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碼頭上，工人們正將一包包貨物卸船。運輸闖軍的後勤物資的並不是闖軍自己的輜重部隊，而是一家船行。
清理了長江上的一批船幫把頭之後，大元帥府投資，加上民間募股，成立了這家船行。帥府只監督大方向，不參與日常管理。同樣的船行在湘江、贛江、珠江上也有，闖軍的水路運輸工作大部分都承包給了這些船行。
孫可望正在碼頭安排接貨，按理說這種事是用不著巡撫來的，但是這一批抵達的除了大宗糧秣，還有一批火炮和彈藥，關係十分重大，他還是決定親自來看看。再有就是這次押船的是劉文秀，雖然此時水營也以安慶為基地，但孫可望和劉文秀都忙得要命，平時幾乎沒機會見面。
劉文秀上次和孫可望見面，還是崇禎十一年孫可望去雷州上任之前。隨著他們四兄弟年齒漸長，待在王瑾身邊的時候越來越少，經常分散在各地執行任務。上次武昌聚會缺了孫可望，這一次又缺了李定國。艾能奇作為李自成衛隊的成員現在也在安慶，但是他帶隊去樅陽了，並不在府城，和孫可望、劉文秀只是匆匆見了一面。
「前兩天我去了趟蘄州，左鎮的家屬都送到那裡去了。」劉文秀帶著笑意說道。孫可望瞪了他一眼：「和我說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隨便說說。」劉文秀微笑道，「可惜啊，這次我們是偏師，大會戰都趕不上了。」孫可望說：「趕不上最好，這長江上，能作為我們對手的是誰？」
孫可望望著那些在還很冷的初春天氣依舊汗流浹背的搬運工人，忽然說：「你還記得當初打下懷慶的時候，大元帥是怎麼說的嗎？」
「王侯貴人剝窮民，視其凍餒，吾故殺之，以為若曹。」劉文秀立刻答道。那是闖軍第一次攻破府城，也是第一次殺藩王，經歷過那場戰役的所有人都對當時的事情記憶猶新。尤其是當時李自成下令開倉放糧，舉城若沸的情景，那是一輩子也不會忘的。
孫可望說：「現在我們快要成了，我卻比當時心裡更沒底了。那時候的我們除了一條命什麼都沒有，贏了是賺的，輸了也不賠。可現在，我們擔著億萬人的擔子，可輸不起了。這個當口，哪還顧得上別的。」
劉文秀說：「大元帥尚不憂，你又擔心什麼。就算我們不夠強，反正也沒有比我們更合適的人了，盡力而為便是。對了，爹新送來一份文告。你一定得讀讀，實在是有意思。」
奉天倡義營、應天救民營、代天撫民營、順天安民營告天下人書：
清軍步步進逼，明廷節節後退，我華北三省步遼東之後塵，皆已淪亡。
明朝二百一十八年之北都，已為清軍所占。自萬曆四十六年撫順之變以來，清軍由遼東而遼西，由遼西而華北，所過州縣鄉村，屠掠一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欲使我天下億兆百姓，剃髮易服，為亡國之奴。
我國家，我民族，已處千鈞一髮之生死關頭。抗清則生，不抗清則死，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最痛心者，乃我國人中多有人面獸心之敗類，敵進一寸，則彼退一尺，將祖先浴血捍衛之國土，盡行出賣，前線抗戰之軍民，棄之不顧。但知橫徵暴斂，食萬民血肉；縱兵殺掠，殘暴不下於清兵。此等賣國行徑，實乃天下之共恥。
國土為人所占，同胞淪為奴隸，城村為人屠洗，百姓為人驅逐。此何國也？此何天下也？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焉有坐視國亡族滅而不自救之理？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以朝鮮之孱弱，尚有義軍苦鬥不屈，我泱泱中華，將束手待斃？
漢奸如張四知、范文程、謝升、馮銓等腆顏事仇，然我天下絕大多數之官吏軍民，絕不甘心為清軍之牛馬奴隸。先闖王高迎祥抗清捐軀；孫承宗、盧象升等明軍官兵，亦有極壯烈之犧牲；遼西、山東、豫北、山西官義各軍，雖為明廷所棄，猶奮戰至今。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堂堂中國空無人，忠義之士，前仆後繼，我民族救亡圖存之精神從未少屈，我國家抗清復土之鬥爭必可勝利。
然明廷尚不識天下之大義所在，罄師旅攻抗清之義軍，縱兇徒屠百姓之村舍，斂財帛供豪門之享樂，媚外敵效晉宋之求和。值此亡國滅種大禍迫在眉睫之際，仍不思悔改，只殺民，不殺虜。
奉天倡義營、應天救民營、代天撫民營、順天安民營在此告天下人：無論昔日有何政見利害之不同，有何敵對行動，兄弟鬩於牆，亦當外御其侮。只要明軍停止進攻義軍，我四營願仍奉其為尊。只要任何明軍對清抗戰，無論與我五營有何舊仇宿怨，皆一筆勾銷，為共赴國難之友軍。我四營將為之供給糧餉軍械，配合作戰，絕無二話。
我四營之所求有十：
一、停止內戰，一致抗清。
二、整肅軍紀，嚴懲殺良冒功。
三、救濟災民，安定民生。
四、清算漢奸賣國賊，罷黜貪官污吏，籍其家產以賞前線將士。
五、罷三餉，廢苛捐雜稅，減租減息，解百姓之困。
六、發清欠餉，勿令士卒淪於饑寒。
七、停止黨爭，罷斥宦官，廢除廠衛。
八、改革科舉，廣攬賢才。
九、支援關寧、登州抗戰將士及北方各地義軍，安置南下難民。
十、聯絡朝鮮、蒙古，共同抗清。
若明廷幡然悔悟，以天下為重，則仍為天下之君。若彼仍顧一姓之私利，陷萬民於塗炭，暴斂橫徵，縱兵害民，天下人當共擊之。
奉天倡義大元帥李自成
應天救民大元帥張獻忠
代天撫民大元帥羅汝才
順天安民大元帥包從胥
陳永福放下手中的文告，看了看身邊，都是自己人：「依你們看，李闖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兒子陳德說：「這份文告的關鍵不在於說了什麼，而在於所用的名頭，這四家反王原本有的稱王，有的稱元帥，有的稱將軍。如今統一以元帥自稱，又一起發布這封文告，意在告訴朝廷，他們已經聯為一氣了。」
陳永福搖了搖頭：「這還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這份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