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剛過,第一個好消息就傳到了開封。
「漢中失守了,皇上他五叔瑞王也給殺了。」「這麼說陝西也要保不住了?」「陝西的官兵都他媽在潼關,關中的兵全抽空了。」「四川有闖賊的主力嗎?這他娘的是誰幹的?」
唐通的軍營中,很多中下級軍官都在議論這個消息,唐通是陝西涇陽人,他調到密雲的時候也帶了不少秦軍軍官,聽到陝西危急的消息,都有些神不守舍。隔壁高第的軍營也是一樣,高第是陝西榆林人,統帶的雖然是山海關駐軍,但軍官、家丁有很多是秦人。
有很多太監跟著崇禎跑到了開封,崇禎便讓他們監督各軍。方正化監祖大壽軍,盧惟寧監吳三桂軍,李宗先監高第軍,杜之秩監唐通軍,杜勛監李輔明軍,楊茂林監王朴軍,牛文炳監陳永福軍,王夢弼監卜從善軍,高起潛依舊總監軍務。
由於八大總兵的腦子都沒被門擠過,所以他們也沒人喜歡太監。這些人對軍事一竅不通,來到軍中除了要錢就是拖後腿。比如說這次漢中失守的消息,本來傳達給各部主將就可以了,結果杜之秩這個大嘴巴到處亂說,現在全開封都知道了。
崇禎也知道軍務全交給宦官太不像話,說不定一不小心就變成唐末的局面了。他的內閣只剩下姚明恭一個人了,最近又新提拔了幾個人入閣,翰林院詹事黃景昉、禮部右侍郎蔣德璟、國子監祭酒李建泰都是從京師跟著逃來的,還有一個是原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
呂維祺之前因為王瑾大鬧南直隸背鍋罷官,羅汝才攻打他老家洛陽時,他正在開封訪友,得以免難。崇禎既然暫都開封,自然也要讓朝廷內有河南士紳的代表,便召回呂維祺,直接提拔為大學士。
綜合考慮了一下,崇禎決定讓李建泰督師。雖然此人也對軍務一竅不通,但好歹是朝廷的大學士,而不是太監,八大總兵面子上過得去。再加上李建泰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根本不去試圖指揮這些將領,大家都表示這個督師還是可以接受的。
好在開封還有一位周王有點人樣,雖然說平時他在兼併土地、盤剝百姓方面並不輸給任何一個藩王,但他知道自己畢生斂來的財富應該怎麼用。從他木字旁的名字可以很容易地算出他是崇禎的堂兄,這位王爺在崇禎來到開封之後,立刻判斷出了問題的嚴重性,當即拿出大筆金銀、糧食獻上皇帝,甚至開始變賣王府中的金銀器皿、古玩字畫,並要求周藩各郡王也獻上金銀。
有王爺帶頭,勒索開封的士紳商賈也變得容易了。所以最近這段時間,明軍的軍餉和軍糧還都能夠保障。
因為北方各邊鎮淪陷,明軍的情緒一直很不穩定,所以,崇禎也就需要加倍花錢。靠著從京師帶來的內帑和在開封得到的幾十萬兩銀子,還可以支撐得一時,可是支撐不了一世,明軍必須儘快進攻來獲得新的餉源地。
在敘說明軍的動向之前,先說說到底是哪路神仙替天行道打下了漢中。
「入城這些人沒胡鬧吧?」納敏夫把玩著瑞王朱常浩留下的一串寶珠。朱常浩當年大婚的時候,索要了十八萬兩銀子,還說連買衣服的錢都不夠,而當洪承疇急需軍費的時候,他只捐了七千兩。
賀珍說:「整頓之後,這些人收斂多了。趙光遠投降之後,他手下有不少本地兵幫著維持秩序,沒出什麼大亂子。」「沒出什麼大亂子」的意思就是處決了十幾個人就把紀律彈壓住了,這年頭能做到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納敏夫說:「搖黃十三家這些兵,其實底子還是可以的,但是袁韜他們這幫領頭的太爛了,放縱了這麼長時間,積重難返。要徹底把紀律整頓明白,還得不少時間。」
納敏夫和賀珍聯營北上之後,直接殺奔保寧。納敏夫並未露面,讓賀珍出面和袁韜接觸,賀珍只有一千來人,袁韜根本不擔心他對自己有什麼威脅,欣然前來。
酒宴之上,賀珍伏兵突出,綁了袁韜,隨後,賀蘭部兵馬殺出,直取保寧府城。雖然二賀聯軍的人數只有袁韜部的五分之一,但素質高得多,而且以有心算無心,在倒戈的袁韜親兵的帶領下,他們輕易攻入了府城。
張顯、王高二將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擒捉,二賀聯軍迅速控制了全城。雖然以袁韜的為人,殺了也沒什麼,但是畢竟捉他的手段不光彩,納敏夫也就沒再殺人,把袁韜、張顯、王高和一批他們的親信都流放到青海去了。
裁汰一批冗兵之後,新整編的軍隊總計三萬餘人,納敏夫把保寧讓給了闖軍,直接北上漢中。
當發現後路被熟悉本地地形,繞道偷襲的賀珍截斷,漢中守將趙光遠很乾脆地投降了。納敏夫早就不使用賀蘭部的名號了,現在他是「順天安民王包從胥」,再加上他麾下的兵將已經以漢人居多,另一時空連降清都能接受的趙光遠對於向他投降當然沒什麼牴觸心理。
占領漢中之後,納敏夫就不打算走了,靠著一批投降的小官和新招募的窮秀才們,他開始在漢中設立官府,向各縣委派知縣。納敏夫的人才儲備比闖、西、曹三營薄弱得多,只能採用與清朝類似的模式,委派一個知縣就接管地方,或者直接把投降的縣丞、主簿乃至典史提拔成知縣。不同之處是,新成立的「順天安民營」也採用三年免徵和追贓助餉的模式。
目前納敏夫和賀珍對軍紀的整頓還只是初見成效,因此,只有少數部隊才得到允許進入漢中城,其餘人都在城外紮營,不過納敏夫還是儘可能地滿足他們吃喝嫖賭的願望。
漢中東邊的興安州被左光先的兒子左勷占領了,納敏夫決定先不去動他,等西邊的消息一到,他就直接以主力進攻西安,用偏師取鳳翔。
很快,西邊的消息就來了。
隨著徽州官員的不戰而降,漢中與甘肅之間的交通終於打通了。就在納敏夫攻擊漢中的同時,青海的賀蘭部軍隊翻越祁連山,攻入了河西走廊。
柴時華的主力已經調走了,賀蘭部的核心骨幹又多為甘肅鎮的明軍逃兵,對河西的攻略輕而易舉,到處都有賀蘭部諸人的親朋故舊接應。明軍副總兵馬爌戰死,整個河西走廊迅速易手。
賀珍說:「自古以外族入據中原之人中,包兄你算是佼佼者了,可惜你來得晚了些,否則說不定還真有天下之分。」納敏夫說:「不就是救災,屯田,籠絡士紳,給足軍餉,讓當兵的別胡鬧,這有什麼難的。我是個蒙古人,要讓漢人認可得麻煩些,但只要不亂殺人,不把人餓到吃人,再開個科舉,也就差不多了。」
賀珍說:「照包兄看來,治國之事,竟是這般簡單?」納敏夫說:「譬如鷹隼擒兔,沒什麼複雜的,無非是盯住目標,一擊而中。只不過前提是你得會飛,還得長著那雙利爪。如今天下已亂,文武官員,鄉紳百姓,都已經對崇禎皇帝沒了信心,隨便哪個能正常治國,不隨便禍害的將軍,都能割據一方。不光我可以,左光先、李卑他們也同樣可以。」
賀珍說:「割據一方倒是好說,然天下大勢,分久必合,豈能長為一省之主?」納敏夫說:「說起這個,我倒是一直想問,賀兄既然一直覺得闖軍才是天下第一,又為何與我共謀大事呢?」
賀珍微微一笑:「闖軍之中,統率千人之將佐何止百數,我若歸降,可為一府之威武將軍,守境剿匪,頤養天年。今我從包兄為副貳,史冊必有名姓。事若不濟,棄包兄投闖,不失伯爵之位。」
納敏夫笑道:「才伯爵,看來賀兄對我還是信心不足啊。」說著取出一封信來,「看看吧,皇太極寫給我的。許諾只要我歸順於他,當裂土封王,陝西一省及青藏之地皆為我有。」
賀珍一點都沒覺得驚奇:「包兄以為如何?」納敏夫說:「我要真是賀蘭部的台吉,我肯定就信了。可惜啊,皇太極不管有多少智略,都永遠猜不出我的底細,更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