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均田

  楊嗣昌和袁繼咸見崇禎前早就換過衣服洗過澡了,但是依然能看出他們吃了很多苦。閱讀М楊嗣昌五十三歲,袁繼咸四十八歲,其實都不算太老,但是看起來都像六十多歲的人,楊嗣昌頭髮幾乎全白了,袁繼鹹的頭髮也是白多黑少。

  「尚可喜此人還是頗有忠義之心的,不苛待士子,對獻賊的命令也是陽奉陰違。」聽得出來,楊嗣昌對尚可喜的印象還不錯,袁繼咸在一旁聽得頭大。他雖然不知道斯德哥爾摩綜合徵,但對也有類似的評價。尚可喜對我們客氣是因為他優待士子嗎?還不是因為大明朝還有十幾萬部隊,他要多給自己留條路。哪怕將來張獻忠敗給李自成,把你楊嗣昌獻給李自成換富貴也是好的。

  好不容易等楊嗣昌講完了他的計劃,袁繼咸終於可以說話了。楊嗣昌提出的方案是,調集洪承疇和祖大壽的主力,與尚可喜裡應外合,趁著李自成主力在廬州的機會,一舉擊破盤踞鳳陽的張獻忠,隨後收復江南。崇禎聽得頗為興奮,反正楊嗣昌說什麼都對,袁繼咸卻滿頭黑線。

  廬州離鳳陽才多遠?三百里路程,張獻忠發現敵情之後立刻向李自成報訊,一天就能把消息送到。你也不想想李自成是什麼出身,每打下一個地方,恢復驛站都是當頭等大事來辦的。因為馬匹不夠,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還達不到,但三百里加急已經可以做到了。

  袁繼咸在尚可喜軍中時,利用尚可喜對他的優待打聽了很多事情。闖軍如果得到緊急軍情,準備一天就可以出發。如果從後方駐地調駐防狀態的兵,肯定不能這麼快,但他們屯兵廬州,本來就是行軍狀態,士兵都在軍營里。尤其是現在洪承疇隨時有可能攻過來,闖軍連乾糧都提前預備。

  如果沒什麼急事,闖軍一天走三十里,但是在緊急情況下,一天走六十里還保證軍隊戰鬥力也是沒問題的。急行軍可以一天走一百二十里,不過有多少人能趕到,還有多少戰鬥力就不好說了。裝備了大量騾馬的輕裝部隊,甚至可以一天走一百八十里。人家可是流寇,行軍是他們的老本行。

  畢竟是救援張獻忠,又要和洪承疇決戰,李自成不會太冒險,以一天走六十里的速度增援鳳陽,五天可達。里外算起來,也就是說,張獻忠只要從發現敵情開始能夠堅持七天,就能等到李自成的援軍過來。到時候,明軍把張獻忠圍在鳳陽城內,兵力分散到城池四周,李自成從外面趕來,攻其一點,張獻忠再進行夾擊,會是什麼後果?結果就是把大明朝這最後一副家當送掉,徹底葬送大明。

  終於輪到袁繼咸說話了,他開始陳述自己的想法,簡單來說就是,借虜平寇是行不通的,現在反而應該借寇平虜。

  他這麼一提,首先就行不通,借虜平寇是皇上欽定的國策,你反對這個,你說什麼都不對。就算現在皇上感覺自己可能錯了,你也不能說他錯了,說了就是你不給皇上面子,不夠忠心。

  「山西巡撫孫火東尚有數千兵馬,山東盧九台舊部亦有數萬之眾,此二支軍民雖與賊通,然並未真心附賊,袁時中、郭升乃朝廷舊將,嘯聚山林,實有不得已之處。當善加撫慰,以結其心。」

  在私底下,袁繼咸把袁時中和郭升比喻為關勝和呼延灼,不過這話肯定是不能當著崇禎的面說的,他們是關勝和呼延灼,那崇禎就是宋徽宗了?正好這裡是開封,天下有四大寇,北邊有金兵,都對得上。

  「趁虜與賊攻戰之際,我軍詐作援虜,實則掩其後,若能破虜,則可因直隸平野之便,先於賊克復京師,所俘虜兵,可為夷丁突騎。朝廷威望復振,屆時封四賊為王,卻把安、廬封與獻賊,浙北封與闖賊,挑動四賊不和。朝廷據幽燕而控魯豫,重整兵馬,當可徐徐圖之。」

  袁繼鹹的謀略其實可操作性也不強,四大反王和清軍決戰的時候,哪那麼容易就讓明軍撿了漏,還俘虜大批清軍,這得多好的運氣?袁繼鹹的計劃,需要大明朝每一步都運氣爆棚,所有人都老老實實按他的計劃走才行。

  但這畢竟也是個正常人能想得出的主意,至少比借虜平寇和放棄華北正常多了。

  崇禎對袁繼鹹的話是一句也聽不進去,不過他和楊嗣昌一起歷盡千辛萬苦逃出賊營回歸朝廷,也不好駁斥他,隨口應付幾句,就打發他出去了,又開始問楊嗣昌:「卿家鄉陷賊之後,可有消息?」

  楊嗣昌答道:「族人星散,多為賊流放瓊州,妻兒為賊所拘,現在武昌,家鄉只余些遠親,家中田畝皆為刁民無賴瓜分,祖宅已改作闖賊軍學之所,唯祠堂墳塋尚安,然乏人照料,日益破敗。」

  袁繼咸是江西袁州人,他家也「陷賊」了,但崇禎壓根沒想起來這事。

  崇禎著重問了問李自成和張獻忠在南方均田的事情。楊嗣昌這個人問題不少,但還是個能做實事的,比那些不知兵從何招、餉從何來的書呆子強得多,他靠著道聽途說和逃亡時的見聞,把闖西二營的土地政策也說明白了六七成,還加了一點自己的見解。

  楊嗣昌對於均田的弊端還是看得比較準的。比如說會有地痞流氓趁機冒領土地;在分配無主地時,主管官員會給闖軍家屬,尤其是和自己親近的戰友的家屬分好地,給一般流民分薄地;清丈田畝時,會有很多欺上瞞下的現象。這都是均田過程中實際存在的問題。

  但楊嗣昌也不得不承認,闖軍丈田的效率還是比大明高,舞弊當然有,卻也沒有五千畝地瞪眼報五百畝的事。而且均田的效果是顯而易見的。

  耕者有其田不僅是農民起義者的夢想,同樣也是儒家的終極理想之一。崇禎年間,有不少大臣提出過均田限田的主張,當然,崇禎一條都沒採納,因為都是隨便一看就知道是扯淡的辦法。

  比如說,將一戶人家擁有土地的最高限額定為一千石(可能是日本來的穿越者),多的就要沒收。就連崇禎也能一眼看出,這種政策要是真有人敢推行,肯定是官不聊生加民不聊生。

  再比如,按照官階限制占田,一品官可以占十頃田、一百間屋,按照品級遞減。拿鼻子想也知道基層能把這種政策玩出多少花樣。

  闖軍的均田政策其實還沒有這些辦法嚴謹,各地的政策都不同,隨意性極強。然而,大明靠的是人治而不是法治,直接把人換了,比定什麼法都管用。

  崇禎可以隨便殺大臣,可他不能把整個官僚系統都換了,哪怕他殺人殺得像朱元璋、朱棣那樣多,也只能給自己留個殘暴的名聲而已,官僚還是那些官僚,因為你殺得再快也沒有源源不斷的士紳的補充速度快,殺了一撥人,正好給另一撥騰地方。

  這件事的重點不在破而在立,製造一個能夠與原有的官紳爭奪統治權的利益集團,就算不揮舞屠刀,也能起到換人的效果。新換上來的人還沒過保質期,便能在一定限度內適當均一下田。至於以後一樣爛,那是以後的事了。

  不過現在,崇禎倒有一個絕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