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這天早上,王瑾一大早便起來,略微活動了一下,簡單吃了頓早飯。
一份砂鍋海鮮粥,一份紅燒鮑魚,一份海棠冬菇,一份煙筒白菜,再加上一碗鴨湯。
在過去的流動作戰期間,吃大鍋飯,王瑾簡直就是個聖人,生活儉樸至極,絕沒有任何多吃多占。但改成發俸祿之後,王瑾卻是「蛻變」得最快的。
像田見秀這樣的人,雖然已經成了大官,俸祿很高,但仍然布衣蔬食。對於大部分闖軍將領來說,布衣好辦,蔬食可就難了,比如說李自成自己,雖然對大碗喝酒沒興趣,但大塊吃肉還是得有的。王瑾同樣不追求衣飾華貴,不著絲綢,只穿棉麻,但是在吃上,他比許多讀書人出身的官員還講究,尤其是每頓必有海味。
王瑾從來也不是真的無欲無求,只不過知道什麼時候該幹什麼而已。現在他是二品大員,每個月九十元的俸祿,難道還需要從嘴裡省嗎?
別的闖軍將領經常會用俸祿去接濟別人,但王瑾卻從來不這麼幹。現在他是廣東、廣西兩省的最高決策者,如果治下有人需要額外救濟,那就說明他訂立的制度還有需要完善的地方。粵桂兩省這麼多人呢,靠他的俸祿救濟得過來嗎?所以要麼都救,要麼乾脆都不管。要管的話,用公權力去管。
這個年代的海鮮,在內陸價格十分高昂,但是在廣州就不怎麼貴了。王瑾又不浪費,再加上廚師的工資是走公帳的,再怎麼吃,一頓飯的材料費也不會超過一塊錢,他的俸祿足夠他吃的了。
王瑾的其他開銷是極少的。他光棍一條,兒子又都上班了;文書、馬夫、廚師、雜役這些人的薪水都是公家出;對穿衣不講究,平時穿官服,做一件私服能穿幾年;房子、車子也都是公家的。
要說有什麼需要花錢的業餘愛好,那就是看書,但是王瑾又主管教育,可以堂而皇之地公款買書甚至公款印書。因此除了吃以外,他也著實沒什麼可以花錢的地方了。
何況據他從熊文燦那裡接收來的廚子說,他的飲食標準和熊文燦比起來可差得遠。
目前前線戰局穩定,只是偶爾有小規模的衝突。明軍在駐地時發放的坐糧只夠勉強度日,出兵打仗時所發的行糧才是最重要的收入。北方戰事一起,他們的行糧就停發了,不給錢,誰吃飽了撐的打仗玩,所以大規模進攻也就停止了,只有小股明軍不斷進入闖軍控制區劫掠。
闖軍的防禦不可能滴水不漏,因此明軍總是能夠得手。這固然能讓明軍保持士氣,卻也令民心開始轉變。一方面,是洪承疇和楊嗣昌的奶奶名聲大噪,另一方面,在湖南、江西,有的士紳都開始支持建立田兵,因為由闖軍傷殘老兵主持的田兵戰鬥力比普通的鄉勇要好。
士紳雖然壓榨佃戶,但明軍如果要把他們佃戶的腦袋砍去報功,他們還是要捍衛佃戶的生命安全的,甚至不惜帶著鄉勇和明軍械鬥,否則有地無佃,他們吃誰去。這和農民會拼死保衛耕牛是一個道理。
現在人口還沒有多到遍地是無地農民的程度,真到了那種時候,地主也就不用怎麼考慮佃戶的死活了。你不佃,有的是人想佃。但如果有那麼多無地農民,又沒有新的生產力來吸納,那就離下一場農民起義不遠了。
劉芳亮部已經全部撤回了湘西,將貴州四府還給了明朝。一來是為了大義名分,二來是因為發現秦翼明和龍在田沒那麼好對付,他們始終不和闖軍正面交戰,闖軍拿他們也沒辦法,原定的攻下黔北、威脅四川的計劃現在看來是無法做到的。
廣東這邊,儘管衛戍部隊的軍官們大多摩拳擦掌盼著鄭芝龍打過來,可鄭芝龍還是堅定不移地走海上襲擾路線。襲擊商船、漁船,登岸劫掠那些防衛薄弱的小漁村,這是鄭軍的優勢項目,而陸地進攻這種以己之短攻敵之長的事情,鄭芝龍打死也不干。
海上的事急不得,只能讓水師慢慢陪鄭家練,等到招降的海盜學會了紀律,新募的士兵學會了打仗,就可以利用廣東的本土優勢逐漸扳回局面。至於在海戰中打敗鄭芝龍,那還需要很多年的積累。
目前兩廣的主要任務就是修平內政,李自成讓王瑾不必往前線送糧食,只要送銃炮和銀子就行,糧食留下就地賑災。王瑾現在主要在忙五件事:賑災、剿匪、丈田、治水辦學。
前四件事倒也不用王瑾多操心,他能提供的只有一些思路,具體事務都是下面的官員來辦。如果實際辦事的人員討論之後認為王瑾的思路不切實際,王瑾也不做強制要求,既然人家有基層工作經驗的人認為不行,那自然有人家的道理。只要別被王瑾抓住貪贓枉法的證據,王瑾還是一直很尊重執行人員的意見的,畢竟人家才是實際幹活的人。
在辦學這件事上,王瑾則是事事親力親為。在他看來,這是比反明、抗清更重要的天下第一要緊事。
王瑾所辦之學,稱為「軍學」,教育對象是所有軍官及由軍官出身的文官的子弟。在闖軍控制的三十四座府城各設立一所五年制的小學堂,軍官子弟年滿五歲、未滿十五歲,即可免費入學,其他官民子弟可自費入學。
新年一過,學堂就要開課,一到四年級都有。原因是有些孩兒隊中的孩子已經接受過一段時間的教育了,所以直接進入高年級。
報名工作已經結束了,自費來讀書的人著實不少。王瑾把學費定得很高,每年十元,這還不算教材、食宿的費用。也只有官吏、地主、商賈才能供得起孩子來讀書。
從本質上來說,軍學是作為這個新政權的統治階級的軍事貴族們的一種特權。以闖軍現在龐大的軍事開支和賑災費用,能用於辦學的經費是有限的,所以才招收這些自費生來緩解經費壓力。
王瑾從來沒指望在自己有生之年把教育普及了。或許一些小國有可能做到,但是中國這樣龐大的,有大量貧窮落後地區的國家,在工業革命以前搞義務教育是不可能的。
相當一部分人看出這裡面蘊藏的機會,科舉是王瑾主持的,學校又是王瑾主持的,那麼學校里學的東西對科舉有沒有用還用說嗎?讀書人不見得都熱愛學習,但大部分讀書人都熱愛當官肯定是真的,既然預料到這個學堂的課程對科舉有幫助,甚至有一些家裡不算太寬裕的中等人家都節衣縮食送一個兒子來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