!我聽著了!笑聲!有笑聲!哈哈哈,真好!」
「那就好那就好!剛才聽著還在哭呢,聽得我心裡慌得很,蘇阿奶可不能再哭了啊!」
「呸呸,說啥呢?甜寶回來了,以後肯定都樂呵呵的!秀兒出來了……噓!噓!」
「大香也出來了,奔灶房去了,準備做飯呢!太陽眼瞅落山了,甜寶跟毒老回來到現在還沒米下肚,肯定是餓了!」
聽著灶房裡果然傳出動靜,很快屋頂煙囪就飄出炊煙。
聽壁腳的村民們輕手輕腳離了圍牆,各自相覷幾眼,及後呼啦往各家跑。
片刻後,蘇家灶房小窗咚咚咚被人叩響,陳大富、王小小兩顆腦袋並在窗後,「秀兒,大香!快來接東西!」
蘇秀兒跟何大香一身幹勁正要大顯身手,瞧兩人神神秘秘的,給弄迷糊了。
何大香負責燒火的,起身走到窗邊,臉上笑容燦爛得晃眼,「大富,小小,我們家甜寶跟毒老回來了!我跟秀兒做晚飯呢,啥事啊?」
「就是瞅著你們做晚飯了我們才來敲窗的,快,接著!這是大力家早上買的肥肉、莫大爺剛炸好的糖油炸,還有油酥餅、素餡兒餃子!紅蕨菜,甜寶愛吃,你家地里沒種,我剛特地去摘的,洗過了!川子家特地留的一小塊排骨,毒老好這口!還有大富婆娘特地撿的菌子……給甜寶和毒老多弄幾個菜!」
東西塞得何大香懷裡抱不下。
陳大富、李小小功成身退,笑得比何大香還燦爛,「走了,你們趕緊忙,快去快去!」
窗口沒了兩個腦袋擋光,灶房裡又亮了些。
何大香把懷裡滿滿的東西展示給蘇秀兒看。
兩個婦人相視輕笑,笑著笑著眼裡就凝了淚花,噙著淚,笑得更暢快。
數百日夜積壓在心頭的陰霾,於哭哭笑笑中,盡數清空。
兩人身上都似發了光般,重新活過來了。
「給甜寶跟毒老做好吃的!」
「我掌勺,二嫂你就瞧好吧,保准讓老小吃完還惦記!」
「誒唷把你能的,哈哈哈!」
「這裡我先看著,嫂子你去問魯嬤嬤一聲看她有啥喜好及忌口!」
「瞧我這腦子,高興起來啥都忘了,還是秀兒你心細,我這就去問去!」
夕陽晚照,漫天雲霞。
徒北村籠在大片大片暖光中,家家戶戶飄出煙火氣。
時隔兩年之後,這個小村莊終於又處處可聞歡笑聲,暢快、恣意、一掃苦悶。
笑聲穿過瘴氣林、爬過河對岸,傳出很遠很遠。
整個外城各角落都呈現歡欣鼓舞之景,風雲城內也不遑多讓。
入夜後,城中各大街小巷都掛滿了燈籠,亮如白晝。
臨街店鋪不打烊,沿街小攤長如龍,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城裡人用自己的方式狂歡,慶祝郡主的回歸。
而這方盛事,沒有往外界泄露一絲半點。
流放之地邊界暗裡悄無聲息增加了防守,把所有消息捂得密不透風,連一壁之隔的邊城都沒收到半點風聲。
僅知的,也只是殺殿的船出海,又在海上滅了一窩海寇。
月上枝頭,漸漸爬高。
熱鬧了一晚上的徒北村終於漸漸安靜。
蘇家長輩們強撐了兩年,驟逢大喜放鬆下來,吃過晚飯後倦意就一波波上涌,實在堅持不住,早早睡著了。
毒老頭被百曉風哄到了對面院子休息,魯嬤嬤安頓在毒老原來的院子。
萬籟俱靜。
甜寶從屋子窗戶飛出,輕縱上屋頂,躺在厚實的茅草上,頭枕雙臂躺下,遙望天上靜靜西移的月。
「睡不著麼?」幾乎立刻,又一道身影翻了上來,坐在她旁側。
是白彧。
甜寶嗯了聲,竟一點不意外他這麼出現。
她望著頭頂圓月,靜默須臾才開口,「有點像做夢。」
白彧自上而下看著她,黑眸沉在陰影中閃閃發亮,「為何?」
「覺得不真實……太幸福了。」甜寶抿唇,偏頭自下而上凝視青年,「白彧,原來這麼多人喜歡我麼?我雖沒了記憶,但是意識里有個感覺,以前不是什麼好記憶。」
她對「從前」二字,潛意識裡浮出的是冰冷孤寂,還有無邊無際的痛苦。
所以醒來後,對於丟失記憶並無所謂,沒有想要想起的迫切與焦急。
可如今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潛意識出錯了。
白彧怔了下,眼底掠過心疼,他一瞬不瞬凝著她,「這是真的,甜寶,有很多很多人喜歡你,你從小到大的故事,你都聽過了不是嗎?」
「真的?」女子蹙眉,又問了一次。
「真的。」青年唇邊展出笑來,桃花眼彎彎,「我最喜歡你。」
甜寶,「……」
失策了。
離開小島前她應該再去找阿如跟阿湯哥好好問問,喜歡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甜寶在青年凝視中僵硬扭開頭,曲指撓撓臉緩解尷尬,「那咱倆就知無不言?」
「好。」
「乾爹、姑父為何都不喜歡你?師父對你也生疏,師娘更是一晚上沒拿正眼瞧你。告訴師姐,你做了什麼?」
白彧笑臉僵住,試探轉移話題,「師姐,不如我們先聊點別的?」
甜寶,「哦。」
「……」白彧眼睛閃了閃,決定圍魏救趙,「師姐,家裡還有兩個人,你尚未見著。」
果然把女子注意力拉開,「誰?」
「隨我來。」青年挑眉,嘴角揚起一抹壞笑,率先跳入後方菜園。
甜寶嘴角抽抽,隨著跳進菜園子。
她懷疑白彧在耍她。
菜園裡除了一壟壟蔬菜及幾棵果樹知道,別無他物。
白彧要是敢跟她說這裡住了人,她就把他揍得爹娘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