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市全鎮本來人心惶惶，明軍進駐東安縣的消息，讓他們驚恐萬分，唯恐白牙市也被波及，在他們的印象中，「客軍」和「流寇」是一個意思。
不過真的流寇到來之後，他們倒安心了一些，王瑾毫不客氣，立刻要求白牙市準備食品和草料。在這個災荒之年，就算這裡是個頗為繁華的集鎮，也很有困難。不過這畢竟還不至於要命，白牙市上的紳商大賈倉促之間也沒時間往下轉嫁壓力，只好忍痛出血。但小老百姓也沒法置身事外，有錢的出了錢，沒錢的也得出力，家家砍柴打草，燒火做飯。
打起仗來剝削老百姓是難免的，不管官軍義軍都是一樣，但是剝削的尺度要掌握好了，只要在老百姓的承受範圍內，就還是「王者之師」，要是建立政權了，還是「太平盛世」。「太平盛世」的標準其實更低，只要大體上餓死的人不多就算太平盛世了。
老百姓是最勤勞的，因為不勤勞就他娘的餓死了。對於給過路的軍隊幹活，他們是沒有意見的。闖軍主力駐紮鎮外，街上只有巡邏隊，這對本地百姓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何況王瑾收購馬草是給錢的，雖說闖軍一路轉戰，沒帶多少錢，收購價非常低，但是對於真正的窮人來說，只要用體力能換到錢，不管價格多低都有人願意干。
本地的鄉紳態度也差不多，碰上這幫不講理的武夫，他們還真沒比老百姓強多少。管闖軍幾頓飯，他們還承擔得起，他們最怕官軍打過來，和闖軍在紫水沿岸決戰，那可就是滅頂之災了。
「你就放心吧，我們明天一早就渡河去打東安縣，不在這裡多待。不過，駐軍在此，還是多有打擾啊，唐先生回去和本地紳商說說，給我們準備些乾糧就是了。多謝了啊。」王瑾把前來打探消息的本地鄉紳代表唐老爺打發走了，既然沒打算抓起來拷打，那就得客氣客氣了。東安縣姓唐的，王瑾嚴重懷疑這人就是唐生智的祖宗。話說得雖然客氣，但誰都聽得出來，他沒打算和本地紳商商量，明天早上要是見不到乾糧，說不定就得見點別的東西了。
王瑾原本懷疑消息傳出去之後會有人向明軍報訊，然而一晚上過去了，哨兵沒有發現任何一個人偷渡紫水。想來也對，給官軍報訊有什麼好處，請他們來白牙市剿匪？要是哪個士紳有這種想法，那還真是病得不輕。要是陳睿謨帶領的本地軍隊，說不定還會有人這麼幹，而客軍在本地人眼中就是土匪。
王瑾率部渡過紫水，前往東安縣城，他打算以小股部隊先行試探，引官軍出城。可是才走到半路，探子傳回消息，官軍已經不在城裡了。
官軍來東安縣就是為了搶劫，錢糧女人到手之後，他們便又返回湘江邊上，乘船奔永州而來，搶收復府城的戰功了。有一個把總帶了一支小部隊，把戰利品往全州送。
闖軍諸將只覺得哭笑不得，這幫人哪裡是來打仗，根本就是來發財了。倒不是說闖軍的境界有多高，他們滿足了生存需求之後也想發財，也喜歡搶劫，只不過是搶劫的對象和明軍有區別。可是這些明軍僅憑武岡那邊送來的一條情報，便這樣顧頭不顧腚地悶頭搶劫，就有些可笑了。
只有王瑾沒心思笑話明軍：「別看他們這副樣子，想當年他們的祖宗也都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英雄好漢，推倒大元建立大明，這才做了世襲軍官。現下你們是赤手空拳打天下的第一代，當然比他們強，可等到二百年後，你們的後輩兒孫多半也是這副德行。」
劉新宇帶隊去追那個把總，王瑾率領主力沿著湘江去追趕明軍的主力。明軍並不是全部乘船，王瑾估計他們走不遠，果然，明軍才走出二十里就停下紮營了。
傍晚時分，闖軍在離明軍只有兩里的地方被發現了，這些明軍總算沒有蠢到連崗哨都不派。然而，更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明軍爭先恐後地奔向船隻，搶奪武器。
原來不少明軍行軍的時候嫌累贅，把武器鎧甲都放在船上了。闖軍將領們都想替他們的長官把他們臭罵一頓，你們他媽是來打仗的還是來踏青的？這種人和武器分離的辦法，在迫不得已需要急行軍的時候倒也不是一定不能用，可是明軍採用的這種不帶武器還不偵察，每天走二十里的行軍方式，那真是聞所未聞。
黃色俊和艾能奇當先突擊，明軍不成陣列，無法抵擋，墜入湘江者不計其數。但是受地形限制，騎兵不能一直馳突，步兵也得以小隊作戰。進入混戰階段之後，明軍終於展露出了他們不是廢物的一面。
狼兵驍勇頑強，混戰肉搏很有一套，闖軍占不到上風，被他們殺傷了不少人，甚至有兩個管隊陣亡。成大用帶著自己的家丁用輜重車圍成圓陣死頂，闖軍一時也攻不進去。
但是明軍的心不齊，不少人奪船向永州方向逃跑。激戰至天黑，明軍的抵抗終於被瓦解，成大用被手榴彈炸死，闖軍俘斃明軍千餘人，其他明軍都逃散了。
天亮之後，闖軍向永州方向追擊殘餘明軍。這回明軍倒是跑得飛快，但是永州城內主持政務的經歷、知事、照磨等官員在本地士紳商賈的強烈要求下拒絕給廣西兵開門。若是成大用親自帶隊，這事還有商量，現在來的是一群潰兵，指望城內士紳開門那是白日做夢。眼看王瑾要追來了，這些人只好棄舟登岸，分散逃跑，連船都來不及燒，船上的物資全部被闖軍繳獲。
大量的潰兵肯定會在永州製造一場災難，但是王瑾沒時間搜捕他們，只能讓本地的田兵慢慢剿匪了。
廣東兵因為人數太多，行動很是遲緩，又借等福建藤牌兵之故拖延，至今還沒進入湖廣省境。而楊嗣昌卻已經逼近了衡州，據說有很多逃走後被闖軍抄家的士紳和被殺士紳家屬投奔了他，王瑾要在他們進入湘南地區大肆報復之前將其截住。
永州城已經被李定國占領過一次，府城附近有能力組織團練的士紳基本上都被幹掉了，看到闖軍主力到來，城內官紳老老實實開門了。闖軍進城無非是三件事，第一要吃飯，第二要徵調物資，第三是嫖娼之後讓衙門和士紳組成的善後局替他們結帳。這種與和平年代的官府一樣的有秩序的索求，尚能為本地紳民接受，總歸比打仗要強得多了。
王瑾在永州讓部隊休整了一下，又招募一些本地田兵補齊缺額，打了幾個位置比較偏遠的，李定國還沒來得及對付的土豪。湊齊糧食船隻之後，闖軍便繼續沿湘江進軍，準備迎戰楊嗣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