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島原

  明軍和清軍都驚訝地望著這支突然出現的船隊。五艘三桅巨艦,看大小每艘都得有數百船員,數十門火炮,他們繞過了老龍頭明軍岸防炮的射程,隨後靠近岸邊。很明顯,他們是衝著清軍來的。

  五艘大艦都升起了旗幟,是造型各異的五顆骷髏頭。清軍士兵們砍過的人頭數不清,可是看見這五個骷髏,都莫名地心中一顫。

  骷髏旗不可怕,骷髏旗下面有數以百計的大炮就很可怕了。

  豪格意識到情況不妙,然而清軍正在猛烈攻城,急切哪裡撤得下來,笨重的火炮更是難以快速轉移。

  伴隨著山崩地裂一般的一連串巨響,艦隊一側船舷的近百門火炮依次向清軍開火了。

  飛舞的炮彈打在岩石上,又彈跳起來,帶著死亡的氣息掃過清軍陣地。大炮面前,眾生平等,不管你是怎樣的勇士,死活都取決於運氣。清軍迅速拋下他們的火炮,向內陸撤退。

  船上城上歡聲雷動。老龍頭城內的明軍雖然不知道這支船隊是哪裡冒出來的,但只要朝清軍開火,那就是朋友。命都是撿來的,哪還管那麼多。

  旗艦上一名軍官問道:「船長,我們的僱主只是要我們偵察日本的情況,我們這麼做真的沒問題嗎?那些明軍畢竟還是我們僱主的敵人。」

  阿賈伊說:「放心吧,我們的僱主只會感激我們。朋友和敵人的關係是不斷轉化的,現在韃靼人來了,很多過去的敵人就不再是敵人了。」阿賈伊還是把問題想淺了,畢竟他只知道二戰史,不知道南明史。

  今年夏季的時候,阿賈伊又一次帶著船隊來到了亞洲。西班牙王室本就對馬尼拉大帆船貿易導致大量金銀流入中國而不滿,借著去年船隻被劫的事情,今年的馬尼拉大帆船被叫停了。然而,商人追求利潤的熱情是不可能被叫停的,朝廷不給出路,人家自然而然便「通賊」了,這一點全世界都是一樣的。於是,阿賈伊的船隊滿載著各種走私貨物和私鑄金銀錠來到了中國。

  少了在馬尼拉的手續,阿賈伊的效率比西班牙人高得多,在春末夏初就抵達台北了。在那裡,他們接到了王瑾的通知,王瑾要雇他們執行一項任務。

  種種情報顯示,日本的情況不太對勁,原本應該在去年年初就被鎮壓的島原一揆,竟然還沒打完。這對於闖軍是件好事,因為鄭氏在日本的出貨量大受影響,武士老爺們忙著保命,誰也顧不上買中國貨了。

  然而,這種異常究竟是什麼原因呢?李自成等人一點也不覺得異常,這年頭東亞各地都有災荒,老爺們的道德素質也沒什麼差別,日本鬧幾年農民起義有什麼稀奇的?可王瑾知道這裡面有問題,他第一反應就是有穿越者參與其中。

  所以,他委託給阿賈伊的任務就是和楊彥迪、郭瑤一起北上日本,查清有沒有穿越者參與島原一揆。

  王瑾不可能親身犯險去日本,所以這件事只能交給阿賈伊,否則楊彥迪和郭瑤怎麼分辨得出誰是王瑾要找的人。闖軍和加勒比海盜的聯合艦隊北上日本,直抵島原半島,他們看到了楊彥迪習以為常,阿賈伊震驚萬分的一幕。

  島原城依然矗立在岸邊,依然被起義軍控制。城頭挑起一面杏黃大旗,上書四個斗大的漢字。

  不是「替天行道」,更不是「奉天倡義」,是「眾生平等」。如果王瑾在這裡,他應該立刻就能明白是怎麼回事,但阿賈伊就不行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句話。

  更讓阿賈伊吃驚的是,朝鮮南部也亂了起來。朝鮮的奴僕們原本就飽受欺壓,丙子胡亂中,清軍入侵,許多奴僕參與了勤王軍,然而清軍退走之後,朝鮮的官紳並沒有像事先許諾的那樣恢復他們的自由,反而為了供應給清朝的貢品而加倍壓榨,走投無路的朝鮮貧農、奴僕紛紛揭竿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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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和清軍的戰鬥,許多奴僕掌握了軍事知識。在作為流放地的濟州島,有大量讀過書的官奴。而現在,文武兩批受壓迫的人都被組織起來了。

  天生人類,眾生平等;

  文武兩班,食我血肉。

  屈膝賣國,北事韃虜;

  國家將亡,時日無多。

  今我窮漢,唯有自救;

  奮起干戈,重做良人。

  很明顯,這可不是普通的農民起義、奴僕暴動,而是有對於全局有了解的人在背後鼓動。更奇怪的是,他們與日本的農民起義竟然有聯繫。欠餉已久的全羅道水軍譁變了,這方面朝鮮倒是深得大明真傳。有了船之後,起義軍攻下了濟州,推選了一些被流放的官吏子弟建立官府,隨後在不肯再交年貢的日本農民、漁夫的接應下攻下了對馬島。

  通過王瑾提供的材料,阿賈伊對東亞的歷史已經有些了解了,如此奇特的局面,若是沒有穿越者在背後操縱,那才見鬼了。

  正在他打算進一步了解起義軍的情況時,清軍要求朝鮮出兵的消息傳來。阿賈伊判斷肯定要出大事了,於是啟航前往渤海。在遼東沿海發現清軍主力盡出,加勒比海盜們發動傳統藝能上岸搶了些糧食,緊接著便趕了過來。

  「韃靼人妄圖征服這個星球上最龐大的帝國,他們很勇敢,如果換成另外一種情況,他們或許真的有希望成功,但現在不會了,他們註定是加勒比海盜名垂千古的道路上的墊腳石!」阿賈伊站在艉樓上,趁著火炮冷卻的間隙高呼。他用的是法語,歐洲大陸的連年戰亂和宗教迫害讓很多人流亡加勒比,其中法國人人數最多,技術骨幹的比例又最高,在加勒比海盜的大本營海地,法語已經漸漸成了主流語言。

  「去年跟我來過中國的不少人都見過維格里奧吧,那個義大利老兵油子,現在已經是子爵了。他的老婆穿著絲綢和金銀製作的服飾,他的子孫將接受這個國家最好的教育,成為貴族。你們不想過這樣的生活嗎?你們跨越萬里波濤來到大洋彼岸,難道不想得到黃金和名望,成為永遠的傳說嗎?」

  「那就向韃靼人開炮吧,用你們手中的武器,阻止一場文明毀滅的浩劫,用敵人的鮮血,染紅你們勳章上的綬帶。城堡里的中國人很英勇,面對比他們強大得多的敵人的包圍,還在堅持戰鬥,你們要在他們面前丟加勒比海盜的臉,臨陣脫逃嗎?是獲得這個絲與瓷之國賞賜的爵位和財富,成為萬古流芳的英雄,還是回到骯髒發臭的商船上刷甲板,與老鼠和蛆蟲一起生活?海上的羅賓漢們,做出選擇吧!」

  海盜們發出陣陣歡呼,阿賈伊滿意地笑了。雖然他的軍隊上了岸之後根本擋不住清軍一擊,他也不會蠢到真的這樣做,但能做到現在這樣的程度,已經足以讓王瑾欠他一個巨大的人情。

  讓王瑾感謝阿賈伊幫助了孫傳庭,這在絕大多數十七世紀的人聽來都會覺得非常扯淡。不過阿賈伊很確定,王瑾就是這樣的人。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和王瑾合作。如果王瑾是一個連自己同胞乃至同鄉的死活都可以不顧的人,那麼就算他挽救了這個國家,也只會給世界帶來更大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