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戰場上,清軍正如海濤一般撲向前營的軍陣。四萬清軍中,大半是旗軍,小半是綠營和蒙古兵,而闖軍僅兩萬,如此懸殊的兵力對比,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必死之局。
自撫順事變以來,有幾個人敢以少敵多對陣清軍?又有幾個活著回來?但是今天,這個規矩要改一改了。
中軍帳的文書們不解地看著王瑾和努勒,他們兩個一見面,就把翻譯扔在一邊了,用一種誰也聽不懂的語言交談不休。
「我們闖軍和土耳其軍隊比起來如何?」王瑾問道。努勒說:「不好比較。土耳其軍隊中最好的士兵,不亞於你們那位谷將軍的衛隊,而其中最差的,就和普通的土匪差不多。軍隊本無所謂固定的強弱,就說剛剛被你們打退的那些蒙古兵吧,當年他們攻破巴格達時,可不是現在這副軟弱的表現。現在的他們分裂、貧窮落後,所以他們就弱小。穆拉德四世現在應該已經死了,土耳其人是一定會變弱的。」
努勒是王瑾見到的第二位穿越者,他的相貌讓王瑾感到有點眼熟,後來王瑾才想起來,原來他長得像大航海時代4里的亞伯拉罕·易文·伍丁——的手下。就是那位在伍丁和三個美女老婆一起環遊世界的時候幫他照看老家的NPC尼迪耶。
和阿賈伊相比,努勒和王瑾倒是有更多共同語言,因為他們給自己的定位都是輔佐者。另外,努勒的英語裡不摻雜法語單詞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努勒說:「我對於打仗不太在行,以我的視角來看,雖然你的部下很強,但你的敵人中也有很多不輸於他們,你要怎麼打贏這一仗呢?」
王瑾反問道:「在阿曼,一般是如何打仗的?」努勒說:「全阿曼的軍隊都放到這個戰場上也堅持不了一個小時,我們打仗的時候,蘇丹要給埃米爾們一個個寫信,告訴他們打這一仗的利弊,勸他們出兵參戰。蘇丹要帶著自己的嫡系作為整支軍隊的核心……說起來也沒比蒙古人好到哪去,我們缺乏重騎兵,不得不靠輕騎兵作為衝擊力量,好在我們的對手紀律性都不強,輕騎兵也能衝垮他們。如果敵方的騎兵反擊,蘇丹就要帶著騎兵去打敗他們。最近幾年,我們從海上貿易中搞到了一些經費,在讓投降的葡萄牙人訓練火槍隊。」
王瑾說:「我們闖軍,還有對面的清軍,都曾經採用你說的這種模式作戰。」努勒點了點頭:「我明白,在一個農耕帝國,酋長,甚至馬夫,哪怕只有一個省的土地,也可以很快建立一支正規軍,而阿曼是一個吃椰棗的國家,所以我們只能慢慢來。」
王瑾說:「既然如此,你就應該明白我如何獲得勝利。」
朔風呼嘯,卻吹不散戰場上的血腥氣息,清軍的又一次進攻退了下去。王文耀拄著刀,氣喘吁吁:「他娘的,老本都要拼光了。」
他所在的位置在整條戰線的正中央,左側是謝君友部,右側是田虎部。一開始清軍試圖中央突破,一舉沖開闖軍的陣勢,但是被前營前標的兄弟們拼死擋住了,現在清軍試圖擊破陣勢一角,他們的壓力才稍輕一點。
雖然闖軍對內部的山頭不斷分化,但老七隊的兄弟還有半數在王文耀麾下。王文耀回頭看了看還活著的人:「兄弟們,我們是前營前協,闖軍的最前鋒,就得比別人更能打才行!」
前營前標已經死傷了六百多人,這樣的傷亡比例十分驚人,換成別的部隊,早就該跑路了。王文耀重新調整了隊形,接著守住陣地。
沒人抱怨,左邊的謝君友,人家是正經米脂起義的老兄弟,他手下的兄弟有很多是李自成的米脂鄉親,他們也一樣在和清軍血戰,七隊和八隊的兄弟十年同生共死一同走到今天,要是還能分出彼此來,闖軍早該垮了。
炮聲轟鳴,闖軍一整個炮標的九門十二磅炮和十八門六磅炮的火力,給清軍造成的打擊十分巨大,再加上每個協都有九門三磅炮配屬,在野戰炮兵火力上,清軍的紅夷炮隊已經難以和闖軍對抗。然而在近戰對射中,闖軍的火銃火力卻難以占到什麼便宜。
再好的火銃也不能和炮比。圃田澤一戰,岳託見識到了闖軍火銃的威力,清軍諸將研究了一下,又徵詢了唐通、卜從善等人的意見,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闖軍的火銃優勢目前清軍是難以追趕的。
目前清軍還沒有繳獲到完整的闖軍新式火銃,雖然遲早會繳獲到,但就算繳獲到了,少量仿製不是問題,大規模仿製則未必能行。清軍現在只能在京城一地大規模生產重型火銃,登州原本有孫元化留下的工坊,但工匠都被黃蜚和周文郁帶走了,阿巴泰空得幾座工坊,也沒什麼用處。到處都在作戰,京城的工坊的產能是不足的,這是手工業的時代,擴大生產是速度是很慢的。
而闖軍當年在井岡山的時候就開始嘗試仿製大約翰研發的新型火銃,有了條件之後就開始大規模生產,占領了廣東這個全國最大的冶鐵中心後,王瑾一直在想辦法擴大產能,並試圖在其他冶鐵業發達的地方也進行生產。闖軍占了這個先手,清軍現在連財力都不足,很難趕上,大批量生產新式火銃有困難。現在清軍製造斑鳩銃的產能就已經嚴重跟不上需求了,無法大規模裝備部隊。
於是,以皇太極為首的清軍高層就決定改變思路,用更便於量產的輕型火炮來增強火力。明朝邊軍中早就大量裝備用於支援步兵的輕型火炮,無論是生產技術還是運用技術都早已成熟,只要投資就可以立刻有大量產品,立刻裝備部隊,立刻形成戰鬥力。
從另一時空之後數百年的武器發展史來看,清軍這是走了一條歪路,等到燧發槍時代到來,他們的這條路線最終會被證明是落伍的。但是在火繩槍時代,再好的火繩槍也打不出燧發槍那樣的密集火力,用輕型火炮增強步兵火力的做法可以說一點都沒錯。
到底誰對誰錯,只能在一次次戰爭中用血與火來證明。此時在或鉛或鐵的彈丸下血肉橫飛的闖軍和清軍士兵,就是為了這一殺人手段的進步所要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