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晉王徹底被納敏夫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戰略弄蒙了,我們不就是來追擊明軍的嗎?既然已經捉住了傅宗龍,下一步當然是一鼓作氣打垮羅尚文了。
納敏夫不慌不忙,說出一番道理來。
至於他說的是什麼道理,以後再說。
畫面轉向南京。
以城牆堅固而論,南京實為大明第一雄城,但不管什麼城,讓垃圾來守都是沒用的。
南京守軍也不都是廢物,從金山趕來增援的指揮使侯承祖、定波營把總吳志葵等軍官都要求堅決抵抗,城內的一些鄉宦、生員也都主張守城。
但是主持防務的趙之龍慫了,他反覆宣揚:「西兵數萬,怎能抵敵?若戰而破城,必被屠戮,不如歸降,可保性命。」
南京勛貴們沒有半點軍事經驗,碰上這種事都六神無主。也有幾個勛貴子弟主張抵抗,可他們的意見在其家族內部就被壓下去了。
金山衛來的防倭士兵也不像他們的軍官那樣忠於大明。多少年不鬧倭寇了,這些士兵大部分都從未上過戰場,如今他們和家鄉的聯繫已經被西軍切斷,他們的心思也在浮動。
與另一時空清軍南下時不同的是,不僅勛貴軟蛋,軍無戰心,城內的奴僕們還盼著開了城門迎西王。那些有權有勢的豪奴自然不會這麼想,可是對於下級奴僕來說,他們本來就什麼都沒有,西軍入城對他們有百利而無一害。
但是讓趙之龍沒想到的是,張獻忠和多鐸還是不同的。
趙之龍等南京勛貴的代表出城和張獻忠談判,張獻忠卻完全拒絕對話,直接將他們扣了起來,發兵攻城。
這些天,城裡根本就是公開在討論要不要投降,守軍哪裡還有士氣,見西軍扛著各種器械衝上來,不過一刻鐘的工夫,朝陽門守軍作鳥獸散。很快,正陽門、太平門、神策門也被陸續攻破。
不過是一個南京城而已,老子想打就打,用得著你們獻?
張獻忠大張旗鼓地進入了皇宮,然後要求全城所有人放棄抵抗,來皇宮覲見。此時還不是弘光年間那種令明朝遺臣徹底絕望的局面,崇禎皇帝還在北京,不少人認為大明尚有指望,所以投降和自盡的人的都沒那麼多,很多忠於明朝的人都從城西逃走了。
但是南京的勛貴駑馬戀棧,行動遲緩,除了一些年輕子弟逃走之外,各家當主除了誠意伯劉孔炤之外一個都沒跑掉。
很快,西軍在全城進行大範圍的封門抄家,勛貴、官宦、富商大賈幾乎無一得免,就連秦樓楚館之所,也都被查抄。
西軍這段時間膨脹速度過快,軍紀著實糟糕,明朝降兵、奴僕起義軍、各地綠林好漢都是魚龍混雜,從西邊跟著張獻忠一起來的舊部也有不少軍紀很差。雖然窮人因為窮受害不大,但很多中產之家也被劫掠,南京城內的治安十分混亂。
亂兵劫掠很多時候是不分窮富的,因為光看外表並不能判斷一個人是窮是富,就得先砍幾刀試試,挨砍之後還不肯交錢的,應該就是真窮人了。當然,不管是窮是富,這個人也活不了多一會兒了。西軍的軍紀稱不上好,但還是有軍紀的,對這種行為是禁止的,而是按照房屋的大小,對大的宅院一一抄掠。因此,窮人受的損害還不算大,但那些薄有家產的中小門戶也受害極重。
嚴格來說,西軍的紀律和闖軍並沒有太多分別,但是在執行效率上有差異,導致實際效果不一樣。闖軍破城也不是說秋毫無犯,平民傷亡是一定會有的,這年頭什麼紀律也不可能有效地約束全軍。但剛剛大規模擴軍的西軍的監管力度還來不及強化,對平民造成的傷害已經有和明軍差不多的水平了。
此時的南京城已經恢復了平靜,屍體全部掩埋,基礎的商業也開始漸漸復甦。但是,大宗商品的交易基本上是完蛋了,各種娛樂場所也全都蕭條破敗。
張獻忠主要獲得了三樣戰利品:熔鑄成錠的大量金銀,堆積如山的書籍,還有住滿了魏國公府的人。
金銀好辦,按規矩一部分分賞眾將士,一部分入庫。書籍裝箱,以後找機會賣給王瑾。但是人就不好處置了。
大部分人都忙著搶女人,張獻忠不許強姦婦女,但是允許有壓寨夫人,被抄家的勛貴紳商的女眷乃至秦淮名妓幾乎都被西營各級將佐瓜分。張獻忠也納了幾個妾,但他最關心的是抓男人。
何如寵、方以智、黃宗羲、吳應箕、陳貞慧、冒襄、侯方域、魏學濂、顧杲、楊廷樞……此時在南都的有名的讀書人,被俘之後又不肯投降的,都被集中到魏國公府和史可法、方孔炤等人作伴了。
倒也有讀書人積極投效西營的,比如說阮大鋮,就第一個到皇宮來朝見張獻忠,跪下口稱萬歲。但由於他過去橫行鄉里,貪贓受賄,家財甚巨,再加上汪兆齡嫌他拍馬屁拍得太過,搶了自己的風頭,極力鼓吹抄阮大鋮的家,張獻忠最終還是決定把阮大鋮交王尚禮拷掠,得銀數萬,阮大鋮刑斃。
總體來看,比較知名的士人沒有幾個願意投奔西營的,有一部分人在威脅之下從了,但是那些頂尖的讀書人大部分上還是不願意與西營合作。包括侯方域這種骨頭並不是特別硬的,見大家都不降,也不肯出來投降。
汪兆齡提議,這事好辦,把他們都拉出來,一個個問,降者錄用,不降拖出去斬首。濮中玉、陳士慶和王應龍都立主不可,此時西營初到江南,人心未附,大加殺戮恐怕會導致官紳進一步的反彈。
張獻忠倒不在乎官紳的反彈,反正他們和自己也不是一條心。不過,八大王的心思,又豈是他區區一個汪兆齡可以猜中的。
清晨起來,方以智簡單洗漱了一下,這裡的住宿條件比他們家裡當然是差得多,但也不算虐待,一日兩餐不缺,水缸里總有人挑滿水,茅房也有人打掃。方以智出身世家大族,少年時錦衣玉食,但自從王瑾打了桐城,方氏家產被抄沒殆盡,從此生活就沒那麼富裕了,因此方以智對這種儉樸的生活倒也能適應。
得知父親方孔炤為獻賊所擒之後,方以智憂心如焚。因為張獻忠宣揚方孔炤已經做了他的刑部尚書了,方以智也險些被牽連,不得不躲在寺院裡避禍。沒想到,這回居然在囚牢里和父親重逢了,被監禁在魏國公府的士人不許隨意串門,方以智輕易也見不到父親,只是被關進來的時候見了父親一回,能看出父親還是整齊的文士打扮,精神尚好。好在妹夫孫臨和父親關在一起,方以智還能安心一些。
和方以智住在同一個小院中的,都是和他同一批被抓的人。今年是鄉試之期,南京城集中了各地來的大量的讀書人,這回都被一鍋端了。
最近俘虜中一直在傳說,流寇打算逼他們從賊,不肯的就全部沉入長江。魏國公府內人心惶惶,方以智也整日坐臥不安。從賊不願,死又不甘,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忽然,門被推開了,一個西軍軍官帶著兩個士兵走了進來:「何如寵,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