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湖南戰場激戰正酣的時候,廣東敵後戰場的兄弟們也在努力著。
廣東新寧縣的上下川島,是由上川、下川兩個主島和環繞著它們的眾多小島組成的。它的東邊就是宋朝的謝幕之地崖山,由崖山向北,是珠江口錯綜複雜的河網。可以將船開到新會縣縣城下,也可以繼續深入,抵達順德、佛山乃至廣州。
龍號、太陽號、凱薩琳號、殖民者號、安妮號、發現號,六艘英國武裝商船停泊在下川島的獨灣中。陳奇策望著英國人巨大的船隻,再看看停泊在一旁的大明水師戰船,不由得產生了深深的挫敗感,就連安妮號和發現號這兩艘輕帆船,也比大明的戰船強大得多了。這些英國人能跨越重洋來到大明,可大明的商船現在卻連馬六甲都過不了。
陳奇策是廣州府的附郭縣南海縣的一個年輕小吏,土生土長的廣州土著,祖祖輩輩都是胥吏。他自幼生活在廣州這個明朝對外貿易的窗口,從事的又是胥吏這種接觸三教九流的行業,因此有很多與葡萄牙人接觸的機會,他也因此對歐洲人的船隻和火器有了濃厚的興趣。
一來二去,他竟然自學成才,成了在廣州小有名氣的專家。因為明末士大夫研究火器的熱潮,他得以與黎遂球等廣州士子相識。黎遂球曾經感嘆,可惜陳奇策出身不好,否則定可為於國有用之材。
因為陳奇策是個胥吏,是「賤役」,他和他的子孫後代都永遠沒有出仕做官的機會。何況就算他不是胥吏,朝廷的科舉也不考鳥銃是怎麼造的、船帆是怎麼升的。
另一時空,明末的這場浩劫給了陳奇策名垂千古的機會,讓他在上下川島成就了一段傳奇,但他真正的理想也因此被湮沒了二百年。當清王朝被英國人的艦炮轟開國門時,他們甚至早已遺忘,當年還曾經有一個開著從歐洲人手裡買來的二手船,炮斃綠營水師總兵的陳奇策。
而現在,英國人還在努力表現得人畜無害。誰要是在這個時候想乘著風帆戰艦從地球另一端趕過來征服中國,那可真是萬里送人頭,禮輕情意重。
這支英國船隊的指揮官是前海軍軍官約翰·威德爾,受僱於由英王查理一世特許組建,並投資了一萬英鎊的考亭聯合會。
另一時空,這幫對中國官場規則一無所知的英國人傻了吧唧地闖到珠江口,以為給廣東總兵陳謙送點賄賂就能通商貿易了。他們哪裡知道,他們的到來正趕上兩廣總督熊文燦就任五省總理,新總督張鏡心還沒到任的時候,代理兩廣總督的廣西巡撫鄭茂華當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張把英國人趕走了事。
威德爾對中國的情況實在太過無知,見海防鬆懈,居然打算硬闖進珠江口。雖然此時廣東海防已經爛到了亞娘鞋炮台都能被英國武裝商人輕易攻下的程度,海戰更是無從談起,但畢竟英國人沒辦法在內河水域對抗火攻船,還是退了出來。經過了一番荒唐的扯皮,最後英國人還是載著收購到的貨物離開了。
整個事件透著「扯淡」二字,明英雙方完全是雞同鴨講。唯一能溝通二者的就是澳門的葡萄牙人,可葡萄牙人巴不得趕快把這事攪黃。雖然英國在歐洲與葡萄牙、荷蘭是一同對抗哈布斯堡家的盟友,但是在亞洲,他們這些同行之間可是赤裸裸的仇恨。
而這一次,威德爾船隊在果阿滯留期間,遇到了一位流寓澳門的英國商人,瓊·夸克,與他同行的還有中國官方的代表陳奇策。
英國人當然不知道陳奇策連南海縣衙三班六房的代表都算不上,這年頭的大海上到處都是騙子,他們也懷疑是不是夸克這個失敗的冒險家隨便找了一個中國演員扮演官員來騙他。因為葡萄牙人的故意阻撓,威德爾船隊不得不在果阿停留了三個多月,船隊的葡萄牙語翻譯托馬斯·魯濱遜利用這段時間做了細緻的調查。
魯濱遜發現,這位中國官員是果阿許多印度回教商人的座上賓。雖然葡萄牙人來到東方之後大肆屠殺回教徒,還在果阿強制推行天主教,然而這並不妨礙雙方的高層之間有各種暗中交易。為了和莫臥兒帝國貿易,葡萄牙人也需要回教商人作為中介。
果阿的葡萄牙人同樣對陳奇策很重視,魯濱遜設法從送陳奇策和夸克來果阿的葡萄牙船長那裡套出了話。原來最近廣州的明朝官員正在試圖禁止葡萄牙人進入廣州貿易,陳奇策代表的是一位高級官員,向葡萄牙人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情報,葡萄牙人從其他渠道確認了這些情報是準確的之後,陳奇策的重要性便無限上升了。
從夸克口中得到的說法也是如此,據說陳奇策的上級是廣州的最高軍事長官,也是一位回教徒。印度洋上的回教商人時隔兩百年之後又一次見到了中國人,當然都要見一見了。根據他們的祖輩流傳下來的鄭和下西洋的故事,中國的教胞=財神爺。鄭和在錫蘭的時候敬僧禮佛,到了印度就強調自己色目後裔的身份,在這方面倒是和經組織研究討論決定信格魯派的納敏夫有異曲同工之妙。
陳奇策代表的那位高級官員,自然就是羽鳳麒了。羽鳳麒這個指揮使不能和洋人接觸,陳奇策這個小吏就無所謂了,跑到海外轉一圈再回來也沒人知道。這些年羽鳳麒參與大黃生意,身邊也聚集了一批像陳奇策這樣懂海貿的人。從「可靠渠道」得知了英國船隊到來的消息之後,他們立刻判斷出,廣州官場和澳門方面肯定都會有人攪和這件事,最後就算能成功貿易,也難免鬧出一連串的事端來。
英國人要是直接稀里糊塗地闖到省城門前來,不出事才有鬼呢。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天高皇帝遠的小島子,悄悄把事辦了就完事。在大明,海貿這事本來就是主要走潛規則,要是鬧個天下皆知,那還做什麼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