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水,也就是張道濬,沒想到流寇之中居然還有這麼多文案工作。王瑾的計劃還有很多,比如說謄抄《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作為簡易識字課本,繪製經行地區的地圖,還要整理所有抄家得來的書籍。要不是因為筆墨紙張有限,恐怕張之水得累死了。闖營現有的這些筆墨紙張大部分還是從竇莊搶來的。
闖營滿載而歸,返回了東塢嶺的營地,留守的谷可成匯報了這段時間的情況,除了和周邊的土匪發生零星衝突之外,並沒有出別的事。李自成沒打算在東塢嶺久留,他接到了李晉王李文江的信,邀請他前去攻打隰州。
李自成決定出發,朋友需要他相助,不能不幫,何況現在闖營人數大增,糧食壓力也增大了,不能一直在山裡待下去。
烏嶺山西北側是浮山縣,這麼一個小縣城怎敢抵擋上萬流寇,縣城和各村寨大門緊閉,基本沒有戰鬥發生。各家村寨多少都會拿出些糧食來敷衍,闖軍至少溫飽不成問題。
但是這樣一來,闖軍的內部就不那麼安定了。闖軍膨脹的速度過快,現在軍中有一半是王嘉胤的舊部,就算是從陝西一起來的老兄弟,入伙時間也並不算很長。這樣一來,維持紀律就變成了相當困難的事情。
大部分的隊都是老兄弟和新兄弟混編,管隊俱是忠誠可靠之人,紀律約束做得還不錯。但是雷猛、孫德才、陳虎山、黑九霄這四隊就不同了,他們的主體都是這四人的嫡系兵馬,受闖營的影響較小。
李自成已經把紀律巡查分交給王瑾、田見秀、李過三個人,每人負責六個隊,這四個隊都在田見秀的管轄之下。以田見秀的為人,遇上違紀之事是一定會管的,但是他的管束至多是打軍棍,肯定不會像王瑾那樣嚴厲。
王瑾聽到了一些風聞,近來闖軍士兵偷盜、搶劫、調戲婦女的行為日益增多,最嚴重的一個事件是把老百姓家的耕牛吃了。雖然還沒發生殺人、縱火、強姦這樣的惡性事件,都是賠錢就能解決的問題,但長此以往,軍紀勢必越來越差。
殺人能威懾一時,但是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現在是十七世紀三十年代,不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所以理想信念的加持並不好用。闖營中的確有一些理想主義者,但他們信奉的也只是「天下太平」「世道清明」這樣寬泛的理想。所以闖軍還得遵循那個千古不易的真理——皇帝不差餓兵。
為了解決給養問題,李自成與眾頭領商議之後,拒絕了一些聲名不佳的鄉紳的饋贈,直接破寨抄家。以闖軍此時的人數和裝備水平,已經沒有什麼寨子能擋得住他們了,就是浮山縣城也一樣能攻下,只是那樣動靜太大,會招來官軍。
雖然會造成一定的傷亡,也難免誤傷無辜,但是對闖軍的發展是有利的,在作戰過程中,新拼湊起來的隊伍得到了磨合,飲食標準也從僅能裹腹變成了能吃飽飯。再加上紀律巡查過程中嚴懲了一批人,士兵偷雞摸狗的行為有所收斂。
王瑾在紀律巡查中還發現了一點,只有軍官可靠的隊伍紀律才能好。凡是由七隊、八隊老兄弟擔任小管隊的小隊,軍紀一般都能得到較好的執行。延川之戰後才入伙的人擔任小管隊的小隊,在紀律執行上就經常不那麼嚴格。但是這個問題現在還無法解決,能當上小管隊的只有三種人:資歷深的老兄弟、入伙晚但功勞特別大的、帶著幾十人來投奔的。後兩者在紀律執行上要差一些,但是如果把他們撤換了,誰還肯拼命?誰還敢來投奔?新老兄弟混編已經是能做到的極限了。
總而言之,現在除了儘量讓士兵吃飽,再用軍法威懾外,也沒有別的什麼有效辦法能加強軍紀。本時空「兵」這個字往往是地痞流氓的同義詞,闖軍的紀律到了現在的程度,這麼長時間都沒鬧出人命案來,李自成已經很滿意了,但上輩子見慣了人民子弟兵的王瑾總還是覺得不足。李自成也不攔著王瑾,有這麼一個活閻王盯著,士兵們不會鬧得太過分,他也盯著王瑾,別讓王瑾鬧得太過分。
適當殺一部分**作為威懾,李自成是同意的,否則隊伍就沒法帶了。但同樣不能由著王瑾把犯錯誤的人都殺了,那樣隊伍也沒法帶了。王瑾在初期殺人立威,已經把基調建立起來了,接下來便不必事事都殺人。
比如說攻破了幾個寨子之後,守寨的鄉紳鄉勇有陣亡的,有被處決的,留下了不少寡婦孤女。就有人把她們據為己有,安排到了婦女營中。張禮向李自成反應了此事,李自成雖然看不慣,但還是默許了。第一是因為這些女人家裡沒了男丁,就算被放回去也很難生活,第二是娶老婆乃人之大欲,李自成也沒法在這方面和部下們對著幹。儘管搶老婆這事不像好漢所為,但已經成了既成事實,李自成也不好再說什麼。因此他只是讓張禮做好登記,明確誰是誰的老婆。同時做好調查,決不能有霸占有夫之婦的現象。允許娶了妻的人輪班探視妻子,但是不允許男女混居。
在浮山縣,闖軍為了磨合隊伍耽誤了不少時間。如果他們徑直前往隰州,那將會從平陽府城經過,李自成覺得眼下不適合搞這麼大的事情。他把路線向北調整,改為取道洪洞縣。
洪洞縣比平陽府城更加有名,一是因為這裡是明初山西移民的出發地,二是因為玉堂春。不過去年馮夢龍才補為貢生,今年剛當上官,《三言二拍》還不存在。洪洞縣的縣令也不見得比浮山縣的更有骨氣,採取的依然是閉門自守,「賊飽自去」的態度。闖軍大搖大擺地徵調民船,渡過汾河,儼然官府一般,竟然沒有任何人干預。
不過這種武德充沛的表現並沒有讓李自成自豪,根據他了解的情報,張應昌部應該正在太原府境內和闖王高迎祥作戰,即便張應昌來了,以他現在的實力也不用怕了。但是曹文詔的下落卻一直不明。在浮山縣和洪洞縣,闖軍捉住過一些縣衙的書辦,他們提供的情報都稱晉西南平陽府一帶沒有大規模官軍活動,他們沒有聽說過此類消息,縣衙也沒有接到徵調糧餉物資的通知。
如果是張之水這樣的人交代的,李自成可能還要懷疑一下,但是總不可能連著抓住四五個胥吏,全是堅定的地主階級戰士。這些人肯定沒有說謊,那麼曹文詔究竟去了哪裡呢?他突然放棄對王嘉胤舊部的追捕北上,一定是有什麼緊急狀況,如果他是去和張應昌一起對付高迎祥了,闖軍自然可以安枕無憂,可如果他還留在山西南部,那可就是一把隨時會斬下的利刃。目前的闖軍人數雖多,但是還沒有經過很徹底的整訓磨合,如果遭到曹文詔的突襲,結果也不會比王嘉胤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