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弘才部負責占領漳州和泉州,孫可望跟著劉弘才一同前來,暫時協調兩府民政。泉州知府朱師熹、漳州知府段獻珠都是從剛剛知縣提拔上來的,雖然年紀比孫可望大很多,但還得孫可望教他們如何做知府。
劉弘才進駐了鄭芝龍的大本營安平城,孫可望則帶著一個隊的兵馬進駐了鄭芝龍的老家石井鎮。這裡還有不少鄭氏族人沒有撤走,鄭芝豹、鄭鴻逵、鄭芝鵬、鄭芝莞等人的田莊都還留著管事看守。孫可望毫不客氣,田主本人三天之內不來登記,土地即沒為公產,由原來的佃戶繼續耕種。所有逃到金門、廈門的鄭軍將領的土地全部都被沒收了。
孫可望著重拷掠了各田莊的莊頭。鄭家的那些武夫有很多不會管理田莊,給了莊頭們很大的徇私舞弊空間。拷掠之下,果然收穫頗豐,除了金銀、銅錢、糧食、布匹這些常見的物資以外,還有食鹽、糖、農具、臘肉、鍋碗瓢盆,就沒有這幫人不貪的東西。
很多人都建議和鄭氏和談,孫可望也的確派人去廈門送信了,但開出的條件是:只要你們上岸投降,就授予官職,歸還田莊。對於鄭芝龍本人,奉天倡義營許諾的官職是兵部尚書。
兵部尚書是一品實職,內閣成員,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都會認為賺大了,但鄭芝龍想要的是這個嗎?闖軍的潛台詞就是,你對福建海貿的壟斷地位就不要再想了。
這個價碼實在太低,鄭芝龍肯定不能接受。如果接受了,他就得和其他海商一樣,交百分之二的出口稅和百分之四的進口稅。而且還要「公平競爭」,不許再攔截其他海商的船隻。過去福建海商們出海,每條船每年要花兩千兩銀子購買鄭芝龍的令旗,這筆收入自然也不允許他們再掙了。
鄭芝龍並沒有把話說死,客客氣氣地把闖軍使者送回來了,但他的態度也很明確,這麼低的價碼,沒得商量。鄭芝龍表示,自己官卑職小,兵部尚書不敢指望,在福建做個小官就行。
孫可望倒不著急,本來李自成也沒指望鄭芝龍這麼輕易就答應這樣苛刻的條件。闖軍現在控制了福建大部,雖然不可能斷絕鄭家的走私,但是會大幅提升鄭家的貿易成本。鄭家絕不是鐵板一塊,當年十八芝的結義兄弟,最後鬧得你死我活,李魁奇殺楊天生、陳衷紀,鄭芝龍殺劉香、李魁奇、鍾斌、楊六、楊七。面對海貿的巨大利益,任何背叛都不奇怪。
另一時空的鄭家在鄭芝龍被清廷誆去之後四分五裂,連他的親弟弟鄭芝豹都降清了。但鄭鴻逵、鄭彩、鄭聯沒有仕清,難道是因為他們對大明或鄭家愛得深沉嗎?當然不是,是因為大清的信譽實在太爛了。鄭芝龍被博洛結結實實地耍了,他前腳投降,後腳清軍就把他軟禁起來,進攻他的老巢安平。鄭芝豹投降之後,落了個發配寧古塔的下場。這還談什麼招降,真當鄭家都是傻子嗎?
本時空的鄭家還沒吃過這個虧,闖軍的信譽也不是大清能比的,雖然海貿利潤豐厚,但那並不是屬於鄭家的每一個人的。現在海貿的利潤在減少,鄭家為了和闖軍對抗,又要加強水師建設,矛盾早晚會爆發,闖軍等得起。
鄭芝龍的招安路線還是很正確的,海盜不能脫離陸地。就算是那些專營打家劫舍的純海盜,尚且需要岸上的補給和銷贓基地,何況鄭氏這樣做海貿的。
李自成相信,隨著長江流域戰事的推進,還有王瑾在廣東建設水師逐步出成果,鄭芝龍會慢慢認清現實的。如果闖軍在陸地上打敗了明軍和清軍,鄭芝龍就別無選擇,如果闖軍在陸地上被打敗了,招降鄭芝龍又有什麼意義?
中國終究是一個以陸權為重心的國家,這是現實利益決定的,不是穿越者灌輸點「海洋意識」就能改變的事情。不爭海權,財政收入會大大減少,但朝廷的日子還能過,日本統一之後倭寇也不劫掠東南沿海了;不爭陸權,則天天有人犯邊。有宋與遼、夏、金、元四朝交兵的歷史作為前車之鑑,有明朝與北元對峙二百多年,最後清朝崛起,中原有滅頂之災的教訓,即便是闖軍從南方起家,其建立的新王朝也一定是疆防重於海防,除非有誰開著蒸汽戰船來炮轟國門。
「陳知縣,鄭家的祠堂門前要安排人值守,防止有人破壞。」孫可望囑咐道。新任的晉江縣令陳鼎應道:「是。只是鄭家在晉江的田產甚多,管莊被抓之後,難以管理,清丈田畝不易,可否再多派些吏員來?」孫可望搖了搖頭:「福建初定,處處人力吃緊,兵都不夠用,何況吏乎。人手不夠慢一點也無妨,鄭家肯定是要頻繁地在閩南一帶搞些小動作的,目前以防範鄭家登岸劫掠為第一要務,其他事務都以穩妥為先。」
在投闖的福建官紳中,陳鼎是比較重要的一個,他是漳州府龍溪縣人,天啟七年的舉人。俗話說,窮秀才,富舉人,陳鼎卻是個少見的中舉之後依然窮的人。他沒有授官,也沒有什麼親戚朋友把土地投獻給他,他家周圍全都是鄭家的田地,門路比他硬,他就算中了舉也得接著過半耕半讀的富農日子。
陳鼎投闖的原因,竟然是窮。鄭家撤退的時候,社會秩序很亂,不知哪來了一夥亂兵還是土匪,把他家給搶了。夏收還遠,但家裡已經沒糧了。要是不當這個知縣,他就只能帶著全家去粥棚喝粥了。
是要飯呢?還是造反呢?陳鼎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身為士大夫去乞討,這絕對突破他的底線了。但士大夫在改朝換代之際易主而事,倒是稀鬆平常的事。
陳鼎不是意志多堅定的人,本領和膽子都不大。另一時空,他在崇禎十七年考中了進士,隨後便趕上大順軍攻克北京,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直接逃回老家種地去了。但是當清軍打到福建時,他還是選擇了死戰到底。再膽怯的人,也是有他的底線的。
陳鼎也在王瑾的名單上,但孫可望實在沒理解這個人有什麼重要的。此人的人品還是不錯的,但能力只能說是一般,沒什麼突出之處。
孫可望哪裡知道,王瑾之所以能認識陳鼎,竟然是因為陳鼎現在才六歲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