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打出去的拳頭

  白文選說:「望江縣的追贓已經完成了,這樣一來,整個安慶的追贓就都完成了。」

  一般來說,農民軍習慣使用的詞是「吃大戶」或者「打糧」,前者是饑民的初級反抗手段,後者是官軍「就地籌集」糧餉時使用的術語。但自從王瑾開始使用「追贓」這個詞,張獻忠、羅汝才、劉國能這些人也變得愛用這個詞了,這個詞專指攻擊官員和士紳的行為,在合法性樹立方面可比「打糧」好得多了。

  和張獻忠的追贓一比,當初王瑾在桐城搞的審判真可以說是和風細雨了。張獻忠可不管你有罪無罪,只要是在職官員,不降即殺。對鄉紳倒不至於斬盡殺絕,但打擊範圍也比王瑾大得多。王瑾儘量無血債不誅,張獻忠的原則則是有罪則即誅。王瑾的做法也影響了其他反王,張獻忠現在也喜歡把人拉到縣衙門審判,放高利貸者斬,刑**仆者斬,毆打佃戶者斬,抗拒大西者斬。

  馮雙禮說:「高承恩和郝孟施鬧得太不像話了,大王派我們出去的時候說得明白,追贓之制乃是對官紳而設,至多及於商賈,百姓不抗拒者一概不誅。高郝二人卻縱兵大掠,姦污婦女,殺人無數。」

  高承恩說:「大王說的是不抗拒者一概不誅,望江縣負隅頑抗,我軍將士損折不少,若不立威,豈不是讓他人有樣學樣。」吳三省說:「縱然有人頑抗,難不成全城百姓都上城參戰了嗎?你這話好沒道理。」高承恩說:「誰耐煩分辨,一發砍了便是。」

  郝孟施攔住高承恩:「是我們的不是,只是因為死傷士卒甚多,當時大家殺紅了眼,沒顧得上分辨,這才犯了錯。」王尚禮說:「以往我們破城,也不過是將帶頭守城的士紳誅戮,將參與守城之人斬去左手,至多把參與守城的人都殺了。爾等這樣隨意殺掠,與土匪何異。」

  西營現在的紀律,才是十七世紀軍隊的正常水平,不會像左良玉、賀人龍那樣無惡不作,但和「秋毫無犯」四個字也出了五服了。

  張獻忠說:「罰你們兩個各交出一百個兵,五十匹馬,一千兩銀子,送到老王那裡去。你們可服嗎?」高郝二將皆拱手道:「末將心服。」他們都是張獻忠在戰場上一點點帶起來的,張獻忠一發話,沒人能不服。

  張獻忠說:「過去闖將和活閻王總說我們紀律不好,也不是他們沒事找事,你們這幫人,好一陣爛一陣的。過去行軍日子苦,孤也不好多約束,但如今我們建了官府,這件事也得上心了。老王,船準備得怎麼樣了?」

  王應龍答道:「船隻俱已準備停當,隨時可以出發。」張獻忠點了點頭:「你們還有什麼事情?」白文選說:「那些追贓所得的書籍,要怎麼處置?」

  當年和闖營聯合作戰的時候,王瑾曾經囑咐張獻忠,搶到的書都不要損毀,全交給他,可以拿銀子換。久而久之,這也變成西營的習慣了。安慶的書香門第著實不少,因而此番追贓,西營所得書籍極多。

  張獻忠說:「安排人送到大別山就是了,按老規矩,湯志沒錢就記帳,路費也要算上。他活閻王這樣的人物,想來還不至於賴帳。」白文選說:「這搶書倒也有些好處,有些個秀才相公見我們把書收貨櫃,便投奔我們來了,說土匪只知道搶銀子女人,搶書的卻是能安天下的。想當年漢高祖進關中,蕭何也是先搶書的。」

  張獻忠說:「既如此,那這批書也不必送給活閻王了,我們帶著走,讓他們江南的士紳看一看,孤也是讀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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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獻忠小時候還真讀過書,後來因為家裡窮就不上學了。但是他的悟性非常強,造反之後,營中也有幾個讀書人,他便自學了些東西。文字上的功夫很是一般,但數學卻學得好。因此他雖然也看書,但看的不是術算之書就是小說,也讀讀史書,對於這些多講經義、詩詞士紳藏書,他是沒有興趣的。但既然有藏書可以充門面,他也不介意顯示一下。

  沒錯,張獻忠打算會一會江南士紳了。

  誰告訴你們建立官府、派駐官員就代表守土不流了?八大王行事,豈是你們想得到的。

  江南士紳多年來對奴僕們的殘酷虐待,使得他們如同坐在火藥桶上。之所以一直都沒炸,是因為江南還沒有爆發規模像陝西、河南那樣大的饑荒,大部分奴僕還沒被逼迫到無路可走、不得不鋌而走險的地步。

  但是,如果有一股強大的外來力量干預,使得他們的主人原本看似牢不可破的統治地位被打破,社會的貴賤等級發生顛倒,又會怎樣呢?

  張獻忠在安慶已經見識到了奴僕們的力量。真正「掀翻巨城,如揭片紙」的不是火藥,而是無數響應他的奴僕。趁著闖軍和清軍一南一北牽制住明軍主力的機會,現在到了引爆火藥桶的時候了。

  此時在廬州。

  「西營在準備乾糧,搜集騾馬、船隻、車輛,看來他們是真的打算走了。」趙應元說道。賀一龍說:「都不告訴我們一聲?八大王也太不仗義。」

  在這些老兄弟眼中,張獻忠依然是八大王,而不是什麼西王。

  羅汝才說:「他這樣大張旗鼓地準備,當然不是打算瞞過我們,只是表明一個態度而已,他不想讓我們和他一起去。這倒也未必是壞事。」

  馬守應說:「曹操你另想到出路了?」羅汝才說:「如今關外建虜正在京畿與盧閻王交戰,洪承疇和楊嗣昌又在南方打闖將。八大王這一動,左良玉必定要追著他去。這就和打架時一樣,拳頭收在胸前,破綻便少,但拳頭如果打出去,那麼前胸就會露出空檔。現在官軍的三隻手都伸出去了,腹里必然空虛。」

  馬守應說:「漕運總督朱大典和牟文綬他們對鳳陽、淮安守得很嚴密,打破了鳳陽,他們都要掉腦袋,是以一點都不敢馬虎。這麼說,我們是要回河南了?」

  羅汝才說:「沒錯。當初在太行山時,活閻王曾說,要想得精兵,就得去陝西,要想得大軍,就得去河南。當年他說河南的饑荒會一年重似一年,如今看來果然如此。去年秋收的情形也不好,開春之後中原必定又是遍地流民,此正我輩英雄用武之機。河南又有各家山寨與我們友善,所到之處有嚮導接應,傷員有處收治。左良玉既走,河南只剩下陳永福、李成棟等輩,如何是我等敵手,一年之內,十萬大軍可得。到那時縱橫中原,西取關中,斷洪承疇歸路,收降秦軍,便成席捲天下之勢!」

  王得仁拍案叫好:「是也!八大王要去江南,他自去便是,我等男子漢大丈夫,自成一番事業!」賀一龍也說:「曹操你點子最多,只管謀劃,我們都聽你的。」馬守應說:「只是臨走前,我們還得和朱大典打一仗才好,否則我們一走了之,朱大典去抄八大王后路,倒顯得我們不仗義了。」

  羅汝才說:「馬兄說得有理,何況若不打這一仗,朱大典說不定還要來抄我們的後路。我已讓老叔準備行軍糧餉了,回革二營的兄弟也分一些。等八大王動起來,我們也開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