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失業工人

  孫可望的天賦比王瑾不知高到哪裡去,自從到井岡山開始,又有了三年處理民政事務的經驗。王瑾認為,只要孫可望手上有足夠的情報,他的水平是不會比自己差的。

  跟著王瑾接受了七年的教育,孫可望已經有了足夠的視野,能夠從全國甚至全球的宏觀全局考慮問題。能把視野、情報、天賦、經驗四者結合的人,必然是本時空的一流人物,如果他處理不了,那王瑾肯定也處理不了。

  占領區穩定下來之後,王瑾給四個兒子都分派了任務。孫可望到雷州做知府,李定國擔任永州府的駐防威武將軍,都是五品官,劉文秀做洞庭湖水營參謀,是六品官,艾能奇則回到了李自成的親軍。

  李自成在原本的衛隊的基礎上,從全軍抽調精銳,組建了兩個親軍標,左標威武將軍為李雙喜,右標威武將軍為李本深,艾能奇作為李雙喜的副威武將軍,也是六品官。

  劉文秀現在主要的任務是協助潘獨鰲督造水營所用的船炮,這是個很適合他的工作。艾能奇的工作雖然責任重大,難度卻不高,日常主要負責馬術和刀術訓練。孫可望和李定國的工作則都涉及地方治理,難度大得多。李定國在永州,那裡各族雜處,山寨眾多,還有很多明軍的散兵游勇,日常任務是剿匪,而孫可望要處理的主要是經濟問題。

  孫可望正了正衣冠:「春耕一過,省城就派下兵科的人來招兵了,在糖寮做工的那些人里最精壯的那批已經被招走了,怕什麼。」自從有了穩定的根據地,闖軍也就不再允許各部隊自行擴編了,都是由各省的兵科統一組織徵兵和訓練,再向各部隊分配。

  吳明晉和蕭占風倒吸一口冷氣,聽孫可望這話里的意思,倒好像是說,就算糖寮工人們造反了也不怕。

  孫可望話是這麼說,但實際上自然不能這麼做,要是農民軍占據廣東連半年都沒有就開始鎮壓工人了,工農聯盟改成工農內鬥,那還爭什麼天下。以個人人品來說,孫可望也是儘量為窮人著想的,畢竟是第一代的農民軍,理想主義加成還是有不少的。

  雷州現在有兩大不穩定因素,一個是糖寮的失業工人,一個是被裁撤的衛所兵。衛所兵因為分了衛所的土地,雖然窮困,但每戶都是小自耕農。雷州的水熱條件還不錯,就算一個人只分到兩畝地,娶不起老婆也生不起孩子,但起碼能在不鬧災的時候保證自己本人湊合不餓死,因此造反意願不強。

  糖寮工人就不同了,他們多為赤貧者,有很多人沒有土地,失業之後就沒了收入來源。一旦有人牽頭,那是說反就反。闖軍本身就是煽動工人造反的行家裡手,當然明白這一問題的嚴重性。

  幸好雷州這幫「資本主義萌芽」的鬥爭意識太差了,「軟弱性」暴露無遺。他們甚至還不確定官府是不是徹底放棄雷州糖業了,幾家有血債的大糖商被處決抄家,剩下的糖商蛇無頭不行,也不敢放手「發動群眾」。

  一是因為打不過,雷州一府三縣,駐守了一千三四百人的闖軍衛戍部隊。衛戍部隊每月除了口糧只有一元的餉,待遇不及野戰部隊,戰鬥力自然也不及。但如果糖寮工人暴動,他們鎮壓起來還是輕而易舉的。

  二是因為糖商們擔心工人鬧起來會牽連他們。一旦發生暴動,可能會有人藉機搶劫糖商,闖軍在鎮壓的時候,也可能會以此為由剝奪糖商的財產。

  這些販運商、糖寮主基本上同時也是地主,都置了一些土地,即便蔗糖生意做不下去了,靠著土地和這些年的積蓄也能安度晚年,因此雖然利益受損嚴重,卻始終不敢使用暴力。因為糖寮需要使用畜力,所以糖寮主手上還掌握著一批牛,就算單靠出租耕牛也能維持生計。

  其中一個叫馮廣豐的糖商,乾脆把自己那原本也不大的小糖行關了,去考了個九品小官,從此靠俸祿和地租過活。其他與他差不多的小販運商、糖寮主也都動了類似的心思,也有打算改行的。

  糖商也分三六九等,能欺行霸市的都是後台硬的大糖商,他們這些小戶本小利微,只能跟著喝湯,因為生意做得小,想抽身也更容易。如今行業要垮,原本後台最硬的那些大戶殺頭了,小戶又紛紛跳船。只剩下這些中層,造反又不敢,改行又捨不得。

  而且雷州糖業也不是完全完蛋,終究還有一些農民在種甘蔗,國內乃至越南的市場份額,也不是巴達維亞糖能輕易搶走的。故而那些中層的糖商大多選擇削減生產、收購規模,苟延殘喘。

  其實就絕對數量來說,失業工人也並不是很多,畢竟糖現在還是奢侈品,消費量有限,生產規模並不大。糖寮工人中有一些家裡有土地,只是出來打短工。這些人沒了補貼家用的機會,但總歸餓不死。因此被裁之後罵了一陣也就各自回家了。童工的父母也多為小自耕農和佃農,糖廠的工做不成了,回家干農活,也能勉強不餓死。

  而剩下一部分家裡沒有土地的純粹工人,就難以安置了。前不久,廣東兵科募兵司的人來雷州招兵,從這些失業工人中招走了一百多人。原衛所兵也被招走了一些,他們分到的土地被官府安排給有妻兒老小要養活的失業工人佃種。

  這樣一來,失業工人中最強壯、最有組織度和見識的那批人和家庭負擔最重的那批人就都被官府收買瓦解掉了。雖然其中不少人只能在溫飽線上徘徊,但是「湊合活著」這個待遇已經足夠讓十七世紀的窮人心滿意足了。

  現在還剩下兩種工人沒能安置。一種是掌握煮糖、燒火等技術的高級工人,他們原本收入水平較高,大多有家眷和固定住所,還有一定的積蓄。他們既不會種地,也不願種地,那樣的話他們的技術就廢了,所以他們還是更願意找糖廠的工作。

  另一種就是年齡偏大的普通工人,三四十歲了還是普通力工,這樣的收入水平,自然都是光棍,這些人當兵不合格,又沒那麼多土地可以安置他們。

  這兩種人加起來,其實連一千人都不到,要是一般的官府,可能就乾脆不管了。一個月之後,他們餓死的餓死,逃荒的逃荒,就算造反,最精壯的那些人都被招走了,剩下這些老弱病殘,有一百戰兵就能把他們殺得一乾二淨。

  但孫可望不能這麼幹,不僅僅是因為王瑾交代他絕不能出民變,也是因為他自己的操守。雖然另一時空的他最後將這些操守都放棄了,但誰還沒年輕過呢?他還是要給這些工人找一條出路,只是不見得是什麼好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