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儀仗

  李自成過年的地方在岳州,他不久前剛剛帶著自己的親軍進駐了岳州,雖然說是要和明軍議和,共同抗清,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岳州仍然是緊張的戰備狀態。

  岳州城內的民心倒是比較穩定。之前明軍對於岳州城只有小規模的襲擾,在城陵磯下又被殺得遍地死屍,現在洪承疇和宋一鶴又收縮防禦,岳州百姓對明軍普遍都有了輕視之心。

  百姓輕視洪承疇是好事,闖軍輕視洪承疇可就是找死了。在大規模戰鬥暫停的這段時間,闖軍的偵察從來都沒有斷過。

  明軍無甚異狀,除了窩在營房就是下鄉搶劫,但根據闖軍將領們多年來和洪承疇打交道的經驗,事情肯定沒這麼簡單。

  一般來說,闖軍將領第一次到岳州的時候都會到岳陽樓看看,不過李自成對此沒什麼興趣。相比之下,他更喜歡待在軍營里。

  「入冬之後,疫病消停了很多。不許下水、不許吃釘螺這兩條規矩還是挺有用的。」谷可成提著一壺酒、二斤切好的醬肉進來了,「今天營里我都看了,沒什麼事,你就大年初一再下營吧。今天我們倆都是光棍一條,兒子不在身邊,我就來找你了。」李自成說:「正好,廚房新炸的饊子剛出鍋,你想吃什麼,我讓他們再添兩個菜。」

  岳州城沒有那麼多辦公地點,李自成住在一處沒收的士紳宅院。今天恰好李雙喜、李本深、谷元胤都有巡哨任務,李友、辛思忠等人的家眷又來探班了,李自成和谷可成就都成了孤寡老人。

  滋嘍一口酒,吧嗒一口菜,這種過年方式對於闖軍來說算得上很好了。畢竟每年人都不齊,早就習慣了。谷可成說:「好些人都讓我勸勸你,現在你出門該有些儀仗了,你進岳州的時候,都沒人知道是你來了,穿得還沒有雙喜好呢。」

  岳州城駐軍很多,本地百姓街上有將軍通過已經不覺得新奇了。除了有一大群鐵甲衛士隨行之外,李自成在外貌上和其他闖軍將領毫無分別,甚至更寒酸,他不太愛著甲,箭袖外面罩著毛氈長袍,頭戴毳毛氈帽,要是三百年後再有一個穿越者來到現在,多半會以為這是納敏夫。相比之下,穿著一身定造的精製鎧甲的李雙喜的確比李自成顯眼多了。李本深的著裝倒是學得很像李自成。

  李自成說:「禮儀之用,無非是為了讓人明尊卑,知敬畏。越是無能之人,越依仗這些東西,越是無知之人,越相信這種東西。弄到後來,有能之人也得拿它們哄騙無知之人了。哄騙得多了,連有知之人都漸漸以此為理所當然。我若能平定天下,恢復疆土,縱然蘊袍敝衣,也是想不做皇帝而不可得;若不能,死人又何用儀仗。眼下還不用考慮這些,真到了要開國的時候,讓禮科簡單定一點儀仗,只要漂亮整齊就行了,也不用多複雜。我也並非不好排場之人,但在我看來,一群關西大漢,騎汗血馬,披精鋼甲,肩掛彎弓,手掣長刀,這樣的儀仗,可比什麼金瓜鉞斧朝天鐙氣派多了。」

  不同的人裝逼時爽點不一樣,可以理解,但該裝的時候還是得裝的。谷可成說:「上次王瑾不是說要給你的親軍統一衣甲嗎?做得怎麼樣了?」李自成說:「四千套甲,哪有那麼容易造好。一套甲就得二十元,這還不算服裝。本來王瑾想做黃的,我說做藍的就得了。到處都是種藍草的,比黃色好弄,又便宜又耐髒。盔甲是將士保命用的,不能省錢,這顏色上能省就省吧。」

  谷可成說:「這可是你的親軍,理所當然應該是我們闖軍裡面裝備最好的,花這些錢也不算什麼。王瑾不是還說,打算給他們裝備簧輪短銃嗎?」

  李自成說:「簧輪短銃的樣品是造出來了,但是太貴了,而且需得能工巧匠,沒法造得太快,所以也就先給夜不收騎兵用用。現在王瑾手下的工匠主要是在研究燧髮長銃,這東西也是,好雖好,可太貴了,造得也太慢。就算我們捨得花錢,眼下想大規模製造也辦不到。短期目標是儘快讓一些特殊的兵種用上燧發銃,比如說背著火藥包的工兵,掛著炸彈的擲彈兵,燧發銃不見明火,他們用起來比火繩銃安全得多。前不久王瑾提議給主管軍器局的工匠封六品官,還鬧了好大的風波,最後還是捷軒說:『老子便是鐵匠,做了二品官,你們不服嗎?』這才將反對之人壓下去。也幸好現在我們這邊還沒什麼大儒,否則指不定出多大的事。」

  谷可成說:「還是錢的事難辦啊。我們又要賑災,又要免徵減租,又要擴軍備戰,又要提高士兵待遇,這四件事擠在一起,錢糧上太緊張了。本以為廣東銀子多,可海關的錢又都投進水師了。這也沒辦法,有鄭芝龍和呂宋的西班牙人,水師若不行,海關的收入也不能長久。不過現在短時間內西班牙人還不至於侵犯沿海,主要威脅是鄭氏。我想,能不能趁著洪承疇和楊嗣昌還沒有大舉進攻的機會,抽調一部分兵力,從贛南和粵東出擊,拿下汀、漳、泉三府?把鄭芝龍在安平的老巢端了,想來他也能消停消停。」

  李自成說:「這件事一開始的時候我就想過,但思來想去,還是不成。打下安平倒是容易,但金門、廈門實在不好打,我們打不掉鄭芝龍的船隊,他們還是會劫掠沿海。我們就算占了閩南一帶,如果海貿不通,收上來的錢糧還是有限。閩南是鄭氏的老家,我們去那裡駐防,敵主我客,也很容易被襲擊。不過打汀州這個想法很好,漢舉也有這個建議,他說長汀、寧化兩縣的農民已經自行組織了田兵,他建議等到清軍退走,又到了春荒時節時再動手。」

  兩人就這樣聊著,家事國事天下事,全都能拿來下酒。隨著闖軍一天比一天壯大,能像谷可成這樣和李自成對話的人也越來越少了,這讓李自成也漸漸地有了孤獨感。

  谷可成忽然說:「不少人都問我說,大元帥什麼時候當皇帝啊?大家都盼著開國之後能封官封爵,急得很啊。」

  李自成擺了擺手:「做大元帥已然這般不自在了,做皇帝還不得像關在籠子裡一樣,再說,再說。」

  喝了一口酒,李自成又覺得這話有點假,補充道:「做到我這個份上,哪裡會有人不想當皇帝。只是這事沒那麼簡單。稱帝可以提振人心,但是和那些還沒加入闖軍的兄弟們,就不那麼好相處了。天下事尚不明朗,建國一事,等贏了洪承疇再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