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衡州開城

  「老謝,明天還得接著去挖洞,今天早點休息吧。」康小米招呼著謝長寧。他也是王瑾從河南山寨中調來的人之一,做了工程隊的管隊。

  謝長寧不解地說:「康管隊,這城只有把火藥埋在牆根底下才能炸,我們還在這麼遠的地方挖這麼多洞幹什麼?」他現在也是個小管隊了,就算是礦工,也不是人人擅長爆破,但謝長寧在這方面很有天賦,一點就通。

  康小米說:「我們知道沒法炸,城裡的官兒可不知道,他們又不懂,只知道看見我們挖洞就害怕。要說衡州的這些官兒,比北方的心理素質差遠了。在山西、河南、陝西,隨便一個縣令說不定就見過四五家反王,這個辦法也就嚇唬不住他們了。對了,你哥怎麼樣了?」謝長寧搖了搖頭:「命是保住了,但一條腿廢了,從今往後只能待在山寨里掃地做飯。不過一起下井的人活下來的連一半都沒有,能保住性命已經是幸事……」

  謝長寧忽然止住了話頭,康小米順著他的眼光回頭望去,只見衡州的城門打開了,一群官紳模樣的人正在魚貫出城。

  「啊?他們真要投降?」康小米雖然知道王瑾的逼降計劃,卻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別說他了,就連王瑾自己都沒料到會這麼容易,他只是讓桂王到城下喊話,命城內官紳投降,沒想到就真降了。王瑾沒開任何優厚的條件,一切都按闖軍原本的規矩來,入城之後要升堂審案,清算罪行。其實王瑾已經做好了強攻的準備,失手是不可能的,但是會多一些傷亡。

  此時衡州的知府是任大訓,南直隸如皋人,此人的學問是很了不起的,但要說打仗,讓他當個鄉勇教師都算抬舉他。李嵩一死,任大訓便徹底手足無措了。桂王都沒知會他一聲就逃了,然後又以最快的速度被抓了回來,這一系列的變故讓他快要崩潰了。

  此人就是王瑾不打算團結的世家大族的成員,但對於這個人,王瑾並沒什麼敵意。他來衡州上任的時間不算長,和朱常瀛差不多,連好事都不會幹,更何況壞事。

  這些天,闖軍的威懾攻勢還是有效的,一幫士紳在圍在任大訓周圍像蒼蠅一樣念叨投降投降投降。但同樣,也有一群蚊子圍著任大訓,要求一定要抵抗到底。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血債的,大部分士紳雖說收入不那麼乾淨,但充其量也就是灰色收入太多,坑蒙拐騙的事沒少辦,殺人放火還不至於。如果流寇信守承諾,他們捐點錢就能過關,還是願意花錢買這個平安的。

  可是流寇到底能不能信守承諾,這誰敢打包票呢?衡州城裡的這些官紳,哪個也沒什麼軍事經驗,更沒有誰接觸過闖軍,萬一流寇進城之後變了臉,大屠大略,又該如何呢?

  於是,大家又開始互相推諉責任,都指望知府能拿主意。

  所以知府就拿了主意:投降。

  任大訓其實做完決定就後悔了,他實在是被意見截然相反的兩批人吵得沒轍了,便胡亂做了決定。他內心裡還是傾向於投降的,因為他對打仗一竅不通。這些天,流寇在城外的表現他也看到了,並未於四鄉大掠,正相反,他們在開倉放糧,衡州周邊農村的饑民大批聚集,幫助闖軍修建工事來換取糧食。再修下去,他們就要填塞護城河與湘江、耒江之間的河道了。住在城郊的一些沒有劣跡的鄉紳被闖軍送進了城裡,雖然這些人遭到了城內士紳的唾罵,但也有效地瓦解了城內的鬥志。

  可是真的說出要投降之後,任大訓又迅速被恐懼包圍。流寇會怎樣對待自己?士紳們會作何反應?朝廷又會怎樣追究?史書上會怎麼寫?一切都是未知數。

  但是事到如今,想反悔也沒辦法了,主張投降的士紳們已經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開城了。主張抵抗的人則有的默默回家,有的大聲叱罵,有的又哭又鬧。大部分人對於投降還是接受的,原本隸屬於王府衛隊和李嵩手下的幾個軍官的態度很一致,打起來一定會輸,這是毫無疑問的。城裡的這點團練甚至根本不會有還手之力,流寇一個衝鋒就能拿下城牆。

  見到沒有人公開反抗,任大訓也就認命了。此時此刻,他正帶著城內官紳出城投降。王瑾帶兵迅速逼近城門,見出城的人未攜任何兵器,確實無詐,他便下馬與任大訓見禮。王瑾的禮數很周全,辦的事卻一點都不客氣,闖軍士兵按名單抓人,將很多人直接從投降隊伍里拖走了,同時迅速接管全城。

  王瑾之所以在可以輕易攻取的衡州磨蹭這麼久,一是為了多一些時間訓練部隊,讓新兵和老兵磨合,二是試圖將長沙的高斗樞部釣出來。但是,這個計劃落空了。高斗樞和李嵩一樣只是個兵備副使,他的職責是保衛長沙。衡州和桂王的安全並不在他的責任範圍之內。有了李嵩增援耒陽中伏的前車之鑑,高斗樞堅守城池,根本不理會衡州守軍的死活。

  闖軍老兄弟對於攻占城市甚至接收王府都已經很熟悉了,不用王瑾多管。因為衡州是自己開城投降的,所以城內很有秩序,連彈壓亂兵的步驟都省了。審案的工作交給了趙束鄉,王瑾自己則直奔桂王府,抄檢藏書。

  「我說桂王,你也沒幹什么正事啊。你一個藩王,不能打仗不能做官也就罷了,學問上也一點成就都沒有?而且吧,你不光沒幹好事,連壞事都沒幹,你這九年到底在幹什麼?」朱常瀛這個人平凡到了極點,反而顯得奇葩了。不管是像潞王那樣喜歡琴棋書畫還是像鄭王那樣喜歡欺男霸女,其動機都很好理解。而桂王既不搞學術研究,又不吃喝玩樂,既不貪財,也不好色,這人就是單純地待著,啥也不干。

  朱常瀛的四個哥哥各有各的奇葩。泰昌帝朱常洛沉湎酒色還瞎吃仙丹;福王朱常洵愛財如命,最喜歡的就是開酒宴;瑞王朱常浩也愛財如命,但不近女色,篤信佛教,整日燒香拜佛;惠王朱常潤在錢上不像兩個哥哥那樣貪,但是對佛教的迷信則更甚於瑞王。唯獨朱常瀛,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可也沒有任何正常嗜好。看起來他是最正常的人,可是正常成這樣反倒顯得不正常。

  朱常瀛自然不敢反駁,老老實實地聽王瑾申斥他。王瑾也懶得和他較勁:「既然你什麼都不會,那就先學學做農民吧。你有兩個老婆、五個兒子、兩個女兒,到了井岡山之後,會按你家的人口給你分田。」

  朱常瀛求告道:「我已經四十歲了,實在是學不會種田,還請大王饒命。」王瑾說:「你的最大的兩個兒子一個十六歲,一個十四歲,已經是大人了,你若做不動,便該他們養活你。你大女兒已到了該婚配的年紀,招贅一個老實肯乾的上門女婿,也能給你養老送終。你不是我爹,我也不是你爹,你不找你的兒女養你,難道還要我養你嗎?快些去吧。」

  朱常瀛無可奈何,只得退了下去。和王瑾一起來抄檢桂王府的田虎笑道:「這人養尊處優一輩子,你叫他去種地,真是要了他的命了。」王瑾說:「等他做幾年農民,就該明白我是對他好了。如今這個世道,做農民很難活,但做王爺一定活不成。天下擾攘十餘年,不知多少人想做農民而不可得,能有一片自己的地種,這是何等美事,我們在河南、陝西的時候,見過多少人為了能過上這樣的日子不惜以命相搏?」

  田虎嘆了口氣,能來造反的,誰還沒點煩心事,王瑾沒去打擾他,而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維里。

  這場起義的根本原因是湘南的饑荒,大家欲做農民而不可得。王瑾也沒有別的解決辦法,只有靠搶劫官倉和士紳的存糧來讓軍隊撐過這場危機,僅僅衡州的糧食是不夠的,要想讓儘可能多的人活到明年秋收,他必須打長沙。那裡有歷代吉王剝削了一百八十年的財富,長沙府土地半入吉王府,僅在長沙、善化兩個附郭縣,吉王府便占地近八十萬畝。只有吃掉這個大戶,再加上長沙官倉的糧食,並控制湘江航道,掌握半個湖南的糧食交易,才能讓闖軍不經過大量減員就撐過這場饑荒。

  此時的長沙城裡沒有何鍵,只有高斗樞,但王瑾一點也不敢輕忽。長沙明軍要是出城野戰,再多一倍闖軍也不怕,可現在他們選擇據城死守,就不太好辦了。