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彧在菜園子兩處泥疙瘩上跺了跺,低聲,「望白,石英,出來。」
「……」甜寶看著被他一腳壓實的土疙瘩,陷入沉思。
土疙瘩毫無動靜。
白彧也不急,回身拉過甜寶作勢要走,「甜寶回來了,既然你們兩個不想見,就在地里待著吧,等甜寶真生了氣,日後也不需見了。」
他話音剛落,土疙瘩處立刻傳出動靜。
兩顆腦袋同時破土而出,在對上甜寶驚異眼神時,咻地又藏進地里。
須臾後,又緩緩緩緩從小土坑裡冒出來。
甜寶揉揉臉,天下之大果然無奇不有。
是她見識少了,真有人睡在地里。
頭頂月色柔和明亮,映照出兩個奇人的臉,很木,沒有表情。
但是探頭的動作確實給人小心翼翼之感,似羞似怕。
甜寶跟他們眼睛對上,歪了腦袋,念兩人名字,「望白?石英?」
冒出地面的腦袋又往上支棱了些許。
「他們為何不想見我?我揍過他們?」甜寶問白彧。
「不是不想見。當日你讓他們保護好阿爺阿奶,可阿爺阿奶還是被人抓了。我想許是這個原因,他們覺得愧對你囑託,所以羞於見你。後來望白跟石英就一直扎在這裡,守著院裡所有人。」只是家裡再未出事,所以望白和石英也再未現於人前。
白彧說完,話鋒一轉,「不過你確實揍過他們。」
知道白彧說這句話是想調節氣氛,甜寶抿唇,在兩顆腦袋面前蹲在下,抬手各自在他們頭頂拍了拍,「不是你們的錯,也不是我們的錯,是南桑的錯。」
她歪了頭,彎唇淺笑,面上儘是認真之色,「望白,石英,謝謝你們。」
下一瞬,兩顆腦袋躥起往前撲,直接將甜寶撲了個仰倒。
再下一瞬,望白被踹得倒飛出去。
夜色下青年嗓音沉怒,咬牙切齒,「蘇望白!誰讓你抱她的!」
甜寶身上一輕,石英轉頭朝白彧撲去了,倒飛的望白也飛了回來直殺過去。
菜園子裡三人打成一團,虛影在各個角落飛旋。
「……」甜寶抬頭望月。
因未察覺到殺氣,甚至隱約感覺到空氣中的委屈與歡喜,所以她任由望白及石英把自己撲倒。
沒想到就成這樣了。
她以前的日子也這麼熱鬧嗎?雞飛狗跳的?
把腦袋擺正,看著那團虛影,甜寶兩手搓了搓,杏眸發亮,腳下一點飛速上前,「我來了!」
虛影凝了一瞬。
仨,「……」
一牆之隔,牆後傳出老婦人忍俊不禁笑聲,聲音帶著未睡醒的惺忪沙啞,「真是皮猴子呀……玩歸玩,別踩壞地里的菜。」
蘇阿爺笑聲也傳出,「沒事兒沒事兒,讓他們玩兒,踩壞了再種就是了,撒上菜種子兩三月就能吃上。」
屋後四個,「……」
此時醒來的又何止蘇家爺奶。
甜寶回來了,眾人即便再累睡得再沉,歡喜興奮猶在,潛意識患得患失的恐懼也還未褪去,夜半仍會乍醒。
蘇大房裡。
劉月蘭跟蘇大相面躺著,太倦了眼睛睜不開,眼角有未乾的淚痕,嘴角卻皆掛著笑意。
「孩他爹,甜寶回來了。」
「回來啦,回來啦。」
「又打起來了。」
「這才熱鬧不是?噓,別說話了,趕緊睡,明兒咱起早!」
「你還要劈柴啊?」
「……劈啥柴?咳,趕早集給閨女買好吃的!」
「噗嗤!好,我跟你一塊去!」
蘇二房裡。
何大香倒是勉強睜了下眼睛,晃眼便能瞧見自家漢子咧到耳根的嘴角。
她也跟著樂,「甜寶這回回來,性子好像沒以前那麼悶,鮮活不少哩。」
蘇二嘿嘿嘿直笑,跟發夢似的,「咱從小疼到大的,甜寶就算不記得了,性子也被捂暖了不是?說不定這才是甜寶的真性子!」
「說得是!這樣多好!等小安小文小武他們回來,兄妹幾個湊一塊,咱家院子又該鬧起來了!」
「小安回來就成,另外兩個兔崽子,哼,愛幹啥幹啥去,他們不著家,老子也不待見!」
「嘖,甜寶護短呢啊,讓她聽見了,小文小武真得挨揍。」
「誒喲喂!那我明兒就跟甜寶好好說道說道那兩個不孝子!」
「……噗嗤,臭德性。」
家裡地方小了,大鬍子跟秀兒帶兩娃,如今多住在河對岸分舵里。
離家近,過了河就能到家,也方便。
這會子夜半,夫妻倆也沒睡安穩,年年歲歲不安分。
時而翻個身就能醒來一回,醒一回總要問一句。
「爹爹,娘,姐姐呢?」
「姐姐在嗎?」
「姐姐回來啦。」
夫妻倆不厭其煩的答,姐姐在呢,在家呢,回來啦。
等倆娃兒睡沉了,夫妻倆反倒睡不著了。
「寬哥,彧兒說給小安他們遞消息了,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能趕回來,阿離應該也會回來吧?」秀兒輕聲問。
大鬍子撇撇唇,哼道,「那小子說的話,甭信。」
「咋了?甜寶在,彧兒不會說謊的。」
「說謊不至於,不過媳婦兒,我跟你打個賭,沒三五個月,安兒、小文小武、阿離他們,你一個都見不著。白彧那小王八蛋,心眼多手段陰,你真以為他會讓消息那麼快到另外幾個孩子手裡?」
「甜寶回來是大喜事,他幹啥呢?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就因為甜寶剛找回來,他恨不得一個人把甜寶霸完了,帶回家裡相認他是沒辦法,你瞧著他臉上笑得好看,那眼裡沉得跟上了黑漆似的陰暗,他要是會乖乖通知安兒他們回來,夫君給你當馬騎!」
蘇秀兒,「……」
「行了快睡吧,明兒起了就回家,我找毒老頭問問他給爹娘治病要啥藥材,儘早準備。」大鬍子給媳婦掖好被角,嘴巴一咧,壓低聲音,「媳婦,咱再打個賭,明早到家你就能看到那臭小子賴家裡沒走。我要是贏了,明晚把倆崽子擱家裡讓嫂子幫帶一晚,嗯嗯?」
蘇秀兒,「……」
婦人將被子往上拉,蓋過頭頂。
這老男人!羞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