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濟州

  「王瑾不會歡迎你出現在這裡的。」阿賈伊面前擺著烤肉爐子,半熟的牛肉片和豬肉片發出誘人的香味。濟州島的畜牧業很發達,肉雖然不是老百姓消費得起的,但只要肯花錢就能買到,「馬六甲以東不都是華人海商活動的範圍嗎?王瑾肯定不希望他的眼皮底下有一個穿越者。」阿賈伊一邊說著,一邊把芝麻、鹽末、胡椒粉和醬汁撒到肉上。

  塔爾摩笑道:「他自己不管朝鮮和日本的事情,我替他管了,他倒要生氣?」他面前的飯菜可就比阿賈伊寒酸得多了,只有一碗米飯和一碗海菜和其他各種蔬菜做的大醬湯。

  斯里蘭卡的僧人有很多都是可以吃三淨肉的,只要沒有看到、聽到或者猜測這隻動物是專門為自己宰殺的,就可以吃。但因為與信印度教的泰米爾人和信回教的摩爾人長期混居,僧人一般不吃牛肉和豬肉。也有一些斯里蘭卡僧侶是吃素的,其中持戒最嚴的完全不吃任何動物產品。塔爾摩一直是用最嚴的標準要求自己,哪怕現在只有他和阿賈伊兩個人也是一樣。

  濟州島的海鮮也很有名,鮑魚、生魚片、蝦蟹、貝類、海鞘、海腸都很鮮美,但作為一個海盜,阿賈伊吃海鮮早就吃得快吐了。在他眼中,就是塔爾摩那碗大醬湯也比海鮮好吃不知多少倍。對於長年漂泊在海上的人來說,新鮮蔬菜就是生命。

  阿賈伊說:「王瑾一直認為,朝鮮和日本的事情應該由朝鮮人和日本人自己處理,不該由外國人插手。我們這些人,還真是各有各的本事。我真沒想到,你是怎麼把基督徒的起義變成佛教徒的起義的?」

  塔爾摩說:「其實很簡單,我在緬甸和暹羅遊歷的時候結識了不少流亡的日本人,他們雖然是天主教徒,但不得不說,他們的神學修養可能還不如教堂里的窗簾。我先從最簡單的開始,試圖讓他們相信佛陀是一位先知,沒想到他們直接告訴我,他們敬的神就是大日如來。這是當年在日本傳教的沙勿略的一個翻譯錯誤,雖然他本人後來極力否定這種說法,但是日本人卻願意相信。」

  阿賈伊說:「所以你就把兩個宗教合在一起傳教了?」

  塔爾摩說:「沒錯,當初天主教傳入日本的時候,借用了佛教真言宗的很多詞語。你也見過這些東亞的農民,他們都習慣性地崇拜許多神,就連馬來群島上的一些皈依回教的人都保留了很多原始信仰的成分。而且,我有比神佛更有力的號召——眾生平等。日本的農民不願再交六公四民、七公三民的年貢,朝鮮的奴僕要恢復自由之身,如果沒有這兩大矛盾,我傳教的手段再厲害也組織不了起義。你也看到了,我沒從斯里蘭卡和孟加拉帶人來,派到日本傳教的都是東南亞的日本流亡者,東南亞沒有朝鮮人,我派去朝鮮的都是越南人和華人,王瑾應該不會因為這個怪我。」

  「我說,你們就不能聊點我們聽得懂的嗎?」一直在悶頭吃肉的楊彥迪說。他在這裡被晾了半天了,他這句話是用粵語說的,阿賈伊聽不懂,但塔爾摩因為在泰國向華人傳教而學會了粵語和潮汕話。

  阿賈伊和塔爾摩剛才一直在用英語聊天,阿賈伊的英語說得很標準,塔爾摩的印度英語阿賈伊聽著都非常費勁,楊彥迪當然更不可能明白。同樣被晾在一邊的還有和阿賈伊同船來的林慶業,他只會說朝鮮語和漢語官話。

  楊彥迪過去在北部灣做海賊,學過越南話,語言學習能力還不錯,他加入闖軍之後,也學了些官話,所以和林慶業能夠湊合交流。假如阿賈伊要和林慶業說一句話,他得用英語來說,由塔爾摩翻譯成粵語,再由楊彥迪翻譯成官話,鬼知道還是不是原來的意思,這讓阿賈伊開始有些懷念原來那個會英語就能走遍全世界的時空。估計在這個時空,英語要永遠成為地方性語言了。

  林慶業稀里糊塗地被阿賈伊帶到了這裡,孫傳庭本來不太願意放走林慶業,朝鮮奴僕起義雖然對抗清有利,可終究是犯上作亂。放林慶業回朝鮮,不論他與奴僕起義軍合作還是被殺掉,孫傳庭都覺得不妥。但對於孫傳庭來說,阿賈伊也好,林慶業也好,終究都是海外之人,自己現在自身難保,在這種事上沒必要太較真,最終還是讓阿賈伊把林慶業帶走了。

  林慶業出身於官宦世家,以武舉得官,他也是起義軍要打擊的兩班貴族的一員。對於朝鮮李氏王朝,他一直忠心耿耿,縱然朝廷沒怎麼優待過他,他也不想對不起朝廷。

  塔爾摩對於這樣一個朝鮮名將的到來很是欣喜,他還打算勸說林慶業,阿賈伊讓他直接省省吧,你和他都沒法對話,勸個屁啊。塔爾摩說,他一句朝鮮語都不會說,還不是照樣能組織朝鮮人起義,別小看他這個國師的嘴炮能力。

  阿賈伊直接給了林慶業兩條路:第一,你起個化名,領導朝鮮奴僕起義。第二,我們宣布林慶業是我們的首領。

  這段話楊彥迪倒是翻譯得很流暢,畢竟他也是海賊出身,這種逼上梁山的套路太熟悉了。林慶業也不回答,低頭吃著他的烤肉。

  「不要緊,時間還長著呢,給他一個月的時間考慮好了。」阿賈伊吃得滿嘴流油,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糯米酒,「可惜啊,這裡朗姆酒不好弄,自從闖軍打下福建,那裡的農民也大多不種甘蔗了。就算還種,他們的人力很便宜,會把甘蔗渣都鋪開曬乾,用來做燃料或飼料。我開始懷念在台北的日子了,荷蘭人的船會帶著巴達維亞的朗姆酒過來。王瑾那個傢伙,只對糧食感興趣,在他的管理之下,連白酒都減產了。」

  塔爾摩說:「我聽朝鮮人說,十萬韃靼軍隊已經南下準備征服中國了,不過看起來,你對我們這位同鄉的前景感到很樂觀。」

  阿賈伊說:「再加上蒙古人和中國的叛徒,韃靼人的軍隊可能會達到二十萬。不過,我為什麼不樂觀呢?勇猛兇悍的征服者可以打敗像羅馬帝國這樣行將就木的陳腐帝國,但是他們不可能在這樣一個國家戰勝一個有穩固政權的崛起中的軍事集團。哪怕他們在戰場上獲得勝利,甚至把王瑾的頭挑在長矛上,他們的勝利也終究是短暫的。濕熱的氣候,陌生的疾病,反抗軍的襲擊,還有這個龐大帝國恐怖的生產力,最終將徹底碾碎這些文明的毀滅者。」

  塔爾摩輕呷了一口湯:「中國的命運改變了,那麼世界又將往何處去呢?是新的秩序,還是新的戰爭?對了,我在印度時,聽到了一些有關西藏的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