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商人回來了

  闖軍水師試探性地向城頭髮射了幾發炮彈,然而望江縣城仿佛一座空城,一片寂靜。

  闖軍很確定,左鎮兵馬就躲在縣城裡面。之前高承恩和郝孟施破城時殺戮甚多,導致城內有很多空房子,足夠左鎮士兵和家眷容身。

  左夢梅深知,帶著這些人逃跑的話,一來隊伍臃腫跑不快,二來如果跑到洪承疇的控制區,下場恐怕還不如被闖軍俘虜。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據守縣城,嘗試和第一支打到望江縣的軍隊談判。

  很快,闖軍談判代表就來了。

  「我是奉天倡義營安廬巡撫孫可望,前來談判。城上是哪位將軍管事?」孫可望只有一人一騎,連隨從都沒帶。

  很快,孫可望就縋城而上,被送到了縣衙。左鎮諸人都有些吃驚,甚至懷疑這是個冒牌貨。左鎮士兵做了這麼多年流寇,也見過不少巡撫,從來沒見過有誰二十出頭就坐上這種位置,又怎麼可能有巡撫孤身一人來談判?

  其實孫可望也不太敢相信,闖軍多年的宿敵左良玉,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掉了?然而,現實永遠比小說更荒誕。

  縣衙花廳,雙方分賓主落座,左鎮這邊的談判代表是閻紫金。按理說以孫可望現在的級別,閻紫金和他已經差了十萬八千里,不過孫可望也不在意:「閻中軍,情況你都清楚,左鎮台不在了,洪承疇要吞併你們。要麼投我們闖軍,要麼投洪承疇,這還需要考慮嗎?」

  「你們這些留守老營的人,都沒有血債,在武昌搶了楚王和幾個郡王,這不算血債,還算立功。反正至少沒人能證明你們有血債。我們對投誠人員的待遇表昨天已經送進城來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就問吧。」

  聽孫可望的口氣,倒好像他已經是閻紫金的上級了。閻紫金是老成持重之人,知道眼前左鎮的處境,也不以為忤:「有兩件事,第一,少將軍的待遇如何?我家老將軍與貴部舊怨甚深,此事難以放心。」

  孫可望說:「左鎮台所作所為,與子孫無涉,少將軍並無劣跡,雖無官爵,但有以兩千兵反正之功,可依參將投誠例,封男爵。」

  閻紫金點了點頭:「本營當家之人,還有一個要求。我家老將軍之死,與洪承疇脫不了干係,貴軍若要招降本營,日後便不能招降洪賊。」

  孫可望笑道:「左鎮只剩兩千人,加上家眷奴僕雜役,算你一萬人。洪承疇呢?六萬兵馬。閻中軍不覺得這個要求太好笑了嗎?」

  閻紫金當然也知道這個要求太離譜,現在洪承疇手上掌握大明三分之一的軍隊,其中還有半數是闖軍的陝西老鄉,雖然尚不知洪承疇心意,但勸降洪承疇必然是闖軍的重要計劃,怎麼可能為了給左良玉報仇就和洪承疇徹底結下不死不休的梁子。而且要說誰有資格得到「誰都能投降,就他不行」的待遇,恐怕左良玉才是最適合的。

  孫可望話鋒一轉:「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闖營也不是誰想加入就能加入的。通知下去,讓大家出城接受改編吧。」孫可望看了屏風一眼,起身告辭。

  左良玉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讓李自成也很不爽,他永遠失去了在戰場上正面打垮這個老對手的機會。同時,失去了這個跑路大師,被洪承疇整編之後,左良玉部的戰鬥力還有可能得到提升。

  很快,劉文秀率領水營前標抵達了安慶,然而,這裡的明軍已經逃走一空。根據投降的胥吏、保甲等人交代,最後離開這裡的馬科部為了怕闖軍發現,都沒敢縱兵劫掠,草草征了些乾糧就逃走了。

  洪承疇的意圖很明顯。如果闖軍繼續沿長江進軍,戰線拉長,安慶一帶就有可能遭到明軍襲擊;如果闖軍北上和洪承疇決戰,他們就要離開便利的長江補給線,從道路狀況很不好的陸路轉運物資。闖軍的人數只有洪承疇部的一半,在這種狀態下作戰會很不利。

  李自成的選擇在所有人意料之中:「老子是李自成,怕他個球!」

  李自成的計劃是將物資大量轉運到安慶,然後沿桐城、舒城一線的陸路向廬州進兵。所以,他不能現在立刻進兵。黃色俊指揮的開路兵馬前進到桐城以北的北峽關就停了下來,闖軍先在安慶建立官府,整編降兵,清理土匪等地方武裝,等後續物資全部到位,再行北上。

  很快,安慶就成了一座巨大的兵營。這已經是這座城市第三次易手,所以可以直接省去追贓助餉的步驟。大戶讓張獻忠吃沒了,小戶讓洪承疇吃沒了,留給闖軍的都是窮光蛋。

  城裡最忙的人就是孫可望,他負責的這個新的安廬巡撫衙門不僅要負責安慶的民政,還要負責大軍的物資轉運。更要命的是人手嚴重不足,在本地開科取士還需要一段時間,巡撫衙門裡的人都得一個當兩個用,孫可望得當五個人用。

  不過,也沒人以此為苦。不幹這種累死累活的工作,自然也就沒有開國元勛的待遇。為了將來子孫都讀書做官,挨這點累又算得什麼。

  京城失守之後,王之心沒有逃走,被清軍抄家,王之仁沒了靠山,成了人見人嫌的角色,索性降了張獻忠。連尚可喜都歸降了張獻忠,尚可義自然也跟著降了。只剩下侯承祖不降,帶著少數親兵逃走了。

  江北左、黃所部明軍全面離開了長江沿線,從四川到長江口的商路都打通了。廣東的鐵器、蘇木、蠟、鹽,福建的糖、菸草、茶葉,江西的瓷器、紙張,江南的棉布、生絲,湖南的竹木,四川的大米、桐油、藥材、靛藍、生漆,乃至於從賀蘭部手上買來的毛皮,都在長江航路上流通。劉希堯現在兼職在江上向商旅徵稅,發現還有人販賣筍乾、木耳、橘子之類的貨物。

  糧食、食鹽、布匹、木材,都是社會發展必需的戰略物資,有人販運並不稀奇,但糖、菸草乃至水果這些東西都有人往闖軍的統治區販運,這就說明武昌、漢口、長沙、南昌、九江這些地方真的是太平了,已經開始有穩定的群體有能力進行生存需求以外的額外消費。

  農民戰爭就算真的軍紀嚴明,對商業的打擊也是非常大的,很多大商人同時也經營土地租佃、放高利貸,在農民賣糧繳遼餉時惡意壓價,在荒年囤積居奇都是常規操作,其中很多人乾脆就是藩王、勛貴、太監的狗腿子,所以會被殺掉很多。但是經過這些年闖軍在南方的經營,商品流通已經基本恢復。

  闖軍和中國歷代的所有正常封建王朝一樣,是重農抑商的。就算闖軍在很多地方搞了田兵和永佃制,但田兵不可持久,永佃只能治標,他們也總不能否定地主土地所有制。所以,他們也就攔不住商業資本參與土地兼併。在現有生產力條件下,投資工商業利潤的穩定性是遠不如投資土地的。不抑商,原本二百年的王朝周期律可能就只有幾十年了。

  闖軍對商業課稅很重,不過中小商人因為苛捐雜稅的減少,生存環境倒是好了一些,交了稅之後就可以跟在闖軍的巡船後面在長江上跑生意,不用像之前那樣花大價錢打點黑白兩道。不過這種情況估計也不會持續很長時間,到李自成晚年的時候,長江航道上估計就又得是到處都有陋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