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早飯,軍需官來給每人發了兩元賞錢。如果打仗過程中他們沒有臨陣脫逃,回來就能再拿三元,要是沒回來,那就拿得更多了。
戰爭的開銷是巨大的,單是給後營前協這三千人發賞,所費就相當於明朝時廣東一個小縣一年的稅收了。這也是闖軍急於打進武昌的一大原因,只要抄了城內的楚王府,短時間內就不用發愁錢的事了。
李才摩挲著手中的銀圓,愛不釋手:「五塊錢的賞,這是要我們打進漢陽城吧?」一名士兵說:「武昌、漢陽、漢口,都是老爺眾多的地方,武昌城裡還有那麼多宗室,這次繳獲肯定少不了,打完仗多半還得發賞,還要吃犒勞。」
李才笑道:「聽說楚王府里財寶堆積如山,要是拿來擴軍,我們這些人又有升官的指望了。」此話一出,眾軍士都興奮起來了,他們入伍的時間比李才也沒晚多少,李才當軍官之後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就算是九品的小官,那也是官,與大頭兵有天壤之別。每月俸祿高達二十元,這在明朝的達官顯宦眼中不叫錢,在普通士兵看來可是花不完的巨款。
李才去年已經結婚了,娶的是個小商人的女兒,家安在常德城裡,上次回家探親又讓老婆懷了孕,現在拉屎都帶著笑。士兵現在一個月的餉是兩元半,再加上口糧,也就是三塊錢的收入而已,當了軍官收入就能翻六七倍,哪個不喜,哪個不愛。
更重要的是,軍官是統治階級的一員,且有一定的世襲性質。雖然他們的兒子要做官也得參加科舉,可是他們的兒子生下來就有權利用國家財政的錢接受五年的教育,老師還是出考試題的人,起跑線已經比平民百姓的子弟遠遠高出一大截了。
最近有消息傳出,闖軍要開始封授爵位了。李自成尚未稱帝就開始封爵,這事著實有些奇葩,但是張獻忠現在已經離稱帝不遠了,李自成也得來點籠絡人心的手段才行。
據說闖軍的爵位也和官職一樣分為九品,封爵之後可以加相應的俸祿,可以世襲。因為採用降等襲爵制,得八品以上的爵位才能傳給後人。李才現在只是哨總,就算封爵,也很可能只封個九品爵,但如果在這一戰中立功,就有指望晉升到八品,那樣的話,他的長子就能繼承一個九品爵位,就算兒子沒出息做不了官,長子所生的孫子們也能保證接受教育,他的家族也就可以比較穩定地躋身下層軍事貴族三代人的時間。如果兒孫爭氣,利用受教育的機會成為優秀的軍官,再立戰功,家族的地位還能延續更久。
至於像劉宗敏、田見秀那樣的,估計爵位起碼也是二品,後世子孫只要不犯罪就能連傳八代,差不多能堅持到大順滅亡了。
如果不是改朝換代,李才這個荊州城外的農民哪有這樣的機會。闖軍中不少人都聽說過孫傳庭的祖先的故事,那孫成想當年也不過是大別山腳下一個土裡刨食的農夫,被貪官污吏壓榨得吃不上飯,跟著徐壽輝、彭瑩玉殺官造反,在陳友諒弒徐壽輝後投奔朱元璋,最後靠戰場拼殺掙下一個世襲的百戶之位,後世子孫因此得以代代有機會讀書,最後出了孫傳庭這樣的大官。雖說闖軍降等襲爵的制度沒有明朝的世襲軍官那樣穩定,可他們也有這樣的機會。
武漢三鎮近四萬明軍的人頭,在闖軍的軍官士兵們看來就是未來自己子孫後代的榮華富貴。李自成、劉宗敏、谷可成、李過等人還在擔憂這一仗能不能打贏,而這些底層的將士對勝利根本沒有絲毫懷疑,只害怕自己搶不到功勞。
而漢陽城內,洪承疇的情緒就可以說是跌落谷底了。
曹變蛟恨恨地說:「闖賊怎麼會偏偏選在今天進攻,肯定有內鬼!」洪承疇嘆道:「有內鬼也不是一天兩天。水城守不住了,立刻集結船隻,我們撤到漢口去。」
馬科不等洪承疇吩咐就已經在集結船隻了,單論逃跑這項本事,洪承疇還真不如他。
闖軍水師的戰船順流而下,用船首炮轟擊水城。經過之前幾次試探性攻擊,闖軍發現龐大的水城在抵禦小型船隻的攻勢時十分有效,但是面對紅夷重炮的轟擊,就是一個碩大的靶子。尤其是今天,靶子還是帶餡的。
為了這次攻擊,闖軍水師特意改裝了船隻,去掉側舷炮,將十二磅重炮放在船上作為船首炮用。雖然改裝之後的船隻重心不穩,大炮一響就搖搖晃晃,十分嚇人,但是挨炮擊的明軍承受的心理壓力更大。此時的明軍水城,正坐在一顆巨大的炸彈上。
洪承疇已經打算撤離武漢三鎮了,張獻忠攻入江南,天下即將動搖,他在這裡和李自成死磕下去,又被羅汝才威脅背後,就算守住了武昌、漢陽、漢口,遲早也要被耗死困死。不如向東與左良玉、黃得功會師,趁張獻忠立足未穩奪回南京,就算做不到,在安慶、廬州一帶等到秋收,糧食也暫時不成問題,總比現在坐困城中要好。
洪承疇命令宋一鶴帶楚王朱華奎一家及楚藩各郡王們一起撤離。雖然他無權命令宋一鶴,不過大明朝已經這個德行了,誰有兵誰就是大爺。同時,他還下令將漢陽積存的大量火藥送到武昌,對王府、衙署、倉廩、城門等重要建築實施爆破,防止闖軍利用武昌這個交通樞紐。相比之下,此時的洪承疇倒還沒有另一時空的左良玉那樣喪心病狂,沒有全面屠焚武昌的打算。
用小船運送火藥太過危險,於是明軍通過水城轉運火藥,沒想到就在這個當口,沉寂已久的闖軍突然開始進攻了。
闖軍炮手在顛簸的船隻上開炮,準頭差勁得很,可水城實在是太大了,炮彈還是不斷擊中水城,打得碎木橫飛,聲勢驚人。明軍沒被打死幾個,可是誰也不敢再待在水城了,紛紛逃命。
終於,有一發炮彈擊中了火藥箱,引起的殉爆立刻炸碎了水城的一角。明軍被炸死者、落水者不計其數,慘呼聲一片。其他人誰也不敢再多作片刻停留,或奪船,或上岸,會水的人哪怕抱著木板往下游漂,也要竭盡全力離開這裡。
炮彈不斷命中,爆炸聲接連不絕,水城變成了一座火城。眼看火勢要蔓延到北岸,曹變蛟的部下解開了固定水城的鐵纜。水城的殘骸在熊熊烈焰中向下游漂去,逐漸解體、沉沒。這座耗資無數,被明軍倚為最大屏障的水城,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摧毀了。不僅江面對闖軍水師敞開,而且還導致明軍被隔絕在長江兩岸,漢陽的洪承疇和武昌宋一鶴只能各自為戰了。
被安排在北岸的第一梯隊,準備投入戰鬥的李才對自己的兄弟們大笑道:「明軍完蛋了,我們的富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