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之賊,尤其猖獗,為首的是張福臻這老賊,馬進忠、楊彥昌、單之賞、張宇四賊副之,竊據縣城已近半年,官軍多次進剿,皆不能克。閱讀sto55.COM」山東巡按方大猷稟報導。
岳託說:「張福臻都能和馬進忠、楊彥昌合流,你們的招降就一點用都沒有?」方大猷說:「實在是老賊強項,招降不得。」
想不起來張福臻是誰的,可以翻翻第一卷的內容,當初李自成還在張存孟麾下的時候,和洪承疇一起圍剿張存孟的那位陝西巡撫,就是張福臻。張福臻有「前後斬寇萬級」的功勞,張存孟、神一魁等早期農民軍首領都吃過他的虧。
後來張福臻因為反對洪承疇殺降,被崇禎給罷官了,用陳奇瑜替代他,張福臻便回到了高密老家奉養老母,直到今天。清軍占領山東之後,他不知怎麼竟和當年的老對頭馬進忠聯繫上了,而且作了一路。
方大猷說:「膠州一帶海岸綿長,巡不勝巡,經常有闖賊的船隻送一些賊中老人和甲械、銀圓上岸,援助魯東反賊。下官也曾下令禁用闖賊所鑄銀圓……」
「那有什麼用,銀圓又不是寶鈔,就算熔了也是銀子,你怎麼禁得住。」岳託說,「你們這種到處救火的辦法就不對。賊民混淆,遍地皆是,山東綠營這點兵如何剿得過來。」
岳託說:「不同的地方,賊勢不同,要分開看待。我這一路上琢磨過了,山東的局面,大抵分為五種情形。其一,像濟南、兗州、青州、登州這樣的地方,駐有大兵,官府完備,穩如泰山。其二,尋常州縣城池,駐兵不多,足以自保,亦能清剿小股反賊,卻難以深入鄉村。其三,官賊交錯,官在明,賊在暗。白日官來,夜晚賊來,百姓首鼠兩端,左右依附。其四,深山密林,人跡罕至之處,賊以之為巢穴。其五,便是像高密這樣,賊人公然占據城池。」
方大猷道:「王爺初到山東,對山東情形的了解,卻比下官清楚得多了。」岳託說:「你也不用拍我馬屁,這麼簡單的事,你也看得出,不過你一個巡按,看得出也沒辦法。王撫台,依你之見,這五種地方,應該如何分別應對?」
王永吉說:「去歲年成不佳,百姓多流離,故嘯聚山林者甚多。下官淺見,若是等夏收之後,或許賊勢便能削減。」
岳託心想果不出自己所料,這撫台大人本事稀鬆平常。若讓他管民政,說不定還有兩把刷子,管軍事就是個純外行。他也懶得和這些文官打啞迷,直接說自己的安排。
「各軍事重地,不能一直讓旗軍駐守,需得漸次讓綠營接管。朝廷已增了一萬兵額,調來一批關外歸誠明軍,以柯永盛為山東提督、青州總兵,夏承德為沂州總兵,再招募無業之衛所余丁入伍,免得他們饑寒從賊。」
「運河沿線,原本是重地,然此時已無漕運,運河又多為賊毀壞,不可再膠柱鼓瑟。柯永盛專剿魯東反賊,夏承德專剿沂蒙反賊,梁山之張光萃、李青山,由撫標圍剿。」
「綠營用於守衛要地及進剿,州縣乃至鄉村防務,要用民團。鄉紳中雖有少數冥頑不化者,但大多還是好的,闖賊、獻賊若是來了,那是要均其田、掠其產的,眾紳士焉能不明白這個道理。擇各縣德高望重、家資豐厚者為團總,予其權柄,聯防聯保。殺賊有功者,可授同舉人出身。要恢復保甲之制,一家通賊,十家連坐。將那些陽奉陰違,左右支應的村落,逐一編練團勇,強化治安。賊如魚,民如水,把水抽乾,魚豈能不死。」
「至於那些山野荒僻之處,村落皆是流民嘯聚,冥頑不化,只有痛剿一途。綠營進剿時,需得將人口盡數捉了、殺了,房屋、田地、林木盡數燒了。屆時我會委員監督,不許濫殺良民冒功,亦不許養寇自重。魯西少山,賊多藏匿於地道,小者可用煙燻之,大者可引水灌之。」
「像高密縣這樣的,反倒最簡單,遣一梅勒額真,提兵破之便是。」
「王爺,征討高密之事,便交給末將吧。」正藍旗漢軍副都統李率泰主動討令。之前旗籍調整的時候,老正藍旗一拆為二,豪格的那部分佐領組成了正黑旗,阿巴泰那部分佐領則和岳託的佐領一起組成了新的正藍旗,李率泰的父親李永芳是阿巴泰的女婿,他自然還是隸屬在新正藍旗。
岳託點了點頭,對李率泰的本事他還是很放心的。當下交給他旗軍一千六百餘人,再加上綠營柯永盛部的三千多人,進攻高密。
高密義軍理論上來說有數萬之眾,但大部分都是不脫產的民兵。楊彥昌部下的劉國能部老兵已經只剩下了一千多人,馬進忠的嫡系也不過三千多。至於其他義軍,就算在柯永盛面前也不堪一擊。
岳託說:「國朝尚未取下江南,山東的糧食至關重要。皇上不是崇禎這樣的昏君,不會下什麼『三月平賊』『六月平賊』的命令,但我輩也絕不可懈怠了。那馬進忠亦是賊中名渠,雖無勇武之名,卻狡猾得緊,不可輕忽。還有那徐州的王光恩,態度還是這般曖昧嗎?」
方大猷稟報導:「王光恩與闖賊、獻賊都在暗通,若不發大兵至徐州,恐怕他是不會歸降的。」岳託說:「也不急在這一時,區區一個王光恩也還罷了,祖大壽、吳三桂才是皇上真正看重的。就算他們不答覆,也要繼續送信過去。」
方大猷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開口說:「山東百姓從賊,生計無著亦是一緣由。前者豫王令山東百姓種黑豆,百姓多有因此逃亡者。」
岳託說:「黑豆乃是軍中必需,若無此物,馬匹無力,何以破賊。頭等戰馬,日可食料三升,在山東征豆料十萬石,已是底線。今一石黑豆價值幾何?」
方大猷稟報導:「官府從百姓手中徵購,乃是三錢二分一石。」
岳託氣得想罵多鐸的祖宗十八代,但多鐸的爹就是他爺爺,他也占不到什麼便宜。山東去年年成不好,糧價很高,三兩銀子一石的米就算便宜的了。也就是說,老百姓種一石黑豆,被官府強制徵購之後,很可能連一升米都買不到。官府又推行強迫種植,不種不行,老百姓豈有不反的道理。
岳託平下心來:「黑豆還是要種的,但不要讓某些農戶全種黑豆,把份額分攤開來,每家的田地種一部分人吃的糧食,種一部分黑豆,黑豆可以抵充賦稅。這般官府管起來固然會麻煩些,但百姓若是從了賊,豈不是更麻煩嗎。抵充賦稅之外,徵購的黑豆也不能再按這個價錢……」岳託看了看王永吉和方大猷的表情,知道山東藩庫大約是沒錢,「先漲到六錢五分吧,銀子的事我再想辦法。遭逢災年,百姓從賊也是難免的,皇上不會以此怪責。」
方大猷鬆了口氣,這樣的領導可好相處多了,有明確的主意,而且能扛事,不像多鐸,動不動就「爾等自決」,立了功勞有他一份,出了事也不幫你兜著。
看起來,山東的局面會有些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