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陶宗孔

  直隸軍民正在進行慘烈而無望的血戰的同時,南方戰場上卻出現了難得的平靜。

  曹變蛟在進攻澧州時與李過遭遇了,闖軍不惜暴露戰略意圖,也要阻止曹變蛟。對於闖軍來說,戰略意圖暴露的影響並不大,洪承疇就算知道闖軍要攻打荊州又能怎樣?如果他回援荊州,岳州就穩如泰山,宋一鶴豈能當李自成一擊。如果他不救荊州,那知道了闖軍的戰略意圖又有什麼用呢?

  和李過部提前暴露目標相比,坐視曹變蛟焚掠澧州的後果更嚴重,湖南之民心才是闖軍勝利的基礎。

  曹鎮兵馬在澧州遭到了闖軍和本地鄉勇的聯合襲擊,洞庭湖水營又開入澧水,阻斷曹變蛟的退路。但不出洪承疇所料,李過部的出擊速度因需要不斷橫渡河流而慢了下來,曹變蛟有充分的反應時間。

  曹鎮是和闖軍交戰七年的冤家對頭,互相之間再熟悉不過了,就算闖軍換了新裝備,也不過就是更好一些的火銃火炮而已,又不是機關槍迫擊炮,曹變蛟也應付得來。曹鎮且戰且退,闖軍的攻擊並不能擊潰他們,雙方各自死傷了數百人,曹變蛟退回了公安縣,保障荊州的安全。

  在這之後,隨著明軍得知他們的經費被截留了,明軍的行動也變得遲緩了,據守營壘,「等待機會」。雖然洪承疇現在手上的錢也足夠發動進攻,但是他不確定下一筆錢什麼時候才能到,也就不能隨便把這筆保命錢花掉。

  洪承疇最擔心的就是宋一鶴所部,他們夾在闖軍的沿江堡壘線和龍窖山之間,極易受到闖軍的攻擊。李自成沿著湘江順流而進,很快就能走完從長沙到岳州的三百里路程。因此洪承疇勸宋一鶴暫且後撤,聽人勸吃飽飯,宋一鶴將自己的軍隊撤到了嘉魚、蒲圻、崇陽、通城一線。

  闖軍卻沒有發動進攻,而是將一封信送到了洪承疇手中。

  「清軍入塞,國難當頭,國內一切軍隊均應團結對外。奉天倡義營願以黎平、鎮遠、思州、銅仁四府交與明軍,一致抗清。如明廷允可,奉天倡義營可出兵抗清。如不允,奉天倡義營亦保證不再主動攻擊明軍,決不阻明軍北上抗清。」

  信是用大白話寫的,而且很多地方並不是本時空人的習慣用詞,而是王瑾的習慣影響了闖軍將領們。洪承疇在這方面是不糊塗的,這事他要是敢答應,就等著掉腦袋吧。洪承疇立刻將此事奏報朝廷,不與闖軍做任何接觸。

  洪承疇不大看得懂李自成這步棋,李自成肯定知道,明朝是絕不會和什麼「奉天倡義營」議和的,那麼他送出這封信的目的何在?

  洪承疇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是離間計,讓崇禎懷疑自己和闖賊有勾結。但是看著又不像,闖賊最擅長煽動老百姓,如果要離間,肯定會散布謠言,怎麼可能寫一封信就完事。皇上辦事雖然有些愣,但總不至於傻到這個份上。

  若說是緩兵之計,似乎也沒什麼意義。在闖軍送信以前,明軍的攻勢已經自己緩下來了,清兵入塞之後,明軍經費集中於直隸,南方剿闖必受影響,李自成何必做這種無用功?

  若說要拉攏人心,湖南、江西的老百姓又懂得什麼叫清軍?士大夫視闖營為反賊的心理,又豈是這一封信能改變的,說不定還會因為信中把奉天倡義營和明軍當成對等的兩個勢力的「傲慢」措辭而加劇忠君觀念深厚的士大夫對闖軍的反感。

  在大戰進行之中主動提出和談,沒準還會損傷自家士氣。洪承疇實在理解不了,李自成這麼做究竟目的何在。

  洪承疇思來想去,能想到的唯一解釋也就是闖軍不怕拖延。他們在南方屯田練兵,實力不斷增長,而明朝在北方卻被此起彼伏的饑民暴動不斷放血,拖得越久就對闖軍越有利。

  闖軍在常德、長沙、岳州、臨江、瑞州、吉安這些地方屯兵,周圍就是產糧區,又有內河水道,糧食供給很方便。而洪承疇的大軍在剛剛經歷過饑荒的荊州、襄陽一帶卻籌不到足夠的糧食,還要依靠四川的轉運。

  楊嗣昌控制著鄱陽湖周邊的良田,不愁吃飯,因為長江水道打不通,他一直拒絕為洪承疇轉運糧食。楊嗣昌手上的經費主要要用來供養尚可喜部,不願意為了洪承疇部的陸路轉運花錢。四川到湖廣的水運有長江三峽阻隔,並不順暢,洪承疇甚至需要從陝西和河南調運糧秣。在漢中、南陽裝船,走漢江到承天,再走陸路送到洪承疇軍中。洪承疇知道這種竭澤而漁的轉運一定又會造就成千上萬的流寇,但他也想不出別的辦法。

  洪承疇哪裡知道,李自成所爭的絕非一時之利益,而是數百年後的青史之名。國與天下之辨,也就是後世政權和國家的區別,在三百年後是天經地義的常識,在現在卻是振聾發聵之音。當然,等待更多的大炮、火藥從廣東送到前線也是原因。

  對峙是枯燥的,明軍連小規模的襲擾都很少了。在最重要的岳州前線,因為長江有進無退的地形,洪承疇沒有發起任何攻勢。岳州背靠洞庭湖和湘江,水運通暢,宋一鶴撤走之後,原本頻繁襲擊岳州南側陸路的小規模明軍游騎也返回了湖北境內。因此岳州的補給十分通暢,城內糧食充足,甚至商業活動還在進行。

  岳州知府任維弼原本是明朝的岳州通判,降闖之後升任知府。如果打來的是清軍,把這種不知根底的降人放在第一線是很不安全的,但對手是明軍,那就很安全了,與大清不同,大明最不缺的就是官。大明朝廷對於文官「從賊」的處分極為嚴苛,任維弼就算能提著谷可成的腦袋重回大明懷抱,也不見得會被寬容。既然已經上了闖軍這條船,那就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任維弼的能力只能說還算看得過去,能正常主持日常工作,但別指望他有多大貢獻。相比之下,倒是岳州工官陶宗孔表現不錯。陶宗孔原本是岳州的推官,是掌理刑名的官員,按理說投降之後應該晉升為刑官才對,但當時田見秀考察他的能力,發現他審案的本領也就那麼回事,搞工程倒是搞得不錯,讓他改任工官了。

  岳州修築要塞期間,陶宗孔出力甚多,也沒發現他有什麼經濟問題。如果過一段時間哪裡的知府有缺,他應該是鐵定能夠晉升的。最近李自成打算在衡州建立真正的中央政權,不再四省分治,因此肯定會有不少人晉升。

  當初不組建中央政權原因有三。一是地方初定,情況複雜,由各省直接管理更方便。而李自成又足夠信得過王瑾、劉宗敏、田見秀,假如被外放出去的是張獻忠、羅汝才,直接就自立門戶了。

  二是闖軍對於新加入的官員的品行能力都不太了解,這些在崇禎十年年末、崇禎十一年年初加入闖軍的人中有大量的投機分子甚至是打算潛伏下來等待大明反攻的,貪官污吏也不在少數,用大半年的時間對他們進行甄別是很必要的。

  三來這也是一種技巧,在面臨和明朝的決戰的時候晉升一批官員,對於人心有所提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