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只看了他一眼,便淡漠收回視線。
如在夜晚長街,萍水相逢的隨便一個陌生人。
閆長空站在原地,卻能清晰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震耳欲聾。
待身子被路人不小心撞了下回過神來,樓燈下已經失去女子蹤跡。
心頭浮上的悵然若失讓閆長空自覺好笑,真是失了魂了。
他的人生早就被規劃好,從出生那刻起至將來走到生命盡頭,不會也不能有任何意外。
剛才那種不受控制的感覺,僅此一次。
「姐姐,你剛才在看什麼?」樓燈背面臨街售賣髮帶的小攤前,小麥穗跟冰兒邊挑髮帶邊隨口問。
甜寶上前去幫著她們挑,「有人看我,我看回去。你性子活潑,用紅色的。冰兒嬌憨純真,選玉色吧。」
一下幫兩個姑娘家挑好髮帶,甜寶掏銀子付錢。
小麥穗從攤子裡又拿了條荷青髮帶,歪著腦袋巧笑倩兮,「遺世而立,目不染塵,姐姐,這條髮帶適合你,買!」
甜寶抿唇笑了聲,「行,買。」
青年人精力旺盛,初來乍到對異地風土人情好奇得很,吃完晚飯在驛館裡實在待不住,便成群結伴往街上跑。
三人買好髮帶,白彧跟蘇家哥仨抱著一堆油紙包回來了,紙包里全是臨街各種小吃,香氣誘人。
白彧遞了包烤串串給甜寶,手上不想抓著一大把吃剩的竹籤,「老頭最愛熱鬧,能忍住不跟我們出來,定是找到別的更好玩的事兒了。今晚估計不會太早回來。」
出門在外,容易引人懷疑的稱呼,幾人都摒掉了。
太出名,沒得法子。
蘇安嘴裡咬一顆油果子,吃吃悶笑,「我敢打賭,老頭兒肯定跑大宅大戶踩點去了。賭不賭?」
蘇文挑眉,對他極是不屑,「這用得著打賭?你最多誆誆蘇武這個傻子,從他那兒贏三瓜兩棗。」
「誰傻了?小爺一早猜到了只是沒說!告訴你們,爺這裡的三瓜兩棗也不是那麼好誆的!」蘇武氣死了。
冰兒嘴裡塞滿好吃的零嘴,腮幫子撐著不方便說話,哥哥們打鬧的時候,眼睛跟著他們轉,咧嘴一笑樣子又嬌又憨。
小麥穗是懶得說話,他們家老頭兒幾十年養出來的習慣沒得改了,好在腿腳了得,能好好回來就成。
甜寶拍拍倆腦瓜子,朝幾個師弟偏偏腦袋,「出來時間不短了,回去歇吧。盯梢的太多,麻煩。」
一行往驛館回走,她看了眼跟自己一步之距的白衣青年,放低了些聲音,「我看到閆長空了。」
「他認出你了?」白彧應話,面色不變。
「不知道,他當時的眼神,」甜寶想了下,想出形容來,「像狼盯肉。」
白彧頓住,眼底不可見冷下去,嘴角卻勾出笑意來。
他戳了下少女,在她扭頭看來時,盯著她看,「是不是這種眼神?」
甜寶眉頭皺了下,認真瞧,以作對比。
青年眼神專注熾熱,眼底的占有欲毫不遮掩。
情緒太複雜甜寶看不懂,但是白彧這樣看她,她莫名有點不自在,跟閆長空對視時卻不會如此。
「像,又不太像。不過無關緊要,一個對手罷了。」她撇開頭,「不想笑別硬笑,滲人。」
白彧,「……」
夜半,驛館四處燈籠熄滅。
各國使臣團陷入沉睡。
大越跟雲秦及西陵初見交好,托西陵的福,獨占驛站半條樓道。
但是又因身份尊卑,四品大學士甘振宇有單獨的房間,隨團帶來的侍女及侍衛只能各住一間大通鋪,通鋪之間僅一牆之隔。
是以男子那邊有人撓窗時,隔壁能聽得一清二楚。
女子通鋪窗戶咿呀支開,小麥穗打著哈欠探出個腦袋來,眼睛困得睜不開,「老頭兒,大半夜撓啥撓,從屋頂鑽進去得了。」
鬼鬼祟祟小老兒嘴角抽了下,氣結,「鑽個屁啊鑽,咱睡二樓,上頭還有三樓四樓!你讓爺爺從三樓人家房間地板往下鑽呢?!」
「那你咋不在豪門大宅找個空屋子湊合下?再撓隔壁的隔壁也得被你撓醒了。」
「噓!縮頭!關窗!睡你的去!」聽著隔壁的隔壁果然響起窸窸窣窣動靜,老頭又被氣個仰倒。
人都是被臭丫頭嚷醒的!
他飛快往其他各通鋪窗下扔迷煙彈,緊接身形一閃躥上三樓,一腳踢開甘振宇的房。
把被嚇醒的甘大人擠到一邊,被子扯過來往身上一蓋,鼾聲起。
甘振宇瞪著突然出現在自己床上的老頭,揉了幾遍眼睛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噩夢。
另邊廂皇長孫府。
閆長空披衣下床,出了臥房後轉腳走進旁側小憩用的小花廳。
夜半廳內未掌燈,只有西窗漏進來的月色照明。
他掃了眼靜立窗前的黑影,在靠牆圈椅坐下,捏捏有些發疼的眉心,「沒來?」
黑影應話,「對方剛到丹陽,應是不熟悉地形,只在周邊巷子隨意閒逛幾圈,未接近皇長孫府。」
「毒不侵每到一個地方會先行踩點再動手,皇長孫府在這一片最富貴,他不會放過最肥的羊兒。繼續盯著。」
「是。」
「其他人有何異動?可查清究竟來了幾人?」
「主子恕罪,尚未查清。大越使臣團此次來的一共有二十一人,除了甘振宇及毒不侵身份確定,其餘人還需再查,但依屬下推測,當中必定有蘇九霓,她與毒不侵情同祖孫,不會放心他一人涉險。」
閆長空沒再問,揮手,「下去吧。」
等探子離開,他在圈椅上又坐了很久,盯著從窗戶斜進來的月光出神。
右手在圈椅扶手上無意識輕拍,靜謐花廳內,嗒嗒聲韻律輕響。
蘇九霓來了,白彧絕不可能不在。
如此,確定的便已有三人。
這就足夠了。
蘇九霓跟白彧,是流放之地狂徒每次行動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