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三個五品官

  鄖陽知府名叫王鑑,南直隸太倉人,他原本是個京官,但西營下江南之際,他恰好因為丁憂在家。閱讀М由於害怕被奴僕暴動波及,王氏家族的許多人一路南逃,逃到杭州時,他們發現無路可逃了。

  太倉王氏是極顯赫的大族,其家譜甚至可以上溯到漢朝,不管王朝怎麼變換,他們家都照樣做官。太倉老家的家產自然是不能捨棄,但張獻忠又實在讓他們不放心,最終他們商議決定,由王時敏帶大部分族人或投降西營,或隱匿山林,王鑑帶一小部分人到紹興向闖軍投降。

  想當年南北朝的時候,王氏家族就有的仕南朝,有的仕北朝,這是傳統操作了。

  王鑑的曾祖父是大名鼎鼎的文壇領袖王世貞,當年曾經做過鄖陽撫治,在此地頗有政績,王鑑到這裡當知府,對籠絡士紳倒是有些幫助。王鑑上任以來,政績做得不錯,這裡是三省交界之處,情況複雜,不過北邊是羅汝才的地盤,西邊是納敏夫的地盤,除了本地的小股土匪沒有什麼軍事壓力。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在漢水上襲擊順天安民營的船。

  順天安民營的使者隊伍一共有數十人,闖軍鄖陽府駐防標的一個掌旅帶著一百多個兵護送,原本是不會出什麼問題的。使者隊伍里沒什麼財物,又有兵馬護送,尋常土匪怎麼可能打他們的主意,誰知船剛入湖北境內,便遭到了數百人的攻擊,而且這些人竟然還穿著闖軍的服裝。

  順天安民營派使者來這件事,以及隊伍人數、途徑地點、到達時間,雖然沒有特意保密,但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知道的。使者隊伍能被伏擊,肯定是有內應。

  現在屋裡的三個五品官,是目前闖軍在鄖陽府級別最高的三個官員。王鑑看了看康小米,在山西就入伙的舊人,打遍半個中國,現在更是擔任統計隊長這樣名為中層但直通中樞的要職。再看看鄖陽府的駐防威武將軍,這位的資歷更厲害,是參加過米脂起義的老資格元老,論起來還和李自成的母親是遠房同宗,有資格管李自成叫表侄。雖然無太大能耐,但多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靠戰場拼殺做到現在的位置,渾身是傷疤,左手還少了兩根手指頭。

  所以,王鑑現在是三個人里最惶恐的,如果這裡面有叛徒,很顯然他的嫌疑最大。

  康小米是最淡定的,他是統計隊長,本地治安和他有什麼關係,他只是聽說過有使者過境,具體情況一概不知。只不過他手上有一支三百多人的隊伍,而且戰鬥力是高於駐防部隊的,襲擊使者的匪徒有數百人,如果本地駐軍要剿匪,需要他協防府城。

  康小米倒是一點懷疑王鑑的意思都沒有,這位知府搞經濟建設還是有些本領的,也是個藝術水平很高的畫家,可要說指揮幾百土匪打仗,隨便哪個駐防部隊的哨總也吊打十個王鑑。他攤開不久前繪製的地圖:「匪徒伏擊使者之後,向東北方向撤退了,但這邊的驛站和村莊都沒有發現他們,顯然他們是在半途轉入小路了,這些匪徒人多,能選的路線就只剩一條了。我手下有些搞勘探的兄弟,就請王知府派幾個當地出身的衙役帶路去那邊找找有沒有匪徒的蹤跡,呂將軍的人熟悉地形,勞駕派一部人保護如何?」

  駐防威武將軍呂山說:「我再多派一些人,在周圍擴大搜索範圍,現在府城多了統計隊的三百兵,多派出去一些人,防務也不會有問題。王知府也增派些衙役吧,多搜搜總沒壞處,也省得有人說我們不作為。差旅費府里能出多少?我的人里有不少新整編的,軍紀還不大行,派出去恐滋擾地方,得挑本地人和我們的老兄弟一起去,今天是不能出動了,明天一早可以出兵。內應是一定會有的,但實在沒法查,知道這事和可能打聽到的人太多了,還是找匪徒好找,抓住之後問口供吧。」

  王鑑見這兩個同僚一點沒有推諉責任的意思,雖然沒有什麼高明的辦法,但都在努力解決問題,也放下心來:「差旅費好說,鄖陽剛剛歸治,省里有補貼,銀錢是充裕的。衙役中也有不少前朝舊人,恐積習難改,藉機勒索,我也要遴選申飭一番,明日出發最好。還有就是,此事我們如何向省里和中樞稟報。」

  康小米說:「襲擊的損失如何?」王鑑說:「順天安民營的使者十死四傷,副使喪生,正使受了輕傷,並無大礙。我軍將士陣亡三十二人,受傷十二人。」呂山說:「今早又有一個傷員死了,是三十三。對了,撫恤金府里能不能先墊一半?不少兄弟是本地人,就指著軍餉養家餬口呢。」

  王鑑說:「既然要墊,就直接墊全額就是了。陣亡兄弟的家眷也是本縣百姓,救濟他們本就是府衙的職責。」反正呂山沒讓王鑑掏自己的腰包,做的又是撫恤士兵這種在奉天倡義營絕對政治正確的事,何必替公家省錢。

  王鑑現在只求康小米和呂山別把鍋甩給他,今早他還拿自己的錢給出殯的陣亡士兵請了額外的儀仗,給傷兵發賞、加餐,每人做了一套衣裳。但求駐軍士兵能說他的好話,呂山便不會為難他。他和呂山雖然是平級,但要說比後台,他這個新入伙的降官哪裡能和呂山這種嫡系中的嫡系相比。

  康小米說:「我們三個都有向大元帥直奏的權利,但要是我們各自說得不一樣,反倒是給自己找麻煩。反正我們都不虧心,不如一起光明正大地按程序明著上奏。」

  呂山說:「正該如此。我們安排的護送規格完全是按規矩來的,要說有責任,那就是治境不嚴,轄區內有這麼大一股土匪都不知道。還有就是帶隊掌旅太過大意,在水上急著趕路,忽視岸上的偵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