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大清的心頭之患不在外邊

  「皇上!皇上!」尼堪從夢中驚醒,一旁侍候的包衣喜道:「貝勒爺,您可算醒了。��

  「皇上呢?」尼堪近乎咆哮地喊道。包衣稟報導:「皇上無恙,貝勒爺勿慮。」

  尼堪又倒回床上,身上的多處傷口撕扯般疼痛:「我昏了幾天?我們這是在哪?」

  包衣說:「貝勒爺昏了快三天了,其間皇上還來探望過一次。這兒是固鎮,洪承疇留下的舊營。」

  尼堪嘆了口氣:「除了特爾祜,還有誰沒回來?」得知尼堪醒來,趕來查看的筆帖式說:「班布爾善貝子和闖賊交戰時歿於陣中,費揚武貝勒在退兵時遇上了西賊,兩千人只跑出幾百人。」

  尼堪嘴角抽動了兩下,兩千人,從他祖父努爾哈赤十三副遺甲起兵至今,清軍還從未遭受過這樣慘重的失敗。筆帖式說:「我軍陣歿者逾五千,另有大約兩千綠營和漢軍倒戈,被闖賊俘虜者也有數百。」

  預想中的皇太極大戰李自成的決戰並沒有發生,皇太極的侍衛以長槍硬弓抵擋了闖軍一陣,在最後關頭,皇太極選擇了撤退。

  第一是因為在這裡硬拼勝算很小,很可能把性命就交代了,皇太極不怕死,卻也不敢死,他如果現在死了,大清的事業就徹底全完了。第二是探馬來報,西軍出現在了北方。

  張獻忠的反應還是比較快的,李自成的使者剛一抵達大營,張獻忠便立刻調兵點將,分出一支八千餘人的軍隊,由白文選率領南下。他對面還有兩萬清軍,也分不出更多的人了。

  皇太極的及時撤退,保全了大部分的清軍。雖然將全部大炮都錠死炮門丟棄了,沉重的斑鳩銃、虎蹲炮也為了輕裝全都拋棄,但最關鍵的甲兵、馬隊成功撤了下來。

  闖軍在這場戰役中陣亡了四千餘人,損失同樣十分慘重,但是這場戰爭的政治意義與傷亡數字關係不大。哪怕闖軍再多死四千人,只要清軍沒衝過淮河,皇太極的戰略目的就全部落空了。

  尼堪的腦海中默默復盤虹縣戰役。李自成並不是什麼軍事奇才,他的指揮雖然沒有什麼明顯錯誤,但也只是中規中矩,沒有任何超出清軍預料的奇招。尼堪也不得不承認,就算姜瓖不倒戈,清軍恐怕還是會輸掉這一仗,姜瓖倒戈的時候,清軍的體力和士氣已經快到極限了,姜瓖正是因為覺得清軍要不行了,才會發難的。

  闖軍用來對付清軍的戰術十分尋常,馬重僖、賀蘭所部六千人拖住清軍,待清軍的體力、鬥志大大消耗,陣型也不穩的時候,以精兵突擊。只要是領兵打仗的人,誰不懂這個?

  另一時空的李自成擅長逆風翻盤,但他擅長的是以高機動性跳出包圍圈,用最短時間將土匪、饑民整編成有戰鬥力的軍隊,在增強自身的同時破壞敵人補給之類的技能,而不是在會戰中以少勝多。皇太極其實也差不多,他長於戰略,富有智計,可要是指揮一兩萬人進攻,代善、阿敏、莽古爾泰都比他強。

  尼堪嘆了口氣,清軍準備充分,指揮得當,戰鬥意志也足夠頑強,可就是打不贏,怎麼解釋?

  「皇上呢?我要見皇上。」

  尼堪迫切地想知道,皇太極打算怎麼辦。他的政治眼光很一般,但是忠君愛國之心還是有的,畢竟君是他親叔叔,國就是他們家的。

  屋角豎著一副擔架,是用兩根長矛和不知什麼布料拼在一起製成的,尼堪就是被它從虹縣抬到這裡的,這也是清軍向闖軍學習的東西之一。闖軍使用的擔架是王瑾「發明」的,一般只用於搬運傷病的將領,因為這個年代的傷員如果傷勢重到沒法走路的程度,一般也沒有搶救的必要了。由於用處不大,擔架這東西雖然簡單,但是出現的時間卻晚。另一時空的劉宗敏在山海關大戰中負傷,是被人放在桌子上抬回來的。

  四個包衣抬了尼堪,前往皇太極的大帳,然而半路上,尼堪卻遇到了他此時最不想見到的人——阿巴泰。

  倒不是尼堪和阿巴泰有什麼矛盾,阿巴泰出現在這裡,就意味著荊山大營已經被放棄了。

  尼堪和阿巴泰對視一眼,誰都沒說話,很快皇太極的大帳就到了。

  皇太極的形容憔悴了許多,案上放著一塊血跡斑斑的棉布手帕,從去年開始,天氣一炎熱,皇太極鼻血不止的毛病就總犯。

  阿巴泰跪了下來:「我失了荊山大營,特來請罪。」皇太極說:「七哥起來吧,你撤退及時,六萬大營只損傷數百人,若是你都要請罪,我折去數千精兵,又該當何罪。」

  阿巴泰說:「虹縣之敗,非皇上之過也,都是姜瓖那狗賊……」皇太極擺了擺手:「大同失陷,姜瓖父母妻兒皆在賊手,為賊所迫,不得不反,這是我思慮不周。」

  其實皇太極何嘗不知道姜瓖是什麼狗東西,但這樣說,心裡能舒服一些,而且他也必須把姜瓖反清定性為被迫,否則的話,軍中的滿漢關係更難相處。

  皇太極已經知道了大同被納敏夫攻陷的過程。姜瓖的哥哥姜琳在當初闖軍打下榆林之後調到了榆林,納敏夫收取陝西時,他便投降了包營,此次大同失守,正是因為姜琳串聯了一批綠營將領,開城接應納敏夫,而且協防大同的蒙古人中也有人與納敏夫暗通。現在清軍之中不信任漢人甚至不信任蒙古人的情緒都在滋長,皇太極一定要遏制這樣的勢頭。

  皇太極說:「我都聽說了,你被袁宗第和洪承疇夾擊是吧。」阿巴泰恨恨地說:「洪老狗恁地可恨,他之前調撥騾馬民夫給我們,讓我們搬運大炮輜重去虹縣,現在看來,全是他籌劃好的陰謀。」

  皇太極說:「洪承疇雖然聰明,但也沒聰明到這個份上。他是在觀望,如果我們打敗了闖賊,這便是他向我們輸誠的獻禮,若是闖賊打敗了我們,他便和闖賊夾攻你,向闖賊邀功。不過,這般做派太過明顯了,洪承疇的謀劃應該不止於此。不過好在我們退兵還是安全的,洪承疇和袁宗第互相忌憚,誰也不敢把背後露給對方,就沒法放手追擊,李自成的本隊死傷也很重,需要修整,我們可以安全退回河北。至於開封的明軍,諒他們也不敢攻打我們,他們也忌憚河南的闖賊。」

  尼堪說:「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退回河北,那……」

  皇太極依然神色如常:「昔日寧遠、錦州城下,朕也曾為袁崇煥所阻,遂有己巳之役,天下震驚。今日小小挫折,何足道哉。如今已是夏末,有洪承疇在,闖軍今年之內難以北上。有這半年時間,足夠我們重整旗鼓。」

  阿巴泰和尼堪都沒明白,為什麼有洪承疇闖軍就不能北上?但既然皇上都這般說了,他們照做就是。他們都是純粹的武夫,並不懂國家大政,早就習慣了皇太極怎麼說就怎麼做。

  只是這一次,皇太極並不像過去那樣一貫正確了,他對李自成和洪承疇看得很準,可他沒看準,大清的心頭之患不在外邊,就是在這愛新覺羅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