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物資,有工匠,有技術,問題就好解決了。闖軍的採購價定得比較合理,用大米付帳,工匠們都很用心,造手榴彈還是不成問題的。大約翰設計的手榴彈也不算太先進的東西,在英國內戰的時候就已經投入實戰了。到十七世紀後期,英國、法國都組建了投擲這種手榴彈的擲彈兵部隊。所以,這也不是什麼超越時代的黑科技,很容易就能造。
現在闖軍的手榴彈也不算很安全,在手裡爆炸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但畢竟還是存在的,而且擲彈兵同樣要冒被一個火星引爆身上掛的炸彈的風險。但這年頭大家餓死的餓死,凍死的凍死,病死的病死,啥也不干在家裡待著,也可能讓官軍借腦袋一用,正因為這個國家的老百姓已經連活著都難了,所以不怕死的勇士遍地都是,敢冒扔手榴彈的風險的人一抓一大把。比較難辦的倒是臂力問題,大家普遍營養不良,很難鍛鍊出投擲手榴彈的臂力。
劉承胤的兵馬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打懵了,他們常年在湘西打苗人、打土匪,技戰術水平早已退化。別說手榴彈了,就是一般的明朝邊軍戰術,他們也難以應付。很快,山口就被突破了,闖軍衝上了山去。
「你們都是小兵,不見得一定會死,就投降了吧。我殺人太多了,闖賊不會放過我,大丈夫不能被俘受辱,我得給自己留個痛快。」陳友龍很光棍地直接拔刀抹了脖子。劉承胤這會兒可就不像個好漢了,他也想自殺,可是遲遲猶豫不決,直到劉文炳衝到他的面前,他才憑本能做出了決定。
「大王饒我一命!我願歸降,末將久鎮湘西,熟悉軍情民情地情。大王要攻打辰州、沅州,末將願做先鋒,可勸不少人歸降。若要襲取武岡城外的營壘,末將也可去詐開營門。」劉承胤噗通跪在地上,既然主將都這樣,士兵們當然也再無鬥志,紛紛投降。
劉承胤手下的兵有很多沾染了大量惡習,還有不少有血債的,自然不能直接吸納進隊伍。有本地百姓舉發,能確定血債的人都就地砍了,其餘的全部送到香花嶺做苦役去。唯獨劉承胤,大家都覺得砍了他實在是太便宜了。此賊惡名早已冠於湘西,在起義爆發之前已經是血債纍纍,罪不容誅。攻入寶慶以來,劉承胤燒殺淫掠,無惡不作,而且慣用酷刑折磨,慘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計其數。倘若一刀砍了,讓他死得這麼痛快,實在是不夠解恨。
但王瑾也不想壞了規矩,五花八門的處決方式只能泄憤,並無什麼實際意義,早晚是要掃進歷史垃圾堆的東西。不過,大家的情緒還是要照顧的。劉承胤雖然一貫自稱勇武無敵、膽大包天,但看見一群闖軍和鄉民圍著自己喊打喊殺,還有不少人嚷著要剮了他,而王瑾又面無表情,絲毫不動聲色,再膽大包天的人,到了這個場合也得哆嗦了。
不料,王瑾卻笑了:「劉參戎畢竟是主動投降的,怎麼能殺了呢?能奇,把那個給我拿來。」
艾能奇拿了一面像唱戲的用的靠旗一樣的旗子出來,不過不是三角形的,而是長方形的,比較像日本足輕背的那種,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七個大字:「大明參將劉承胤」。
王瑾皺了皺眉:「怎麼字還寫得這麼丑。」艾能奇糊弄道:「最近總打仗,沒時間練字嘛。」說著把旗插進了劉承胤背後的綁繩和後背之間。王瑾說:「這就行了,放他下山吧。」
「大王!將軍!我願歸降啊!我願歸降啊!」劉承胤立刻明白了王瑾的意思,這附近到處都來幫闖軍打掃戰場的老百姓,他手裡拿著刀的時候,老百姓就是豬羊牲口,可現在他手裡沒了刀,老百姓可就是妖魔鬼怪了。
「參戎棄暗投明,真是有覺悟啊,這樣的好官,那就更應該好好和百姓們親近親近了。」王瑾一揮手,幾個人把劉承胤扔出去了。
「接下來我們怎麼辦?」黃色俊問道,「這個辦法用了一次之後,其他的官軍就不會上當了。」王瑾捻了捻鬍鬚:「那也有辦法,巧的不行,我們就來硬的。」
闖營主力五千人為中軍,本地饑民為兩翼,王瑾拉起了上萬人的隊伍,殺奔武岡而來,這一次他要試試官軍將帥的膽氣。如果他們向闖營進攻,那就只好先且戰且退,再想辦法運動殲敵;如果他們堅守營壘,就先做試探性進攻;如果他們被嚇住了,想要逃走,那便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們擊敗。
經過殲滅劉承胤一役,眾兄弟都有了信心,與偏沅兵正面決戰,也未必會輸。但是湖南闖軍只有這點家底,明朝卻還有八路大軍,王瑾不敢冒著出現大規模傷亡的風險去和官軍決戰。
官軍並沒有慫到被一嚇就跑的程度,但是閔一麟和尹先民見劉承胤的人馬被輕易殲滅,也不敢輕舉妄動了,他們堅守營壘,不再出擊。王瑾便不斷發動小規模的襲擊,試探官軍的底細。
打消耗戰對闖軍是不利的,拖得越久,其他各路官軍就會越深入湖南,極大地壓縮闖軍的活動空間。顯然陳睿謨、閔一麟、尹先民他們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是死守自己的營寨,等待楊嗣昌拿下衡州、永州,與廣東、廣西、雲南、關寧兵馬會合,再來武岡和他們夾擊闖軍。
只是他們沒想到,真正的威脅不是王瑾,而是他們一直沒放在眼裡的武岡守軍。
就在官軍打退闖軍第三次進攻的當天晚上,武岡的十三座城門一起打開,武岡守軍大舉殺出。
必須承認,武岡城牆修得真好,雖然只是個州城,但是城防工事之完善比有的省城還強。然而,岷王正是因為修城牆才送了性命。在另一時空,武岡城在明末清初這段時間十次易手,其中九次都是從內部被打開的,只有一次城牆起作用了,卻是清軍據城抵抗明軍。
岷王、永曆帝、何騰蛟、劉承胤、陳友龍、郝搖旗、孫可望、李定國,再加上清軍和本地的農民軍,他們圍繞武岡你爭我奪,殺得天昏地暗。武岡的八次破城每一次看起來都像鬧劇,但真正的內核全是悲劇。
這一次,該演一出正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